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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2
    第62章
    溫瑩一路朝着前廳去,老遠便見池遇站在遠處,連忙提着裙擺一路小跑了去。
    池遇聞聲回頭,看到溫瑩的時候微微一笑,笑容溫潤如風。
    他長相俊朗,溫文爾雅,笑起來時更是好看,舉手投足間皆是溫潤公子模樣。
    這也是溫瑩最初注意到這個自越國而來的王子的原因。
    相識後也因這些帶有好感的原因,逐漸與他熟悉起來,交往算是較為密切了。
    而後這幾年,池遇每年來大晉,最先便會來公主府上拜訪溫瑩,今年也不例外。
    瞧見池遇沖她笑,溫瑩也回以一個微笑,輕聲喚道:“池哥哥。”
    池遇上前幾步迎了去:“瑩瑩,好久不見。”
    “此前來信不是說還要多幾日才能抵達,怎今日便到了?”
    溫瑩與池遇一直有着書信來往,雖是不多,但他将來大晉的行蹤自是知曉的。
    “其實是昨夜到的。”
    “哦?怎如此着急?”
    話落,池遇臉上笑意逐漸淡去,斂目之時從袖口拿出一個長條木盒遞給溫瑩。
    “未能趕上你新婚之日,這是遲來的新婚賀禮。”
    溫瑩一愣,接過盒子驚喜道:“是何物?”
    “打開看看。”
    溫瑩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只見內裏一支白玉發簪素雅淨透,漂亮極了。
    “真漂亮,多謝池哥哥,我很喜歡。”
    相比溫瑩的欣喜,池遇的情緒卻并不怎麽高漲,只淡聲道:“喜歡就好,要戴上試試嗎?”
    溫瑩連連點頭,遞出盒子:“池哥哥幫我戴一下吧。”
    池遇拿出盒中的發簪朝着溫瑩走近兩步。
    擡眸時,他不經意地看了眼溫瑩身後,忽見一人臉色深沉出現在院門前,冷冽的眼神朝兩人這邊看來,沉冷的面容叫人心頭一怔。
    溫瑩微微側頭,未能注意到池遇的視線,開口示意道:“池哥哥,簪子往下簪一些,比較搭我今日的發髻。”
    池遇重新移回視線,餘光還能瞧見不遠處的人影,卻像是故意無視似的,只微微颔首應了溫瑩的話。
    溫瑩感覺到發簪簪入發髻中,很快見池遇欲要收手,自己便先行後退了半步,擡着手下意識就想去摸摸發簪的位置。
    只是她剛一将頭轉過,徑直就對上一雙沉斂的黑眸,霎時臉色微變。
    不是心虛,而是緊張。
    裴玄寂見溫瑩終是看到了自己,微斂眉目一瞬,遮擋眸底意味不明的情緒。
    再度擡眼時,才大步向她走了過來。
    溫瑩問道:“你怎在這?你該在屋內多休息才是,傷勢如何了,郭禦醫如何說?”
    一連串問題脫口而出,話音落下時,裴玄寂原本帶着暗色的眸光逐漸湧上一抹耐人尋味的意味。
    他靜靜看了溫瑩一瞬,神色忽的就松緩了下來:“來給你送東西,那點傷,待會上過藥便無大礙了。”
    說罷,裴玄寂将懷裏的玉佩遞了出來。
    溫瑩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先前拿回的玉佩還放在裴玄寂這。
    溫瑩正要伸手去接,裴玄寂卻先一步動手,反手将她伸出的手捧住,玉佩放于她手心,他卻順勢牽住了她。
    “瑩瑩,不介紹一下嗎?”
    溫瑩心神一震,那股怪異的感覺在被裴玄寂大掌包裹住手背後,又再一次冒了上來。
    耳邊傳入親昵的呼喚,熱燙又再一次不知從何處開始蔓延起來。
    喚她瑩瑩的人很多,皇上皇後會如此喚他,池遇會如此喚她,宮中親近的人也會如此喚她。
    可裴玄寂是頭一次這樣,更甚聽入她耳中,全然不似旁人那般的感覺。
    溫瑩不自然地扯動嘴角,思及自己現在和裴玄寂的關系以及約定,還是很快開口介紹道:“越國池王子,池遇。”
    而後又朝池遇道:“我……我的驸馬,裴玄寂。”
    裴玄寂側目,視線落在溫瑩泛紅的耳尖,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率先朝池遇颔首問候:“幸會。”
    池遇臉色有片刻僵硬,只視線來回在溫瑩和裴玄寂之間看了看,而後像是無奈又像是失落似的,這才作揖和裴玄寂問候。
    溫瑩只覺周圍氣氛很是怪異,彌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可分明是很正常的場面不是嗎,怎會有這般奇怪的感覺。
    她有些受不住似的,忙開口道:“池哥哥大老遠從越國來此,我與他也許久未見了,你有傷在身,別忘記換藥,就在府上好生歇息一下吧。”
    說罷,又對池遇道:“池哥哥,走吧,此前你在信中說的佳肴我提前就讓人在水仙樓備上了,只是不知你今日便到了,我這就派人去打點,我們順道過去便是。”
    池遇微微颔首,只覺身旁有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即使他未曾轉頭看去,也仍舊明顯十足。
    裴玄寂的确在盯着他看,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收斂不住,甚因溫瑩一聲“池哥哥”,眸中神色越發暗沉。
    通信,他們何時還曾通信過。
    心下有這個疑問,但很快裴玄寂也能迅速想出,他與溫瑩本就是做戲,她私下在幹什麽他又如何能得知,更無法過問。
    溫瑩似覺周圍有明顯的敵意傳來。
    不是對她的,而是別的什麽。
    可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她一時間想不明白。
    思緒不清,索性便不想了,和裴玄寂交代完,便帶着池遇一路離開了。
    兩人談笑着朝另一個方向逐漸遠去,不時傳來的溫瑩的輕柔嗓音帶着難以掩藏的笑意。
    是與他話談時,從未有過的嬌俏。
    雖小聲,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入了裴玄寂的耳中。
    裴玄寂雙唇緊抿成一條線,目光如劍般緊盯着兩人離開的方向。
    直至兩人身影繞過院門,發現裴玄寂不見了的雲袖找了來,連忙道:“驸馬,您的傷還未上藥,随奴婢回屋先将藥上了吧,以免傷口感染。”
    裴玄寂緩緩将視線收回,揮手止了雲袖的意,一言不發地獨自朝着寝殿走了去。
    這頭溫瑩帶着池遇一路去了水仙樓。
    因着池遇的提前抵達,菜品準備上便多花了些時間。
    未上菜時,溫瑩和池遇便在雅間內閑聊起來。
    “沒曾想,一年之別,再見你已有了家室。”池遇神情看不出什麽異樣,就好像只是作為兄長的關懷,道,“他如何,那位裴大人,沒曾想你最後竟會與他成婚。”
    池遇會這般問也并不奇怪。
    溫瑩此前雖是未有過喜歡的男子,但從她願意和池遇接觸,再到以往對裴玄寂的态度。
    從何角度看來,都不像是最終會選擇裴玄寂這般強勢冷硬性子的男子成家。
    事實卻是,她的确與裴玄寂成了婚。
    雖說最初兩人是以做戲的緣由走在一起,事到如今也算不得真的夫妻。
    但溫瑩心下早已覺得,其實和裴玄寂相處并不是以往所想象的那般令人讨厭,反倒與他接觸得越多,她便越是察覺了一些他并不那麽讨人厭的地方。
    他雖冷硬強勢,但抱着昭昭時總能在他臉上窺見溫和的柔光。
    他總與她作對,卻會在危險時刻第一時間保護她。
    他的手掌很大,身上總有股淡淡的冷香,每每靠近她便會聞到。
    不同于別人,甚至讓她覺得好聞。
    還有許多。
    那個夜裏甘願睡在地上的身影,那個清晨初醒睡眼惺忪的俊容。
    溫瑩想得有些出神,一時間竟忘記回話。
    直到池遇又輕喚了兩聲:“瑩瑩?”
    溫瑩這才回過神來,耳尖有些發熱,只得不自然地垂眸回應道:“是啊,就成婚了,雖是突然,但也是認真思慮後做出的決定。”
    池遇抿了抿嘴,默了一瞬,随即仍是忍不住問道:“你與他,是何時開始的,以往怎未曾聽你提起過。”
    這話叫溫瑩頓時啞然。
    以往怎會提起,她和裴玄寂本就沒有私情,又從何提起。
    至于何時開始的。
    溫瑩仍然答不出來,思緒了一瞬,才心虛道:“也、也就去年年中之時吧,我與他本也從小認識,忽的談得來了,便有了這般打算。”
    池遇狐疑地看了眼溫瑩。
    她句句承認,卻句句心虛。
    可心虛的模樣不像是在說着自己不願的話,而是在說自己不确定的話。
    所以,他們是何情況。
    他是否還能再有機會。
    這個念頭僅是在池遇腦海中閃過一瞬,很快又消散了去。
    他看着溫瑩眼中灼灼光亮,皆是因着回想起與裴玄寂之時而綻放。
    或許這樁婚事來得的确毫無由頭,但有些事,似乎只要晚了一步,便就此錯過了。
    溫瑩直到傍晚時分才結束了和池遇的見面,不緊不慢地自水仙樓返回公主府。
    此番外出未帶雲袖同行,她剛回府便瞧見雲袖正在院中正打理着雜物。
    思緒片刻,想起裴玄寂的傷勢,便上前問道:“驸馬情況如何了,可有在府上好生養傷?”
    雲袖行了個禮,而後想起自己今日瞧見的那抹深沉的背影,如實答道:“公主,驸馬今日不讓奴婢跟着,不過聽郭禦醫臨走前說,已為驸馬的傷處換了藥,這幾日堅持換藥不日便能痊愈,應是無礙的。”
    溫瑩默了一瞬,而後也只是點了點頭,裴玄寂應當是知道自己照顧自己的,她也不必太過擔心。
    但很快,雲袖又道:“不過奴婢覺着,自打受傷回來後,驸馬的情緒便有些低落,不知是否是傷勢疼痛難忍,叫他臉色那般難看。”
    知曉溫瑩和裴玄寂假成婚之事,雲袖自不可能将裴玄寂的情緒歸結于突然到來的池遇。
    只是裴玄寂這傷本也因溫瑩所受,兩人既是做戲做給外人看,這等時候也應是要多關心才是,否則怕是會叫人看出端倪來。
    溫瑩一愣,卻完全沒往做戲的方面想,心下有些擔憂,忙問:“他在何處?”
    “因着您不在府上,驸馬不便入主屋,更無法自己一人在偏殿待着引人生疑,所以這會應是在書房的。”
    這話一出,溫瑩頓時更愧疚了。
    有屋回不得,有床躺不得,他還受着傷,這豈不是生生在書房坐了一整日。
    溫瑩忙邁步朝着書房去。
    走到門前,揮退了其餘人,這才敲響了房門。
    “進。”
    裴玄寂端坐在書案前,神情淡然,面色尚好,似是看不出什麽異樣。
    但溫瑩還是開門見山問:“傷如何了,聽聞今日郭禦醫已為你上了藥,夜裏是否需得再換一次,你喚人來幫你換過了嗎?”
    裴玄寂擡眸,緩緩放下手中的書,道:“沒有。”
    溫瑩頓時皺起眉頭來,自顧自坐在了書案一側,開口時像是數落:“怎未喚人來,這都什麽時辰了。”
    “嗯,這都什麽時辰了,你剛回來?”
    溫瑩一愣,似是沒反應過來裴玄寂的反問。
    不是在說他受傷一事嗎,她眨了眨眼,道:“水仙樓啊,今日臨走前你不是在一旁聽着嗎?”
    她倒是還理直氣壯的。
    裴玄寂面色微沉,斂目不再看她,只冷聲道:“嗯,聽到了。”
    溫瑩這下是當真察覺他情緒有些不對勁了。
    倒不是覺得他在情緒低落,他反倒像是情緒很是高漲,但高漲的方向卻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溫瑩蹙着眉頭不悅道:“本宮問你話呢,為何不喚人來換藥?”
    裴玄寂手上書冊緩慢方下,再度擡眼,眸子裏倒映着溫瑩的面容:“後背我自己換不了。”
    “所以讓你喚人來啊,展刃呢?”
    “因為你的池哥哥提前到來,府上忙碌着安排水仙樓之事,他被調遣去了。”
    裴玄寂整句話算是平穩,唯有“你的池哥哥”幾字,像是刻意咬重了似的。
    溫瑩聽着越發奇怪,但一時間也沒去細思,只想起因着池遇臨時到來,的确調遣了不少人。
    但這會她與池遇已經分開,水仙樓那邊也沒什麽事了。
    溫瑩道:“那這會喚展刃過來吧,本宮讓人去叫他。”
    溫瑩正要有動作,裴玄寂忽的身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腕上一熱,溫瑩有片刻怔愣。
    垂眸瞧見手腕上那只指骨分明的手掌,耳邊傳來裴玄寂的嗓音:“你都回來了,再喚展刃來,不是很奇怪嗎?”
    “什麽奇怪?”她看是裴玄寂今日才奇怪吧。
    “你是我的妻子。”
    溫瑩心頭一震,下意識咽了口唾液,似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裴玄寂這話。
    而後她才緩過心神來,大抵明白了裴玄寂的意思。
    但還是皺眉道:“你我只是做戲。”
    裴玄寂答得很快:“做戲也要做全套不是嗎?”
    溫瑩找不到反駁的話了,看了眼裴玄寂像是并無異樣的臉色,動了動唇,好半晌才道:“行,你先跟本宮回屋,本宮讓人送藥過來。”
    裴玄寂因她而受傷,而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丈夫負傷,妻子為其換藥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若是當真喚了展刃來,叫府上其餘人知曉了,怕是又要傳出他們吵嘴亦或是感情不好的消息來了。
    溫瑩回到屋中後才覺得有些頭疼。
    裴玄寂傷在後背,若要為他換藥,自是要脫衣的。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他赤膊上身,怎麽都好像有些尴尬似的。
    屋內連空氣都安靜了下來一般。
    溫瑩站在裴玄寂身後,目光飄忽着一直不知要把視線落在何處。
    “公主,要晾我多久?”
    裴玄寂突兀的沉聲打破屋內寂靜。
    溫瑩頓時回神,一轉眼,目光便看見了他身後那道一掌長的刀傷。
    方才擔憂的旖旎不複存在,傷口猙獰,經過傷藥塗抹,已将周圍肌膚也染上了別樣顏色。
    只是那處瞧着仍是血肉模糊,僅是看着便叫人覺得疼。
    溫瑩微屏了呼吸,拿起藥粉往他後背抹藥。
    藥粉落于傷口,她明顯瞧見裴玄寂肌肉緊繃抽搐了一下,但身前的人卻是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
    溫瑩清晰看着他肌肉緊繃,背脊僵硬,到底還是有些擔憂,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疼嗎?”
    話一問出口,溫瑩又有些後悔了。
    裴玄寂顯然不像是會喊疼的人,更別說此時因着屋裏太安靜了,她低柔的嗓音,就像是關心一般,讓人有些難為情。
    可下一瞬,裴玄寂忽的微動了身子,背脊松緩了些,嗓音卻沉沉的:“疼,輕點。”
    溫瑩一怔,一時間心下揪緊,更不敢往傷口上使勁了。
    她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藥,盡可能讓手上動作更輕柔些。
    屏着呼吸,分明是傷在他身,卻好像是在給自己的傷口塗藥一般。
    片刻後,溫瑩才終是順利将藥為他塗抹完。
    她斂目微微松了口氣,低聲道:“好了。”
    溫瑩被自己奇怪的思緒,奇怪的反應弄得有些渾身不自在。
    她不知自己為何近來面對裴玄寂時總是會有異樣心思蔓延,眼下替裴玄寂塗抹完藥,便不想再多留他,只想快些讓他回去歇息,自己也好靜心下來。
    “差不多了,你把衣服穿上,回去歇息吧。”
    話落,她順勢擡頭,卻正好對上裴玄寂起身轉過來的身軀。
    溫瑩頓時驚愣地瞪大眼。
    裴玄寂身前未着片縷且沒有那猙獰傷口遮掩的上半身,就這麽完全顯露在眼前。
    寬肩,窄腰,胸膛硬實,腰腹肌理清晰。
    他他他。
    “你!轉過去!”
    裴玄寂垂眸看了眼自己,身體沒動,只又擡頭看已是漲紅臉別過頭去的溫瑩:“可我衣服,在你身後。”
    他的意思是,若是轉過去,他便沒辦法走過去拿衣服了。
    溫瑩側着頭,餘光瞥見了身後衣架上的衣物。
    她咬了咬牙,忽的覺得自己好生矯情。
    是他被看光了,吃虧的又不是她。
    這般想着,溫瑩又不服輸地轉過頭來,直視這片麥色肌膚,喉間忽的就幹澀了起來。
    她僅看了一瞬便意識到自己似乎神情有變化,唯恐叫裴玄寂瞧見自己的笑話,忙又轉身,故作幫他拿衣服移開了視線。
    “拿去,穿上就出去吧。”
    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
    裴玄寂不說話,屋內再無別的聲響,他穿衣的聲音格外清晰,蹿入耳中,就好像在眼前顯露出一副身材精壯的男子穿衣的畫面。
    溫瑩擡眸往房梁上看了看。
    混亂思緒中,只得轉移注意力想些別的事,卻還是沒由來想起了今日他為自己受的傷。
    片刻後,裴玄寂似乎穿好了衣服,正有要邁步的動作。
    溫瑩忽的開口:“等等。”
    轉頭看去,裴玄寂的确已經衣着整齊。
    但方才驚鴻一瞥之後,即使是此時他衣衫将那片光景完全遮住,眼前似乎都還能幻化出那令人移不開眼的一幕。
    裴玄寂頓住腳步,還未說話,溫瑩便連忙就開口道:“今日一事,還未和你說聲謝謝,今日,多謝了。”
    道謝的話雖是有些客套生疏,但溫瑩是當真想向他道謝的。
    本以為以他們的關系,這般正式道謝會有些尴尬,但真當這話說出口後,溫瑩心頭又舒暢了下來。
    他們似乎已經和平相處很久,如此道謝并沒什麽說不出口的。
    甚至在這聲謝謝之後,溫瑩心頭微動,忽的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悄無聲息地拉近了一步。
    而這樣走近一步,卻并不讓她感到反感,反倒有些舒心。
    她不知道這是為何,只能擡眸看向裴玄寂,等待他的回應。
    裴玄寂眼眸微動,默了一瞬,卻轉而道:“公主,會下棋嗎?”
    溫瑩一愣,不明所以:“會的,怎麽了?”
    “要切磋一下嗎?”
    直到跟着裴玄寂一路到了他這幾月居住的偏殿內,溫瑩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拐着彎向她讨謝禮。
    裴玄寂整理着棋盤解釋道:“一人閑來無事,沒什麽困意,自是要找點事做。”
    溫瑩倒是不介意,輕哼了一聲,略帶驕傲道:“本宮棋藝可不差,輸了別說本宮本是道謝,卻不讓着你啊。”
    裴玄寂眉眼一擡,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看得溫瑩有些心虛。
    “你這什麽眼神,本宮棋藝真的還不錯。”
    一炷香後,裴玄寂落子收手:“公主,承讓了。”
    溫瑩瞪大眼,不知方才還大勝券在握的棋局,怎就在片刻之間被裴玄寂扭轉了局勢。
    等她反應過來時,竟已是滿盤皆輸。
    “怎會如此!”溫瑩顯然不服輸。
    她仔細看着棋盤,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何處疏于防守。
    看清裴玄寂的進攻方式,她忙道:“再來一局,這回本宮不會輸了!”
    又一局棋,又一炷香。
    裴玄寂又道:“公主,承讓了。”
    “怎回事,本宮分明……”溫瑩想說,她分明防守了。
    可很快她又發現,裴玄寂這一局,壓根就沒用上一局的招式。
    她看得專注,很快也看出裴玄寂獲勝的緣由,可這顯然不是她記一回便能防一回的。
    即使這次她記住了他的路數,下一局定是會有新的形勢。
    裴玄寂微挑眉梢,看着溫瑩認真的模樣,唇角不知何時帶了笑,輕聲問:“還來嗎,公主。”
    溫瑩氣惱地哼了一聲,任誰也不願意一直這般輸。
    她別過頭去不滿道:“不來了,本宮下不過你。”
    溫瑩不僅氣惱,還覺得裴玄寂讨厭。
    竟是一點都不讓着她的。
    這男人,她此前竟會覺得他們關系緩和了。
    才沒緩和呢!
    正氣着,裴玄寂拿過一旁的茶壺替她倒上茶水,又道:“想學嗎,我教你?”
    溫瑩這才轉過頭去看他,瞧見他面上并無嘲笑奚落之色,方才的氣惱又頓時消散了不少。
    猶豫一瞬,她忍不住道:“當真?”
    裴玄寂微微颔首,頗有傾囊相授的意味。
    不得不承認,裴玄寂棋藝的确了得。
    溫瑩對此感興趣,他若願意教,她何樂而不為。
    寧靜夜色,床邊晚風徐徐,搖曳的燭火在屋內映出層層光影,
    溫瑩皺眉,擡手抓得鬓發微微淩亂,問裴玄寂道:“接下來如何走?”
    裴玄寂坐姿挺直,修長有力的指節撚着一顆白玉棋子,點了點棋盤的下方角落:“我的白子已切斷你後路,須得往這堵。”
    溫瑩瞧了半晌,頓時恍然大悟,忙落下黑子。
    裴玄寂氣定神閑,落子幹脆迅速,還能分神提點她:“中央開花,逢方必點。”
    落子時,視線卻并未落在棋盤上,而是不着痕跡地朝溫瑩掃了一眼去。
    她坐在他對面,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發絲順柔垂落,幾縷柔順清掃着棋盤。
    嫣唇微張出微小的弧度,眉眼因驚訝而微微擡起,瞳孔裏倒映着一桌黑白棋子,若仔細瞧,便能瞧見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覺的崇拜,是對他精湛棋藝的崇拜。
    裴玄寂,的确好厲害。
    溫瑩眉眼一彎,頓時露出欣喜的笑來。
    裴玄寂頭一次在和溫瑩相處時見她這般不設防地笑。
    笑靥如花,明媚動人。
    那股早就在心頭萦繞已久的怪異情緒又再一次湧了上來。
    洶湧的,熱烈的,好像即将沖破牢籠,沖入他的胸腔,确切地在他心頭展露出這股情緒的由來。
    然而下一瞬,溫瑩帶着笑意的眼眸與他對視。
    眸中分明還映着他看得出神的模樣,耳邊聽到的卻是:“裴玄寂,你還挺厲害的,本宮若在你這學出了師,過幾日便能同池哥哥一較高下了,你說對嗎?”
    話音落下,裴玄寂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面色陰沉如碳,甚至都無法收斂掩藏。
    他斂目之時,撚着棋子的指腹止不住地收緊,捏得指尖泛白。
    屋內有片刻沉寂。
    溫瑩不再說話,也沒有了動作,令他焦躁的心霎時又湧上些許不安。
    她在想什麽,人還沒走出他的屋,就已經在想和池遇下棋的場景了?
    如此想着,心底那股焦躁似是要沖破胸腔噴湧而出。
    裴玄寂擡頭,卻赫然對上溫瑩一雙笑盈盈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她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指尖在棋盤上輕點着,眼裏笑意甜膩,又帶着些許玩味。
    見與他視線對上,嫣唇微動,嗓音輕而柔:“裴玄寂,你剛才,在想什麽?”
    裴玄寂從怔然中回過神來,微眯了下眼眸,似是在揣摩溫瑩話語中的意圖。
    他在想什麽。
    他在想把方才教她的所有全部收回,免得她跑去和池遇下棋。
    也在想,她是否還想學更多,若是學明日夜裏是否還會和他在一處共處半夜。
    這些話他并未說出,溫瑩的笑意卻越發擴散。
    最終,連眉眼都彎成了月牙,歪了歪頭,道:“你在吃醋嗎?”
    “我為何吃醋?”
    “因為本宮方才說,要與池哥哥下棋。”
    “他算你哪門子哥哥?”
    池哥哥,裴玄寂在心口道過一遍這令人煩躁的稱呼,沒由來又輕哼了一聲。
    “還說不是吃醋,因為他年長于本宮,所以本宮喚他哥哥,有何不對?”
    “那我年長于你,你喚我什麽?”
    溫瑩打小對他就是直呼其名,就連幼時初見,周圍長輩或是皇上皇後道玩笑話,讓她喚他一聲哥哥,她可是說什麽都不願意。
    溫瑩聽他這麽說,仍是笑,但卻不答話了,似是沒打算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頓了一瞬,她才緩緩起身,轉而道:“時辰不早了,今夜就先到這裏吧,本宮回去歇息了。”
    話落,裴玄寂有一瞬不情願,下意識就想出聲喚她。
    豈知溫瑩剛起身要踏出這矮桌前,卻不适應矮桌高度,一腳絆在桌腿前,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就要往前跌倒去。
    裴玄寂臉色一變,身體比思緒先一步做出反應,動作極快上前,手臂環住她腰身時,就此将她抱了個滿懷。
    香軟入懷,纖腰緊握。
    裴玄寂呼吸一窒,垂眸正好對上溫瑩擡頭看來的慌亂神色。
    只是這慌亂僅有一瞬。
    确定自己不是跌倒在地,而是跌倒在裴玄寂懷中後,那抹慌亂便就這麽輕易地消散無蹤了。
    懷中的少女小臉微揚,目光灼灼地直視着他。
    湛亮的眼眸裏盛着光,映着他的臉龐。
    裴玄寂心頭赫然漏跳一拍。
    鬼使神差般,他開口道:“公主,要和我試試嗎?”
    溫瑩眼睫撲扇,眸間分明因他突然道出的話語閃爍了一瞬,開口卻像是故意不知一般,問:“試什麽?”
    “做夫妻。”
    至此,溫瑩故作不知的臉龐,終是再一次綻出燦笑來:“裴玄寂,你果真吃醋了。”
    帶着笑意的嗓音剛落,溫瑩腰間一緊,被裴玄寂報複似的掐住。
    沒有弄疼,卻不容許她後退半步。
    “是,我吃醋了,不喜你扔下我滿心歡喜去見他,不喜你喚他哥哥,更不喜你與他下棋。”
    低沉嗓音落下後,屋內有清晰可聞的心跳聲,錯亂交織,節奏不一。
    溫瑩臉上泛起不可抑制的紅熱,眼尾的笑意卻更深了。
    擾亂心境的那些怪異思緒似乎在這一刻終是找到了源頭,又因得到了令人漲滿胸腔的心悸,順着那股源頭,逐漸擴散為甜膩滿足的喜悅。
    溫瑩緩聲開口:“本宮與他只是相識的朋友罷了。”
    “那我呢?”
    溫瑩靜靜地看着他,便聞他再次重複道:“公主,要和我試試嗎?”
    溫瑩唇角一勾,手掌在裴玄寂胸膛推搡了一下,輕而易舉從他懷中退離,嗓音卻是帶着笑的答:“那便要看驸馬表現了,本宮是需要考慮一下的。”
    裴玄寂懷中一空,有一瞬怔然,而後擡眸看見她眼尾的雀躍,已是知曉了答案。
    溫瑩邁步離開,裴玄寂緩過神來快步追了上去。
    靜谧無人的院中,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從偏殿一路朝着主屋去。
    若是有人此時還在附近晃悠,便能聽到有男子不滿的沉聲:“既是朋友,便不需喚他哥哥。”
    後有女子輕笑着的回答:“不喚便不喚,你別跟着本宮。”
    “今夜風大,昭昭獨自在院中會怕,我帶它去你屋裏同睡。”
    “昭昭怎會怕風,夏季也不會涼,它睡院子正好,它早已習慣了。”
    “它在叫,它不習慣。”
    “它哪有叫,它早就睡着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忽的停下。
    溫瑩手腕被攥住,腳下步子被身後的男人拉停。
    “是我不習慣。”
    溫瑩又是一聲輕笑,轉了轉手腕從他掌心掙脫。
    在看見他一臉沉郁還欲再找借口時,先一步道:“那還不快走,本宮都困死了。”
    兩道腳步聲再度響起。
    主屋房門關上前,最後傳來女子一本正經的下令:“你睡地上哦,別以為帶傷了本宮就會心軟,咱們只是試試,本宮還沒答應呢。”
    關上的房門內,映照出兩道一高一矮的影子,似還有男子的聲音又說了什麽,已叫人再聽不清晰。
    最後屋內動靜逐漸平息下來,燭火熄滅。
    徹底陷入沉寂前,裴玄寂低低道上一聲:“好夢,瑩瑩。”
    溫瑩輕輕翻身,在暗色中對上裴玄寂側躺在地上看來的目光。
    輕聲回道:“好夢,裴哥哥。”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啦,if線裏的裴哥哥和瑩瑩會繼續甜蜜快樂地享受婚後生活,柱子也要去碼下一本的新坑啦~
    新坑将在12.10開文,大家感興趣的可以去專欄點個收藏哦!
    接檔文《泠泠春上枝》
    體型差/年輕差/重生甜寵文
    愛財釣系心機美人X多金狂拽鐵血将軍
    上一世,桑泠受家中安排嫁給聞野。
    可聞野早已心有所屬卻愛而不得。
    桑泠并不在意。
    聞野雖冷,卻從不在金錢上吝啬虧待于她。
    聞野忙碌,一年到頭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丈夫不歸家,錢財用不盡,這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卻不料一朝變故,聞野死了。
    桑泠成了寡婦,日子一落千丈。
    沒過多久一次嚴寒天氣就将她本就虛弱的身子給帶走了。
    重活一世,桑泠竟回到了及笄之年。
    更沒想到自己會意外在山中遇到年輕時的聞野。
    他傷勢嚴重,昏迷不醒。
    桑泠站在他身邊僅思考了一瞬,當即就打定了主意将人救了回去。
    如今的聞野身處高位,意氣風發,俨然是座行走的大金礦。
    若此生能早早嫁給他,提前籌備積累財富。
    待他死後她早已攢下一大筆錢財夠她一世無憂。
    唯一的難題是,前世聞野娶她是被逼無奈,今生又要如何才能将他拿下。
    聞野一世英名遭人暗算,但好運被人救了下來。
    對方分明看着還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卻聲稱自己是個寡婦。
    聞野心中嗤笑,面上卻絲毫不顯。
    只暗道:也不知她将來丈夫若是知曉,還未将人娶過門時就已被妻子咒死是什麽心情。
    後來,聞野一百二十八擡聘禮上門提親。
    桑泠一雙杏眼透着顯而易見的狡黠,撲扇眼睫無辜道:“不是嫌棄我是個寡婦,不願娶我嗎?”
    聞野咬牙切齒上前,桑泠還沒答應,就把人直往懷裏抱:“還有一百二十八擡,你嫁不嫁?”
    小劇場:
    這一世,桑泠沒能如前世一樣盡享清福。
    男人像是要把上輩子的忙碌都讨回來似的,格外纏人。
    桑泠覺得自己勞苦功高,向他讨要起報酬便越發得寸進尺。
    今日瞧上了碧月閣的金镯子,隔日便要水雲坊的夜明珠。
    西域的天蠶絲還未送到府上,又打起了忘憂山上隐世豪宅的主意。
    聞野跟個會吐金幣的搖錢樹似的,有求必應。
    直到桑泠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正巧尋得聞野前世心心念念之人。
    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他是否有另娶之意,她就已經先一步被高大的身軀抵在了門板上。
    男人呼吸沉重,眼底滿是怒極又不舍傷她的隐忍。
    只發了狠地吻她:“這次是又想買什麽,又沒說不給你買,我是破産了還是要死了,你再敢把我推給別人試試?”
    食用指南:
    1.男主兩世唯愛女主,1v1,sc。
    2.男主他超愛,女主利己,動心晚,前期只愛錢,後期男主勉強排上號。
    3.年齡差1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