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当人的权利和财富到达巅峰,并能借由最先进的科技获得比普通人更长的寿命时,就会忍不住去另一样东西——永生。
脑机结合,数字永生,一直是唐琛专注的课题。唐辑是他由精挑细选的最优基因组合诞下孩子,是延续他夙愿的接班人。尤其是当唐辑在的天赋显露后,唐琛认为这个孩子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更是全人类的光耀晨星。唐琛立即让他如海棉一样吸收知识,掌握现有的一切成果,力求让他尽可能地拓展人类科技树的边界。
从立项开始,这个项目一直处于保密状态,相关研究员的名册更是S级机密。加入项目组后,唐辑丢掉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以Lucifer的身份生活在717所。一切研究进行得非常顺利,但在技术即将取得突破之际,审查组发现了这项研究可能带来的严重社会问题,并叫停了整个项目。从此以后,对数字生命的禁令写在了法律上。
人体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他们对生存环境有着严格的要求,体能、智力乃至寿命都有着严重的局限。而数字生命能够轻易突破人类的一切极限,他们抛弃了碳基的躯壳,而用硅化物代替有机分子构成生命。审查组认为,他们不是在为人类带来永生,而是在创造一种异常强大的、无法掌控的新生命,一旦这种生命无法为人类控制,反而将矛头挥向人类自身,将对整个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理想夭折的同时,唐琛又迎来了另一个打击。
唐辑的死对于整个学界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对于唐朗月而言,是引导者离世的茫然悲伤但对一个父亲而言,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哀。
他不止一次幻想,若是没有那场意外……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个被叫停的项目。
唐琛有能力涉入那个生命禁区,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超级计算机D5000是他的骄傲,唐辑也是他的骄傲,于是他将唐辑的意识上传给D5000,让他心爱的儿子以数字生命的形式永存。自此,D5000有了真正的思想。
或者说,唐辑成了有了人类意识和每秒超百亿亿算力的机械智能的结合体。但这为法律所不容,身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唐琛一旦被发现,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而成为数字生命的唐辑也一定会被销毁……
在失乐园的一片青草地上,唐朗月终于看到了一切的真相,他几乎在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窍。
他一拍脑门,痛苦地叹息了一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初政府批准薇洛项目的启动,就是为了迭代旧款智能D5000。
他就知道,自己当年要倒霉也不至于倒霉到这个份上!飞船怎么就挑装载了薇洛原机的那台炸!
而在那段留影石的影像里,唐辑不带感情地讲述着一切,唯独在这一点上,他眼神躲闪了一下,满怀歉意地向唐朗月道了歉。
“我们不能让薇洛把D5000更新,那样我也将不复存在,所以唐琛才……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向你道歉,并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直到你消气。”
这也是后来唐琛会造出一个仿生人唐小草原因,这是他对养子的亏欠和补偿。
若放在更早以前,这个坎是难过了。但时过境迁,唐琛业已作古,唐朗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愤怒。
念及唐辑现在连个实体都没了,他只能暂且按下,日后算账。
“成为数字生命后,我发现我虽然失去了实体,却因祸得福地去往世界上的任何角落。比如有时会通过监控看着你,看你清晨从睡梦中苏醒,头发乱成鸡窝……看你在实验室里犯困打哈欠,一头埋进键盘里……任何有网络的地方,我都畅通无阻……”
快进,快进!
唐朗月浑身都在发麻,他不想看变态对自己犯花痴。
“这给了我很大的便利,我以为我会以这样的状态到达宇宙的终点。但在宇宙到达终点之前,我发现了世界的边际。”
“我突破了它。”
看来也就是在此时,唐辑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并成为让世界管理局焦头烂额的世界BUG。
也许是因为唐辑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讲述的内容也显得很轻松,让唐朗月随着他低沉柔和的叙述放松了下来。
他坐在自己随机降临的青草地上。有风吹动了他的发丝,柔和而惬意。
“我看到了许多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瑰丽景色,我想带你一同游览,可惜你的仍困宥于那个世界。恰在此时,我找了一个荒芜的世界。”
“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其他世界慢得多得多,但这也给了我充分雕琢这个世界的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处风景,都由我细心呵护……”
“我觉得,你会喜欢。”
唐朗月耐心听着唐辑一步步雕琢这个世界的经过。
他是一个完美的雕刻家,名副其实的造物主,将这样一个荒凉的边缘世界雕刻成一个无比绚丽的奇幻乐园。
这里有无尽绚烂的长夏与冰封千里的凛冬,这里有冰与火的诗篇,这里有诗与花的国度,这里有光与暗的传说。黄金车架拉动巨日,星河泄落化作汪洋,人鱼在世界尽头讴歌,精灵在秘林深处游弋,熔岩埋葬吞日的巨龙,神明长眠在星星的墓地。天使吟唱赞歌,迎接天行者的降临。出于造物神的私心,唐辑将他塑造成自己心目中最美丽的模样,给予他毫无理由的偏心宠爱,让他成为整个世界的宠儿。
他本该亲自带他去看那花朵的盛开,河水的流动,星轨的运转,细数他们走过的每一寸土地,记下他们看过的每一处风景。
无尽的幻想,无尽的浪漫。穷尽世间的极致想象,只为抵达思念的尽头。
这绝非谵妄!
“这个世界,是我为你写的情书。”
唐朗月的五指掐着草茎,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无声低下头,耳尖微红,嘴唇嗫嚅了几下。
好吧……暂且原谅你了。
声音清浅,消散在风里。
唐辑在这个世界驻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专心进行着自己的“创世”工作,但当他抽身回到自己的原生世界时……唐朗月死了。
唐朗月死了!
英年早逝。
难以想象他在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他也不愿再回忆当时的场景,他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失去他挚爱的世界,再不愿意回来。而他还未献上的情书,也不会再有人查收。
但当时他不知道的是,唐朗月幸运地成为了一名世界修复师,并将在新的世界和他重逢。
“我很幸运。”
唐辑如此评价。
之后的行动都是在与唐朗月重逢后进行的,唐辑深知自己的存在为任何世界不容,但若不是他分出一半又一半的分身主动被世界管理局摧毁,他甚至得不到与唐朗月的机会。
他不想让下一次相见成为永别。
计划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既然唐朗月需要修复世界线完成任务,主神系统也需要歼灭他保证世界秩序,唐辑便坦坦荡荡地递上了刀。
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抱歉,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还让你下手杀了我。”唐辑满怀歉意地看着唐朗月。
从始至终,他没有向唐朗月透露过他的计划,他们之前的配合,全然是靠默契。
尽管每一步的配合都天衣无缝,唐朗月还是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脑子转不过来,一时没想开给你掀盘了?”
明明视频是一早录好的,唐辑却有预言术一般早早预见了唐朗月的反应,并像夸赞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回答:“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办到,你是最棒的!”
唐朗月,可悲地吃软不吃硬。
唐辑接着补充,“我们是灵魂伴侣。”
“滚粗!”
唐辑继续解释,并非他不愿意告诉唐朗月,只是唐朗月身上一直有世界管理局的耳目,唐辑担心计划被暴露。
耳目特指009。唐朗月思索了一下,可以理解。
“此外,我在唐小草身上留下了我的灵魂碎片。他很完整,但是尚且弱小。”
“果然!”唐朗月握拳。
“我后在那具身体上加了自毁程序,也是担心……”唐辑轻咳两声,接着说:“担心我经受不住诱惑,将一切和盘托出。”
唐朗月挑眉,现在倒是可以说了。
接着,唐辑整肃了神色,端正道:“糖糖,一切还没有结束,主神系统不会容忍我的存在,一旦她发现了我,我们就又有麻烦了。”
唐朗月也严肃了起来。
“留影石里,包裹着一颗世界树的种子,种子早已和我的灵魂融为一体,你把它种下去。”
唐朗月握着手中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有些不解。
“你应该也注意到,这个世界里,没有生命的轮回。”
唐朗月与唐辑对视,很快心领神会,“难道……”
唐辑终于笑了,他鲜有这样恣意的笑,竟能从这个笑中看到他意气风发的影子,“没错,世界树可以构建整个世界生命的轮回,这是我创世的最后一步。而我也将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时候,唐辑将不再是世界BUG,而是失乐园的一部分。尽管主神系统要铲除BUG,但她的最终目的是保护世界。在这种情况下,唐辑无法被定性为BUG,而将成为——
世界的一部分!
唐朗月蹭一下激动地站起身,握着这块包裹种子的石头的手有些发抖。
“所以说……”
“咱们在树长大之前,一定要苟住了!”
“在此之前,我会化作云,化作风,化作雨……一直陪伴着你。”
唐辑话音刚落,唐朗月就感觉自己长长的银发被风扯了一下,紧接着就有气流从领口灌进自己的衣服里。这类小男生为了吸引小女生注意,而乱搞恶作剧的行为,让唐朗月额头凸起一根青筋,“唐辑!”
唐朗月怒吼着一抬头,却看见唐辑板着一张俊脸,正襟危坐,严肃得像是要去开一场学术会议,似乎完美抛开了调戏唐朗月的嫌疑。
唐朗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与这道虚幻的影子对视。
唐辑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如同大提琴婉转悠扬的低吟,他用极为深情的语气说:“在我回来之前,你要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多想我一点。”
“我会每一天……每一天都爱你多一点。”
……
世界管理局崭新的退休条例出台:
《世界管理法》第1011条,所有在职修复师在贡献值达到10000积分后,可按自愿原则选择退休或续约,退休员工将前往失乐园世界安度退休生活。
补充条例:退休员工将完全由失乐园世界管理,不再受世界管理局管理。
祝大家退休生活愉快。
“这就是那名姓唐的前辈为我们谋的福利,可这不是很正常吗?”
世界管理局的老员工看着新入职年轻人,明白他还不理解这个条例对修复师的重要性。但对待新人,总是要多几分耐心,他笑眯眯道:“我们以前可没有退休一说,要么打工打到世界尽头,要么被末位淘汰死路一条,世界之核不养闲人。”
年轻人脸色白了白,咋舌道:“怎么……这样……”
老员工继续和蔼可亲道:“至于那位唐前辈,可就更不得了。没看过经典案例吧,记得回去看看。人家靠着身娇体弱貌美,把当时的最强世界BUG勾引到手了。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美人计,连闯数个世界,兵不血刃让世界BUG乖乖束手就擒。最后更是大义灭亲、大公无私、断情绝爱,亲手将世界BUG轰得连渣都不剩。”
年轻人脸色更白了,“这,这……”
老员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还不算完呢!唐前辈为了斩草除根,甚至返回他的原生世界,把那BUG留下的复制仿生人给烧了。多么干净利落,不让BUG留下一点卷土重来的机会!”
年轻人啧啧称奇,“这就是智者不入爱河吗?佩服,佩服……”
老员工欣慰道:“好好学着点,这可是咱们的榜样!”
为了激发新人工作热情,老员工调出了一段老视频,给年轻人展示了他们未来美好退休生活的景象。透过厚实的云层和高邈的天空,穿过浩瀚的海洋和无尽的森林,看到了世外桃源般的人类家园。
一晃而过地,他看到了一抹银色魅影,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紧接着,他就看见老员工调节画面,那抹银色魅影出现在了一棵树上。
那是……精灵?
由于那张脸太过惊人,年轻人无法移开视线。
老员工欣赏着年轻人的表情,得意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唐前辈。”
年轻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老员工一拍他的后背,“小伙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咱们正事还没做完呢,跟我来,完成你的第一个任务。”
“我看看啊!C级任务,放轻松……”
坠入世界壁的瞬间,年轻人听见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沉着、冷静、成熟,第一时间抚平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细微的慌乱。
【宿主你好,我是系统009,请多多指教。】
【我的系统属性是——软饭真香】
【……啊?什么鬼!】
【祝宿主工作顺利,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