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完成撤離。”
“05空中掩護。”
“01，01你聽到了嗎？”
……
“01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陳靖呼吸顫抖，大顆汗珠從臉頰劃過。他睜大眼睛，盡量放低聲音跟對面仿佛被淚水洗過般的人道：“放松，別動，別怕。”
耳機裏聲音還在持續。
“01，收到請回答！”
陳靖用力閉了閉眼睛，按開通訊：“報告，這裏是01，遇到炸彈，我解決不了，請求排爆小組。”
對面安靜了幾秒，字字發硬：“批準申請。”
排爆小組很快登船。陳靖站起身，陳大壯向他跑來：“副隊，救生艇準備就緒，人質撤離完畢。”
陳靖點頭，有些疲憊地抹了把臉。不久前他還在和霍喬打電話。舉艦準備迎接新年之際，忽然附近一艘商船發出求救信號。船長與參謀很快制定作戰方案，派出小分隊營救，陳靖是隊員之一。
營救行動很順利，海盜圖財惜命，因此救援主要以驅逐為主，讓他們知道這一票不好做，不然可能會沒命就可以了。只是沒想到，這波海盜居然登船後在一名人質身上綁了定時炸彈。
在場所有人一律撤退到安全範圍，排爆小組工作有條不紊，所幸炸彈并不複雜。
直升機在高空警戒，葉一和魏巍手握狙擊槍嚴陣以待。
夜色蒼茫，陳靖走出船艙耐心等待，直到收到排爆組“排爆成功”的消息才又返回船艙。
被綁了炸彈的人質雙腿發軟，站都站不起來。麥子好不容易把他拽起，那人又忍不住往後倒去。陳靖過來：“算了，幫我一下，背他出去。”
“全體注意，發現海盜快艇。”
“警戒！”
“空中火力掩護！”
葉一和魏巍迅速架槍，直升機調轉朝快艇飛去。
機槍重彈持續掃射，一時間尖叫聲四起。葉一快速對照平板計算好的各項數據，對飛行員吼：“飛穩一點。”
話音剛落，魏巍突然罵道：“我艹，他們有RPG！”
“媽的！”飛行員咬牙，快速拉起機頭。
飛機忽然攀升讓葉一重心不穩，第一槍子彈射偏。“靠……”快速上膛，卻發現身扛RPG的海盜瞄準的方向并不在他們。
“魏大哥，不對！”
魏巍按下通訊按鈕：“發現歹徒手裏有RPG，請求擊斃。”
說話間，葉一已經利索地射中快艇油箱。
“另外兩艘海盜船發現。”
“幹擾彈準備。”
耳機裏傳來主艦艦長“允許傷亡”的聲音。
葉一調轉槍口，一槍擊中肩扛導彈的歹徒腹部，同時導彈射出。
直升機迅速放出幹擾彈。
葉一還沒來得及調整視角，耳機裏忽然傳來麥子的嘶吼：“副隊——！”
“副隊！副隊！”
“副隊你撐住！”
“人呢！人呢！還活着嗎？”
直升機一降落，救護兵急忙湧上。陳靖被轉移到救護床，葉一、麥子、陳大壯等雪豹的隊員瘋了一樣的沖上去，卻被人攔住。
軍醫做了快速檢查，口罩上一雙眼睛黑不見底：“可能會有內出血點，船上條件不夠，只能初步止血。”
“那他媽的趕緊想辦法！”麥子一雙眼睛血紅，拳頭握得咯咯響。
王飛揚面容陰沉，讓幾個士兵把麥子安撫住：“你別慌，已經聯系了最近的醫院，直升機會立刻把小陳帶去。你們小隊派一個人跟機。我已經通知了你們王隊，他已經準備動身趕往醫院。路上我也安排了人接應你們。”
麥子聽後情緒穩定了不少，對魏巍說：“老魏，我跟副隊走，指揮權交給你。”
雪豹剩下的人裏魏巍銜兒最高，這樣很合理。葉一邁出來：“麥子哥，我去吧。”
“咱們的護航任務還沒結束呢！你給我在這裏待着！”麥子全然沒了平時嬉笑的樣子，斷然道。
“可是副隊……”
“葉一，服從命令！”麥子咬牙。
葉一額頭青筋浮現，用力擡手敬禮：“是！”
王安邦一到G市就試圖聯系霍喬，可是對方手機一直關機，王安邦差點怒摔手機。
第二天，陳靖和麥子就抵達G市，陳靖被第一時間送往醫院手術。
王安邦在手術室門口看到麥子，他眼裏全是猩紅的血絲，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上面血跡已經幹涸成一塊塊暗棕色的印子，身體裏流竄出的戾氣壓也壓不住，讓走廊來往的路人都忍不住繞得他遠遠的。
王安邦一陣心痛，快步走上去把麥子抱緊懷裏。
麥子看到隊長眼淚“刷”地下來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隊長，隊長，副隊他......”
“我知道，小陳不會有事。”
王安邦令秘書去辦理各種手續。很快，王飛揚手下的一個叫蘇人傑的營長趕來了醫院，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王安邦想要做什麽都不方便，有個人在還是安心許多。
麥子抖着聲音：“你不知道當時副隊，他全身都是血，都是……”麥子手胡亂比劃着，他看過很多血腥的畫面，可那倒在血泊裏的都不是他的戰友。
老教授從手術室出來，王安邦和麥子立刻圍上去詢問情況。老軍醫說了半天，麥子一頭霧水，王安邦也沒怎麽聽明白，最後問：“人還活着嗎？還活着吧！”
老教授一記眼刀：“廢話！”
王安邦總算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裏。
老教授震驚：“問題也是很麻煩的，你們是怎麽回事，人活着就不管了嗎？”
王安邦趕緊道：“不不不！”
老教授不緊不慢：“通知家屬了沒？”
“啊……”
麥子一拍腦袋：“隊長！聯系霍隊長了嘛？”
“我聯系了他不接！”王安邦直接吐出一句，之後頓時毛骨悚然，驚恐地看着麥子。
麥子意識到什麽，“嗯嗯啊啊”半天，臉紅地跟西瓜瓤似的：“我，我知道……我不會說的，就……反正……嗯……”
王安邦哭笑不得，拍了拍麥子的後腦勺：“我聯系小陳家裏人，霍喬可能是出任務了，手機一直打不通。我去找蘇營長，你在這裏守着。”
麥子用力點頭。
陳謙接到王安邦的電話時手機都差點拿不穩，他詳細詢問了陳靖的傷情，确定不會有生命危險後，穩住陣腳，打算先瞞着父母，立刻請假飛去G市。
等他趕到醫院，陳靖已經脫離危險。老教授比着各種片子給陳謙描述陳靖的狀況，陳謙聽着聽着皺起眉：“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老教授道：“這個不好說，要看後期複健的效果。”
陳謙在病房外守着，王安邦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告訴陳謙這次會給陳靖申請個人一等，年底升中校銜，希望能開解一下他讓他心裏好受一點。
陳謙把臉埋在掌心裏，如果這話在往常，他肯定高興壞了，可現在他發現，什麽都不重要了，他只要他的弟弟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好起來。
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在部隊還是回家都無所謂，只要陳靖好好的！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情，他疲憊的擡起臉問：“霍喬呢？”
王安邦一句話噎住，想起來霍喬說過，陳靖的哥哥不同意他們倆的事情，便含含糊糊道：“霍喬在執行任務。”
陳謙點點頭，表情麻木，不知道在想什麽。
兩天後，王安邦總算找到了霍喬。霍喬當天晚上就坐飛機到了G市。
王安邦在醫院門口等到霍喬，見那人悶頭就要往病房樓裏沖，趕緊攔住：“霍喬，陳靖他大哥在，你注意一下情緒。”
霍喬手握成拳，良久全身繃緊的肌肉才放松下來。
“他……怎麽樣……”
王安邦：“內出血，身體多處骨折……出血點現在已經止住了，人沒醒呢。”
“怎麽會這樣？”霍喬一陣恍惚，他從N市趕過來一路上大腦都是混沌的，陳靖不久前才跟他打電話，那意氣風發的樣子他已經可以在腦海中具象出每個細節。可是一眨眼，就被告知遭遇導彈襲擊，在G市搶救。
“麥子說，是護航的時候，歹徒手裏有RPG，雖然發射了幹擾彈，但由于距離太近，陳靖為了保護人質，被……”
霍喬從口袋摸出煙，王安邦這才發現他指尖都是抖的。他心裏悲怆不已，幫着霍喬把煙點着。他從未見過霍喬這個樣子，不論是再嚴酷的訓練，再危機的情況，哪怕霍喬自己受了再嚴重的傷，都不會露出現在的神色。
害怕。
霍喬在害怕。
王安邦用力捏了捏霍喬的肩膀：“沒關系，醫生說只要複健做好，不會有後遺症。”
霍喬點頭。
“你要去看看他嗎？”
霍喬猶豫了一下：“我先去見一下醫生。”
老教授被王安邦和霍喬攔着，忍不住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我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拜托了教授。”霍喬道，“後期我得把他轉到京城，在G市還是不太方便。”
老教授挺意外的：“真是好隊長。那我給你推薦幾個教授，是我的師兄弟。”
霍喬立刻道謝。
王安邦跟王飛揚大概講了下陳靖的情況，希望王飛揚幫忙安撫一下雪豹的隊員，讓他們安心執行任務，不用擔心。
王飛揚心裏也是忐忑，雪豹的每個隊員，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真在他手裏出了個閃失，他無法交代。
霍喬盡量跟陳謙岔開時間去看望陳靖，但還是撞見一次。陳謙不知道霍喬已經來了G市，驚訝過後，遠遠地靜立幾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朝着霍喬走過去。
霍喬看着他。
“霍隊長。”陳謙伸出手。霍喬跟他握手，耐心等對方先開口。
“我很抱歉。”
“抱歉什麽？”霍喬問。
“去找令尊的事情。”
霍喬态度平淡：“我能理解。”
“我弟弟他從小就在部隊，心思很單純，人也特別實在，他……”
“陳先生。”霍喬打斷陳謙，“陳靖是17歲就在部隊，但他現在已經26了，九年了，他已經不一樣了。”
陳謙怔住。
霍喬：“你真的了解你的弟弟嗎？你知道他想要什麽嗎？”
陳謙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不管你是什麽想法，上次見面我沒有說清楚。我霍喬不是紙老虎，更不是霍家的傀儡。你是他的大哥，所以我尊重你，你可以繼續反對我們，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證，我會愛他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
霍喬頓了頓，繼續：“你并不了解我們一起經歷過什麽。請不要因為你自己的愚蠢，耽誤你弟弟的人生。”
三天後，陳靖終于呈現出蘇醒的征兆。
陳謙激動地跑去叫醫生。
霍喬守在床邊不肯挪窩，銳利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死死盯在老教授身上。
陳靖眼皮動了動，纖長的睫毛仿佛蟬翼，烏黑的眼睛從迷蒙到慢慢聚起光芒。霍喬心跳如雷，手心都出了汗。
王安邦在身後拉了他幾次，見他沒反應，心裏長嘆，打哈哈試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當然把所有人拉出病房更好。霍喬那個樣子，直接親上去都有可能。
陳靖目光柔軟如水，蒼白的嘴唇在呼吸罩後勾勒出微小的弧度。
他嘴巴開合，沒有發出聲音，霍喬卻看懂了。
霍，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