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客栈的望舒,乃是为月驾车之神,也指月亮。四十四次日落结束时,璃月已然入冬。
归离原的河水结冰,零零散散住在此处的几户农人会劝诱年幼的孩子,不要贪玩到冰面上去。
大人们还会借着燃起的炉火,同孩子讲起民间流传的故事。
地阔天长,万载千秋,广袤的土地上一直流传着许多关于仙人的传说。
夜叉一族、麒麟瑞兽、仙鹤天禄,其中最多也最为出名的,还属众仙之祖的岩王爷。
传说中,古老的神明曾令磐岩巨石上生出纯金之花;
缔造出玉石般的鸢鸟翱翔于天际,又与岩枪共同投入浪潮惊天的汪洋,使得巨兽沉眠;
曾亲手用金玉雕刻日晷,教导璃月的先民流光之难得;
以冰冷而无情的目光注视着天地,为之践行坚不可摧的契约。
客栈二层的露台上,墨香被风冲淡,茶微微凉,黑发青年坐在藤椅上,少女立于他身前。
桌案上的宣纸被墨糊了一片,字迹潦草难认。两人贴得近,她一只手握着笔,俯身点在钟离的眉上。
钟离闭着眼,任由木曦画在他脸上,稍后拍拍她的手背,木曦解释毛笔是干净的,又听他说:“手干净些。”
木曦的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刚刚偷偷捏了几下。
被他拆穿,她直接色向胆边生,毫不掩饰地又捏了捏。
手捏着对方的脸,她说:“我昨天煮茶叶蛋的时候,随手拿了一包茶。煮到一半才想到我在你的洞天里,麻烦您告诉我那包茶一点也不贵,不然我会心梗……”
青年无奈地问:“演够了?”
木曦得寸进尺,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再让我捏两把。”
第二次被钟离拍手背,木曦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脱掉手套,报复一样地拿笔在他手心里乱涂乱画。
钟离终究还是看不下去她写得极烂的璃月字,准备让她练练字——
当初归终教她时,她因为偷懒一直没能把字练好。
几千年来璃月的文字衍生、变化,与她当初学的不太一样……蒙德用提瓦特的通用文,稻妻用稻妻文,都需要重新学。
木曦表示自己不是文盲已经很努力了。
毛笔在手心扫来扫去,照理说应该很痒,但钟离面色如常,没有任何不适,她疑惑:“……不痒吗?”
青年摇头,说还好。
将笔扔到桌子上,木曦双手捏着他的一只手,盯着手心观察起来。
黛块是她今天早上和客栈老板买的,自己没用过,刚刚用了才发现色调黑中偏蓝。
涂在眉上被掩去大半的蓝色这会儿在手心里很显眼,木曦没找到手帕和纸巾,最后用衣袖擦了擦。
掌心细小的纹路染着没擦尽的墨色。
她盯着钟离的手心出神,想起那个傍晚的夕阳与躺在手心中的摩拉,他为自己展示摩拉究竟是什么样
的存在。
木曦开玩笑:“钟离,我打算回璃月港开个花店卖桂花,你能不能过来给我打白工。”
钟离接着她的话问:“堂主那边怎么说?”
想到胡桃,她下意识就答:“我去和她卖惨,堂主会关爱我的……”
木曦觉得实在好笑,自己话都没说完。
注意到钟离原本被她握着的手反过来轻轻地抓住了自己,她抬起头。
她给他画的眉其实并不好。钟离的眉本身就很漂亮,再画上去有些画蛇添足,但她执意要画,他就由着她胡来。
“不痛的,木曦。”
他握着她的手。
木曦缓慢地眨眨眼,许久后才想起来呼吸。
入冬了,枝头光秃秃的不见一片树叶,璃月还没下雪,河水也未结冰,午间太阳照到身上,她感到很炽热。
“……谁在乎你疼不疼了!”反应过来后木曦火速抽出手,口是心非,指着宣纸上的东西说,“我要是在想这个,我就把桌上的镇纸吃下去!”
钟离觉着有意思,问:“当真?”
……那就真的是食言之罚了。
镇纸,顾名思义,用来压纸的东西。通体透亮的淡紫色硬玉,刻着栩栩如生的霓裳花。翡翠再怎么漂亮也不能吃。
她原本理直气壮的眼神飘向别处,找了个还算合适借口从露台溜走:“我去看看魈。”
两人如今暂住在望舒客栈,还没回璃月港。
照理来说应该早点回往生堂将钟离的假销了,但木曦实在买了太多东西。
给温迪买的甜酒、为绫华挑选的扇子,还有因归终特地寻找的民用发条机关,她还给望舒客栈的几只夜叉准备的礼物……
魈话少,又向来报喜不报忧,他在信上说一切都好,木曦不了解几只夜叉的具体状况,就与钟离留在了客栈。
业障与魔神残渣有关,但同样的,也包含着“磨损”。
木曦可以让伤口愈合,能够净化掉那些残留的魔神残渣,但关于感情上带来的磨损,她目前没什么头绪。
她并不理解这种“病”,无法像愈合伤口那样根治。有关磨损,多数仙人要么是远离凡尘,要么是在尘世中自苦自渡,木曦则是——全都忘了。
遗忘本身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她忘性很大,很多时候都要别人提到才能想起自己做过的事。
夜叉们的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每天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但多数时候还是保持着原型仙人的状态,并且……更活泼了,也就更加难以照顾。
魈如今在卧室里“安详”地睡觉。他一个人照顾其余几只夜叉,又要去清理业障,有些力不从心。
木曦昨天晚上劝他歇一歇,他没听。
她本来想把钟离搬出来,但想了想,决定故技重施。于是明目张胆地抽出桂花枝——
白光慢悠悠地填满整个屋子,魈……睡得很快,睡得很安详。
房间内
的各项布置简单朴素,唯有木制水盆里养的不再是螺,而是几条被钓上来的鱼。
那几只夜叉不在屋内,现在大概是由望舒客栈的老板照顾。
少年躺在床上,睡颜平和,木曦坐过去看了一会儿,听到门“嘎吱”推开的声音。
屋内安静,温度比外面露台高,她困悠悠却又念念不忘地提到:“弥怒昨天和我说,绝云间有一种很特殊的鱼,叫长生仙。”
钟离走过来,捏捏少年的手。
仙人的身体与普通人不同,摸起来微凉。
他问:“接下来去绝云间?”
木曦摇头,趴在少年床边,“去归离原见归终吧,把民用的发条机关带给她……然后去看若陀,最后回绝云间。如果你需要的话,那我们就先回璃月港。”
*
归离原。
桂花枝浮在空中,木曦坐在还算干净的椅子上,抱着民用发条机关的使用说明书,默默盯着归终在一片废墟里埋头翻找。
归终一边找一边念叨:“如果不是知道你和摩拉克斯那家伙要过来,我大概还不会回来。怪了,被我放哪里了……”
归终醒来后一直住在萍儿的洞府里。她原本洞府的封印不知被谁破开了,里面的陈设被遗迹守卫毁了个彻底。
贵重的东西多数都被萍儿带走了,木曦左右打量,问她:“洞府你准备修缮一下吗?”
“先放着吧。”找到某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宝石,归终从废墟里爬出来,解释道,“这是几千年前我在遁玉陵那地方找到的。”
据说是陨星坠落带来的一块宝石,里面蕴含着磅礴的能量,只要微微注入仙力,就能使其发挥作用。
归终从大袖里抖落出来许多半成品机关零件,席地而坐拼凑起来。
木曦把要用到的零件部分递给她。
零散的机械在归终手中拼凑完成,她将惟妙惟肖的灵巧机关递给木曦:“新研究的灵巧机关,参考了一下你寄过来的那些发条机关数据。”
“这回保证!”她拍拍胸脯,“这回保证你拿着它不用再拿那些百无禁忌箓了!”
一只鹤,长得很像……留云借风真君。木曦接过灵巧机关,疑问道:“这是留云借风设计的形象?”
“哎呀,”归终想到什么,忍不住有些许心虚,“留云说你和帝君扔下我们说什么私奔实在是太过分了,一定要雕一个自己陪着你。”
意外之中又十分合理。
“不愧是留云。”
“枫丹的发条机关功能上虽然比起机关术差了很多……但能大规模地运用起来也是有很多借鉴思路的。多谢啦。”
木曦收好“留云借风真君·尘神亲手制作·灵巧机关”,与归终又闲聊两句,爬出洞府,前去渌华池。
钟离在渌华池等她。
越过一层又一层的池水看去,青年站在渌华池的中央。
池水里的水偏冷,双脚没入水中,木曦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步步地向他走过去。
渌华池几千年前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曾经,这里是种植着花草树木的园地,后来被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水冲毁。
潮水褪去时,鲜花与荒草都已不再,唯独留下这清澈的池水。
木曦打个哈欠,提不起精神:“我当时直接拉着你说私奔是不是很过分……”
又胡思乱想。?[(”钟离的掌心贴过她的脸颊,轻声问,“是不是累了?”
“当时脑子好像浆糊一样,什么都没想起来……没想起来归终刚刚苏醒身体会不好,也没想到先去看看夜叉们的情况……”
木曦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里,拧着眉头思考了一阵。
处理了夜叉们的情况,又查看了归终的身体,已经超过了“适量”的范围。冬季又天气寒冷,她的身体这时候一向不太好,虽然系统像死了一样令人安心……
可她身体一旦不好就会影响情绪。
木曦拍拍脸,牵着他的手,“走啦,去见若陀。”
她走了半步,被钟离拉住。木曦疑惑地转头,听他说:“歇一歇。”
他将她拉了回去。
半步的距离,木曦反应过来时,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抱起了她。
池水洇湿青年的裤腿,水中的石珀散发着宝石晶莹的光,少女靠在他的胸膛上,盯着钟离来回晃动的耳坠发呆。
她打个哈欠,在他耳边讲起琐事,“归终和萍儿一起住在璃月港……准确点说是尘歌壶,她最近在愁归离原的事。就是……复苏!考公成为璃月七星然后进行归离原大开发!”
钟离被她说法逗笑:“她这么与你说的?”
“当然不是。你退位之后璃月就是凡人的璃月了嘛,归终不好以仙人的身份插手,除了历史学家也没多少人了解归离原那段历史,毕竟灶神都误传成你了……”少女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我是历史热门?吃了你的身份红利还是因为狗血言情小说经久不衰……”
“算不得正史,只是民间的一些误传。”
她闭上眼,搂着钟离的脖子,威胁他:“不许笑,我听到你笑了……”
他很正经地反问:“哪有?”
“渌华池是不是有什么传说来着……”
“想听哪个?”
“钟离……”
“嗯。”
两座耸立的高大雕像持剑而立,倒塌的建筑没入池塘,夏日的池水中会有荷叶与游鱼,冬日唯有留鸟落在雕像的肩膀。
远处跑出来的狐狸被两人惊吓到,扔下干瘪的果子逃之夭夭。
这片土地上还盛开着花草时,曾有一对恋人在此幽会。
可惜,战争时代的故事总是有着令人惋惜的结局。
故事的结尾,男方投身战争渺无音讯,而女方一直徘徊于此,等待着恋人归来。
“钟离……”
木曦喊了他的名字
,之后没了下文。
匀称的呼吸洒在脖颈上,几分钟后,她挣扎一下,喃喃道:“我没睡……到伏龙树了叫醒我……”
钟离无奈,答应道:“好。”
*
若陀被封印于伏龙树下。
两人从南天门一带离开时,木曦心里不满,幽幽地问:“若陀是有什么心事吗?他不会在生我的气吧?我记得我死之前借了他的藏品一直没还。”
提起这个,钟离倒是摇头道:“还了。他没要。”
他替她还了。
木曦原本设想过许多个版本故友相见的场面与台词,结果若陀根本没醒。
她和钟离左等右等,等了两个时辰,等到天黑,若陀也没有丝毫要从伏龙树底出来的打算。
她觉得若陀在生闷气。
木曦心一横,抽出插在土里的桂花枝,说不等了,过几天再来若陀的坟头蹦迪。
激将法依旧没用。
伏龙树下,唯有铃铛被风吹响,安静而孤独。
心中打了好几遍腹稿的台词用不上,木曦很失落:“若陀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分享我的狗血火葬场、霸总一夜情、少妇带球跑与天才宝贝文学了。”
他对木曦话里的内容感兴趣:“你与若陀几千年前,在分享这些?”
她张口就来:“若陀几千年可听得津津有味呢。”
津津有味,指若陀单方面耐着性子陪自己打发时间。
若陀很有文化,但若陀耐着性子陪她玩。
也许他只是单纯感叹人类的喜好真是难以理解……或者,上面那些东西用来浪费时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某次把若陀当做小孩交给了千岩军,她短暂地愧疚了一会儿,“是不是我没认出来他把他气到了……这不能赖我,他搞个小孩子形象出来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钟离提出一种可能性:“或许是在生我的气。”
绝云间,仙家之地,云海雾涌,千百年来少有变化。
洞府外面的桂花未受季节影响,这时依旧开着,木曦熟练地推开门,望着洞府内干净整洁的一切,她两眼一黑:“摩拉克斯!”
下意识地喊了这个名字,木曦心死如灰地踉跄一下。
手按在洞府里的一张桌子才没有倒下去,她欲哭无泪:“你把我的东西全部都当遗物收走了?”
木曦此时脑海里十分不配合地想起了她遗书的内容……
钟离咳了一声,想起两人曾在望舒客栈关于遗物继承的对话,“遗书与荷花的种子也在我那边。”
“要不然我还是去跳云来海吧。”木曦尴尬地想原地消失。
于是,原本打算的回绝云间找自己的遗物,变成了去钟离的洞天里找她的遗物。
木曦很郁闷地在钟离的洞天中翻到了自己的遗书、日记,以及那包保存了上千年的种子。
她是特地来找这包种子的。
奶奶平日里喜爱侍
弄花草,她也就跟着知道了一些园艺知识。
这包荷花种子木曦仔细挑选过,并不是“随手”。琥牢山水池里两千多年前的并蒂莲,她特意挑了偏浅的颜色。
荷花的种子很特殊,只要保存得当,历经千年的时光,依旧可以生根发芽,在千年之后的土壤中开出鲜活的花。
木曦拉了拉钟离的衣袖,踮起脚尖,笑着说:我们偷偷背着理水叠山,再把它洞府前的睡莲再换成荷花。”
钟离以为她不喜欢睡莲的品种,便由着性子陪她在琥牢山种下了这包花种。
虽说木曦可以引导植物迅速地生长,但此时已经是晚上。莲花只在早晨与上午开放,下午时会收拢花瓣。
她喜欢植物的这种特性,不想强行更改。
等并蒂莲花开的时间里,木曦又去了奥藏山的树下挖某人后来埋的米酒。
她本想尝尝他的米酒什么味道,结果被留云借风抓了个正着。
月黑风高……手中用来照明的灵巧机关掉到地上,她被留云借风吓了个半死。
最后还是钟离来领人,留云借风才“放过”她。
见他过来,木曦看了眼数落自己许久的留云借风,扔下一句:“傲娇是不吃香的,想我的话请说的更直白一点。”
然后在留云借风炸毛之前,拉着钟离的手就跑。
两人在等莲花开满池塘。
日光一点一点照进山林,颜色粉嫩的莲花舒展开花瓣,岩晶蝶围着石珀转圈,她挖了一块下来。
池塘里的并蒂莲开了几株,木曦拽了拽钟离的衣袖,递给他几瓣剥好的橘子。
石珀上的花纹细致而美丽,她盯着手心的石珀,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抬头与钟离对视:“等等,那坛米酒明明是你埋的——”
他额头抵过来,抵在她的额头上。她注意到他此时鎏金色的眼眸,想说些什么,未能说出口。
一个带着橘子香气的、缠绵的吻落到她的唇边。
吞咽着唇齿间的橘子汁水,她猝不及防地抬起手,又被他按下,拉进他怀里。
青年身上独特的气息将她包围,木曦分不清那股气息是松香还是今日在绝云间摘的清心气息……
并蒂莲花开,花瓣随着风轻轻摇曳,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但她却没有多余的目光去关注、欣赏它。
橘子。她想。
递给钟离的那几瓣橘子。
太甜了。
*
玉京台的琉璃百合与霓裳花成了树下花泥,木曦给白术送药用清心时,遇到了来买琉璃袋的香菱。
万民堂的水煮黑背鲈其中有一味佐料是琉璃袋,新鲜的最好。只是此时寒冬,估计只剩下绝云间的悬崖峭壁上还有几株。
香菱见到她,问她接不接采琉璃袋的委托。
木曦近来很缺钱。
往生堂搞了个年末大酬宾的活动,出于对胡桃的生意照顾,木曦把自己和钟离都填上去了,填资
料时,她意外发现钟离在往生堂的员工资料上,生日填的是岁末这一天。
于是木曦想在海灯节把仙人约过来一起在璃月港庆祝,顺便给钟离过生日。
用钟离的钱给钟离过生日……也不是不行,但果然还是哪里怪怪的。
她又开始了帮璃月港居民找猫抓蛇、翻墙上瓦、跑腿送信的工作。
采完琉璃袋回来,万民堂的门前支了口锅,锅巴踩在椅子上,翻弄着锅里的东西。
锅里的栗子开了口,香味飘得远,排队的人足足过了半个巷子,木曦把琉璃袋交给香菱,偷偷摸摸地搓了搓锅巴的脸。
她还问香菱能不能借走锅巴,她想把它染成黑白的。
香菱大为震惊:“诶!!!”
锅巴没有听懂,但锅巴表示十分抗拒。
香菱最后拒绝了她。
拿着香菱装给自己的糖炒栗子,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她从油皮纸袋子里掏出两个栗子剥壳,被烫到了手。
木曦抬头,望见雪花落在街头与屋顶,纷纷扬扬。
璃月港下雪了。
港城下雪,木曦心情不错,咬了一口甜香的栗子。
她注意到视线中心的黑发青年。
青年肩上也落了雪,雪花落在他身上,悄然融为水色。
空中雪花慢悠悠地飘,吃虎岩商贩的吆喝声被与孩子的欢笑掩盖,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在巷子的尽头等她。他看向她的目光温和,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跑过去,一整个人撞在钟离怀里,然后踮起脚尖,把剥好的栗子塞给他,“快快快!尝尝!万民堂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
钟离轻轻咬了一口,“火候适宜,栗果鲜嫩饱满,甜而不腻又香味宜人,细品应当是加了其他的佐料。”
“……”那我只会夸一句好吃。木曦默默地剥壳,把栗子递到他嘴边,问,“你去做什么啦?”
“堂主托我去一趟无妄坡。”钟离为她整理着围巾,扣好了衣领最上方不知何时崩开的扣子。
她挽着他的胳膊,与他分享自己今日做的委托,之后又问:“理水叠山和削月筑阳偏好什么口味的菜?我早点在万民堂定好。”
钟离安静地听着,听木曦提到“唔……两位不擅料理。想必小小准备什么,他们都不会挑剔的。”
回家路上,两人路过绯云坡那座被木曦“炸过”的宅子,木曦顿住脚步,这座宅子被商会回收后卖给了别人,但据说一直没有人来。
钟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想解释,就见木曦作势要爬墙。她叹气,“我想起来我木雕还没刻完,我爬墙进去把木雕偷出来是不是违法。”
“单指这座宅子的话,倒不会。”钟离掏出一把钥匙。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他言简意赅:“嗯。我买下的。”
木曦意外想到了她和他做过一个什么约定,沉默一瞬,问道:“那我的木雕?”
“刻完了。”
他替她……或者说,他自己刻完了。
钟离其实不知道木曦离开后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又是否愿意再回到他身边。
他告诉自己毋须再去强求本不该留下的东西。他注视着这朵花、这个灵魂,如果不能相伴,那么……也无妨。
所以,两千年,确实不算太久。
宅子虽然定时打扫,但许久没有住过人,蔓延着阴冷的气息。木曦甫一进屋,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钟离注意到她直奔书房,难免好奇,“小小要找什么?”
“符箓仙法。少年时总喜欢偷懒,嚷嚷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想想,大部分时间都虚度过去了。好像我也应该真正意义上理解、接受这个世界,而不是念叨什么牛顿定律、圆舞曲……”
木曦嘟囔了一句“找到了”,将书抽出来,翻开——
大概十几秒,她又放下:“你就不能写通俗一点吗?真的好难懂……”
钟离走近,只略微看了看她手中的书,然后将她手中的书拿了过来,“这本不是我写的。”
在那本书之下,藏着话本。
封面上写着《与冷酷帝君相伴的七十二年》。
木曦:“……”
“书里夹带的。”仿佛收藏了这本书的不是她自己,木曦厚着脸皮继续说,“话本都是瞎写的,一点也不像你,什么石头啊,什么不通人情的暴君帝王啊,一点都不对。”
然后她又很没底气地补充道:“但这本写得挺好看。”
“真的很好看嘛,”与他对视,木曦心虚,忍不住和他撒娇,“唉呀,晚上我当睡前故事读给你听。”
“在下擅自期待了。”钟离点点她的额头,提醒她,“天冷了,该回去了。”
*
年末那一天,是个好天气的晴天。
她一如既往地去了伏龙树找若陀,和他唠叨这些天的琐事。木曦坐在伏龙树下,和若陀说了许多,比如“若陀啊若陀,这下你才是木头了,你和树长一起”。
没什么用,她彻底没办法了,“他还要生多久的气?”
钟离提及往事:“许是我之前……”
木曦刻意大声又浮夸地说:“……你和他打架从岩层巨渊打到南天门?天呐我可要当恋爱脑了,没受伤吧哥哥?”
他听到她的话笑起来。
等了几分钟,伏龙树还没动静,她又贴近他,小声问:“若陀怎么还不醒,他不生气吗?我刚刚还不够浮夸吗?”
钟离配合她,点点头:“该醒。”
无奈,只好打道回府。
今日是岁末,需要早点回家去。
璃月港近来有人办婚礼。
似乎是十几年前私奔的一对情侣,后来在异国他乡发达,回到璃月港向女方的父亲认错,然后补办了这场婚礼。
木曦原本是想过去凑热闹的,结果婚礼那天刚好和钟离生日撞上,于是只好领个喜糖就作罢。
街
道上的人熙来攘往,木曦无聊抬头,注意到二楼栏杆旁十分不适应的魈。
魈的面色难看,归终与萍儿在他身边,似乎是在安慰他。
木曦摆摆手,把刚接到的喜糖扔给钟离,挤着人群爬上了二楼。
她刚上楼,魈立刻没了身影。
她很难不自我怀疑:“我应该没有定错地点?大家怎么都聚在这里了,难道是来看别人结婚?”
萍儿为她解释:我有些事情拜托魈。结果路过新月轩时,弥怒不见了。业障的影响倒是无妨……只是,恐怕会打扰这对新人的喜事。?”萍儿说到新人两个字时有些卡壳。
随着楼底下人群的一阵喧嚷,木曦猜测是婚礼开始了。她抬头,注意到三楼楼梯口的家伙,指到:“弥怒不是在那里吗?”
魈听到这句话,一个风轮两立,瞬移到了三楼楼梯口。
弥怒却是一个跳跃,拉着空中悬挂的彩灯,荡悠到了对面。
彩灯晃晃悠悠的,上面装饰用的清心纸花缓慢地洒了下来,铺在了新人婚礼的红毯上。
木曦捏着下巴,思索片刻,也不顾身后的钟离,跑上楼去,语气欢快地喊:“加我一个!”
走廊上,魈捉空了。
装有茶水的桌子旁,她捉住了尾巴,但没抓紧,不小心打翻了花瓶,连累了花瓶里的琉璃百合。
琉璃百合的香也无法安抚她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
木曦气喘吁吁地叉着腰,真切地理解了魈平时的难以照顾究竟是多难。
等弥怒清醒了她要好好的坑他一笔……
婚礼的礼炮升空炸开,不知道婚礼进行到了哪一步。弥怒坐在三楼的栏杆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
木曦数了三个数,扑过去,用力地抱住他——
扑过头了。
左脚绊右脚,直接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从三楼的空中坠下来,木曦本能地想去翻找灵巧机关……来不及了。
在人群巨大的惊呼声中,她勉强看清自己怀中抱着的东西,弥怒没捉到,她接住了——婚礼上新娘抛过来的绣球。
……希望这对新人不要介意。木曦不安地闭上眼。
短暂的滞空中,她睁眼,见到一束耀眼的金色。
木曦低头,见到站在人群里的钟离。
青年皮肤白皙,面容俊朗,额前的黑发被风微微吹拂,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得他橘红色的眼尾更漂亮。
她抱紧自己怀中的霓裳花绣球。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在鞭炮爆炸的声音里,少女闭上眼,一如许多年前,落进他怀里。
【任务对象:往生堂客卿—钟离
好感度:100%
好感度说明:总有一天,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的曙光里对你赞颂,
“我曾见过你,在地球的光里,在人们的爱里。”】
听到系统提示音,木曦还没回过神,弥怒又从三楼跳下来,直直地砸在她身上。
木曦被砸得头晕眼花,在钟离轻声又耐心地询问中恍惚睁开眼,她见到他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花环。
由彩灯装饰的清心纸花、花瓶中的琉璃百合与绣球上的霓裳花编织而成,甚至说,还戴歪了。
弥怒编的。
魈担心地瞬移过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弥怒倒是开心得很,在魈头上也扣了一顶花环。
归终见到她安全,松了一口气,萍儿照顾着其余几只夜叉,婚礼照常进行,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太多。
鞭炮的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也盖不过人们的祝福,随着鞭炮的燃放结束,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乐声。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木曦被他抱在怀里。
今天是个好天气,明年也一定是个好年。
少女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脸。
“钟离,”她看到花环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喊着他的名字,把自己的桂花枝抽出来,插在他的头发里,“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会的。”
钟离扶正花环,说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