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心的拾阶而上,虽然已经顺利过了一关,但陆小凤现在还是很发愁,他压低声音道,“这地方的门也太多了,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看过去吧?就是再有半天时间,我们也看不完。”

    西门吹雪的视线直直向上,“陆小凤,要一个个看过去的,不是我们,是你。”

    陆小凤忽的抬头,在两人侧边的白阶之上,传来两道越发靠近的脚步声。

    而在他们身后的堡垒里,传来一道尖利的暴喝,“谁?!有闯入者!抓住他们!”

    这个冰雪铸成的堡垒以四通八达的白梯连通,在他们并不想要再一次进入暗门,而是向上攀爬的时候,就注定隐藏不了多久。

    西门吹雪身躯一动,手中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刁钻的弧度,随着他们头顶的白阶被强大的剑气震碎,喷涌而出的血迹转眼洒落在堡垒外厚重的冰雪之上。

    他的身影甚至半点停留也没有,轻功跃动间,便已是直上三道横梯。

    “什么人!”

    “抓住他!抓住他!”

    嘈杂的叫声此起彼伏,剑芒毫不留情的收割着一个个生命。

    那道白色的人影眨眼间却再次飞上了数丈。

    血色横在白茫茫的砖雪之上,冰霜被扬起又落下,越来越多的愚人众手握武器匆匆而来,刺耳的警报声霎那间响彻整个冰晶堡垒。

    “警告!警告!二十七楼遇袭!”

    “警告!警告!请迅速前往二十三楼!”

    “警告!警告!所有人请即刻前往十九楼!”

    此起彼伏的机械音和嘈杂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半点不间断的脚步声踩着白阶上上下下,震荡和不安让整座安静的堡垒瞬间活了过来。

    陆小凤却已经顾不得去思考更多,他身影如电,在西门吹雪吸引注意的刹那,便直直窜入了堡垒之中。

    他闯荡江湖多年的直觉在告诉他,暗门通往外界,而位于正中心的堡垒,才是一切的源头。

    混乱之中,陆小凤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沉静而坚决,一边听着外面的动乱,一边沿着石阶快速向上。

    堡垒的内部,却与外面的冰雪世界异曲同工,同样满目的白色,却与外面的砖石不同,不知是什么质地做成的白墙和地板,触之冰冷刺骨,滴滴答答不知什么古怪的声音规律而又漠然的毫不停歇。

    一路上只有寥寥无几几个身穿单薄白衣的人惊慌失措,似乎对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震惊又不解。

    一个个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缩着身子尖叫不已。

    陆小凤当机立断伸手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挨个点了穴位。

    堡垒内部显得更加精致而紧密,白色的冰冷石阶层层向上盘旋。

    每一层,因为有圆形的透明门阻隔,陆小凤都能一眼看到里面有好几个身穿奇怪白衫的人来来回回,他们半点不关心透明门外的世界。

    有的围着滴滴作响的铁质仪器念念有词,有的拿着笔杆奋笔疾书,有的执着怪模怪样的小刀在比比划划。

    而就在某一刻,陆小凤的身子猛然一顿,他忽的睁大双眼。

    因为那个被围在高台之上他本以为是个铁质物件的东西突的动了,沉沉垂下的黑色头颅向着他的方向侧了侧,接着,一双毫无起伏的蓝色双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居然是个人!是个和达达利亚眼睛颜色一样的年轻人!

    只是那双眼睛漠然而没有丝毫焦距,冰冷的仿佛和他柔软脖颈之下的铁器身躯一般!

    他没有动,没有叫,甚至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一样。

    陆小凤突然开始发抖,他明明已经走过了通往顶楼大半的路程,却像是第一次踏进这里,面前的一幕第一次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眼帘,他终于意识到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人可能在做些什么。

    陆小凤的眼睛陡然通红,他狠狠闭了闭眼,再不去看那双蓝色的眼睛,用着高明的轻功却跌跌撞撞的再次向上而去。

    他的脑海轰然一片,白茫茫的和这冰冷的堡垒一般无二。

    冰冷而规律的滴答声响有如刺耳的金铁相击,和这残酷的真相一样,叫人禁不住想死死的捂住耳蒙住眼,再不想看,也不想听。

    堡垒之外突然彻底安静了下来,冰冷的机械音和嘈杂的人声一并消失,整座堡垒宁静的仿佛瞬间不复存在。

    陆小凤身体快步向上,眼睛却下意识向白梯侧方的一处空窗上看去。

    鲜红色的血迹在黑压压的漫天雷光里被撒进堡垒,视野之中光亮剔透的精美浮雕如今血色淋漓,空气压抑到叫人窒息,暗紫色的天空乍然浮现又消失,一处细小的光点突的印入陆小凤的眼底,和骇人的雷鸣一同传来的,便是它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那微小的脆响。

    那是一把破碎的剑尖。

    来自一个绝世剑客手中的剑。

    陆小凤抖的更厉害了,他甚至险些站都站不稳。

    但他确实还站着,且还在一步步的向上走。

    为什么陆小凤能看到浮雕,因为他几乎已经站在了堡垒的最顶层。

    所以哪怕他现在一步步往上挪,也已经到了堡垒的第二层。

    蜿蜒的石阶即将到达尽头,而侧边透明的冰冷石门内,两个白衣人来来回回在几个装满蓝色液体的透明罩子间穿梭。

    陆小凤的心脏狂跳,眼睛一扫,就在那罩子里看到了沉睡的香菱和锅巴,而在勉强看清双眼紧闭的某个人的瞬间,陆小凤再也忍不住目眦欲裂。

    他第一次出了杀招,瞬间破开尖利的透明石门,随手握住的石门碎片毫不留情的割破了两人的咽喉。

    陆小凤颤抖着抹干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这才伸手触上蓝色的透明罩子,里面的花满楼还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衣,长□□浮,面容沉静,眉眼低垂。

    陆小凤深吸了口气,再不迟疑,内力一掌击出,蓝色的液体随着碎裂的石罩潺潺流出,他的手掌按在裂口的两侧,血迹蔓延中,使力一掰,伴随着更加清脆的几声响动,透明罩子竟硬生生被他拉开。

    里面的花满楼顺着水流倒了下来,陆小凤忙伸手接住他,胳膊无意间碰到他的胸膛,浅淡均匀的起伏和鼻翼下意识的颤动,表示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这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陆小凤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再动作,整座堡垒突兀的颤抖了起来,就像地龙翻身一般的响动惊了陆小凤一跳,他忙搀着花满楼快行几步,倚靠在不远处的角落稳住身子,心惊肉跳的竖耳听起外面的动静。

    急切的警报声同时再次响彻了堡垒。

    “警告!警告!请援助二十九楼!”

    “警告!警告!请迅速前往二十六楼!”

    “警告!警告!二十四楼!请前往二十四楼!”

    陆小凤无从得知这次来的是谁,他猜测应该是霍休他们也通过别的暗道找了进来,但现在猜测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等堡垒不再晃动,陆小凤当机立断爬起来,冲到香菱的石罩前,举起血流不止的手,再次强行破开了石罩。

    往日活泼灵动的少女同样陷入沉睡,白皙俏丽的面颊一片苍白,陆小凤小心的把她抱起来,和花满楼放在一起。

    外面的雷光再次取代了透亮的明色,陆小凤却已经顾不上去思考,因为恰在此刻,被他破开的门外,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性,对方踏着轻巧的步伐闪身而入,淡淡的看了眼险些将要出手的陆小凤一眼,竟突的笑了。

    “你就是陆小凤?干的不错嘛。”

    “…你是谁?”

    一身愚人众服饰的年轻男性再次轻笑出声,“你现在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自称朋友的愚人众在陆小凤警惕的目光下行到锅巴的透明石罩下,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勾,肉眼几乎不可视的丝线凭空交织,眨眼间切割开石罩,将里面玩偶一样一动不动的锅巴捞了出来。

    “好了,快走吧。”男人回头冲陆小凤道,“虽然我把那几个人引了进来,但也阻止不了散兵几息。火药也已经用完,毁了愚人众几个私库的宝贝,炸了些邪眼,也算是有些收获。再不走,怕就要把命也留下了。”

    陆小凤既然确定了这人真的是站在自己这边,便彻底放下了心。

    两人扶着沉睡的香菱和花满楼,带着锅巴钻出了门,顺着石阶直向下逃去。

    外面的阵阵雷鸣已歇,陆小凤再次下意识透过石阶上的空窗看去,几近血色的浮雕之下,单薄纤细的少年身影凌空而上,不似人形的精致面颊沾染上几点血痕,紫色珠玉般剔透的眸子却刹那间直逼而来。

    陆小凤被惊了一跳,大脑尚且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将花满楼一把朝着身前不远处一身愚人众装扮的人重重推去。

    撕裂般的疼痛伴随着可怖的雷光迎头劈下,压抑至极的可怕气压之中,纤薄的少年冷冷的扼住陆小凤的咽喉,将他从一片碎裂的石群里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