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天之后，像是一种微妙的界限，纪欢照旧在燕京忙着拍摄，空闲里回家看了一趟，她和赵世宁倒是互相加了微信，然而除了通过好友请求，倒也没发过消息。
纪欢好像耐住了性子，压根不去主动招惹他。
赵世宁总觉得她在吊他胃口，她也确实说对了，他防备心很高，所以赵世宁起先总觉得，她要是抱着什么目的钓着他，肯定不会等太久。
只要她主动，那赵世宁就可以断定她之前的矜持只不过是装装样子。
所以他也耐下了性子等着，然而没等到纪欢的道别消息，倒先看到了纪欢的朋友圈。
她已经回了上海，跟朋友去了一家小馆子打卡去了。
灯光复古的小店，方格的桌布，玻璃杯的蜡烛，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食，纪欢穿了一件普通不过的白T和浅蓝色的衬衫，还有一条牛仔短裤，像个还没步入社会的学生。
赵世宁头一回点进她朋友圈看，一个月也就那么几组照片，没有工作相关的内容，全都是和朋友在一起的随拍，一样奢侈品都没有，看起来也没什么物欲。
赵世宁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纪欢新发的朋友圈半天，回想起来，她在周琨的公司里一整年都没什么起色，据周琨所说，她工作积极性也不高，几乎不会参加饭局。
这下他确实有点拿捏不准，但又开始隐约地觉得，自己着实有点过分——总是对她有些防备心。
混迹在这个圈层里，感情好像永远都是最模糊的存在，一个出钱一个出人，明码标价，脑子清醒的及时抽身拿钱走人，脑子不清醒的闹上几天也没了消息。
赵世宁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周琨说那你想要的那种百里挑一，不然你这条件儿早谈百八十个了。
赵世宁就想，万一纪欢是呢。
万一纪欢是这个百里挑一的呢。
所以在这场会议上，赵世宁也根本没把汇报听进去，会议散场就让江煜把文件给他送来签字。
江煜适时提醒他说，这个月还得去新疆。
赵世宁用钢笔签了名字，似乎忘记了这茬，问江煜去呆几天。
江煜帮他查了查行程表，“得小一周吧，不过还挺空闲的，那边的企业给您安排了不少当地的风俗体验来着，回来之后您的行程就是去广东和香港出差，再然后——”
江煜拿着平板往下滑滑，“就是要去一趟日本了。”
赵世宁嗯了一声，也习惯了生活被填的满满当当。
江煜说，“那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赵世宁叫住他，“等会。”
江煜疑惑地看着他。
赵世宁想让江煜去看看纪欢的行程来着，然而又觉得好像缺少一点契机，像哽住了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让江煜出去了。
江煜临走前又想起什么，“今天林总晚上做东吃饭来着，给您打过电话，说您没接……”
林嘉裕也是赵世宁在国外念书时的好友，只是关系还没周琨那么亲近，赵世宁今天没什么心情，江煜就又补了一句，说周总也过来了，就等着您消息了。
赵世宁最近晚上几乎都没饭局，他琢磨着要再不去一趟，这心情都快长蘑菇了。
“让周琨把地址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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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欢照旧该工作就工作，该上课就上课。
这天依旧如此，转头都进了五月，纪欢的夏装拍摄越来越多，跟魏安然那边定的也是每周过去两天拍摄，常规的夏装价格也便宜，利润特别大，各个独立工作室出新品的速度特别快，而且进了六月就得开始打板设计秋装，稍微大一点儿的工作室都是提前定模特量尺寸。
这天纪欢拍完外景，远远就看见夏芒在等着她，神色愉快，鲜少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笑意。
“怎么了？”纪欢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菜菜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纪欢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都这么开心呀？”
“前几天拍的那个视频突然好多人看，一下子爆了，”菜菜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子，“你猜多少。”
“一万点赞？”纪欢常年不温不火的，一个视频点赞也就是两三千。
“四十二万！”菜菜表情夸张，“你的账号上一夜涨了八万粉丝！”
纪欢稍稍夸张，心想反正账号都是公司管的……
“所以燕京那边好几个新一线品牌有意向合作来着，”夏芒心情不错，“出去吃饭？”
“我晚上还有夜景要拍呢。”
“先去吃饭呗，明天再拍。”夏芒帮她改了时间，亲自开车带她们去的一家环境很好地海鲜自助餐，听说这儿每天现开三文鱼和帝王蟹，价格更是一两千一位。
菜菜和gay文俩人特活跃，很快就去围观厨师开蟹去了，说光吃帝王蟹都得吃回本来。
纪欢就拿了几盘，她饭量也不大。
“没联系赵世宁？”夏芒坐她对面，她摸出了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支，跟她说不含尼古丁，问她是否介意。
旁边开着窗户，夜风凉凉的，纪欢摇摇头说不介意，然后照旧吃着一小碟甜虾。
“你比我想象里更耐得住性子，”夏芒点燃了香烟抽了一口，淡淡的葡萄味道，很清新好闻，她笑笑说，“我原本以为，你会每天问我一次要不要给他发条消息……都几天了？快半个月了吧？”
“差不多了。”纪欢说，“不太到。”
“没什么意外，他也快联系你了，但我也不能打包票，”夏芒心情真的挺不错，意味深长跟她说一句，“抓住机会呗。”
纪欢笑，说怎么像做坏事啊。
夏芒哼一声，夹着香烟在水晶烟灰缸里弹弹，“别管什么身份的男的，骨子里都是贱，谈恋爱谈的是什么，就是还没得手的拉扯才有意思，得手了还能不能珍惜，全看俩人的磁场和个人魅力还有道德品行，得不到的才骚动，都是贱骨头。碰上贱到家的男人，你让他追你三年五年别得手，你就是他的在世白月光。”
这话讲的有点开玩笑意味，纪欢还是被俗套地逗笑了，“你都可以去开课了。”
“我才不搞这些，不过你知道么，”夏芒特别喜欢纪欢，喝了两杯葡萄酒，她跟她讲圈子里真有个小捞，人家开辟了另一条路，自己没内涵没手段，也就是混混夜场的底层小捞，人家去做情专了，什么教你抓住大佬的心，教你认识有钱人，特创了PDF会员制，会员费888一个人，骗的就是那些单纯还想捞偏门的小姑娘。
“她要有本事还在这赚888啊，早嫁入豪门了，实在不行，还能走某些前辈的老路子，”夏芒说，“去国外野鸡大学镀个金回来找个老实人嫁了洗白。”
纪欢当听了个笑话，但这后半句，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魏安然，还有魏安然说的话，纪欢问夏芒，她能不能成立个工作室。
夏芒说当然能，“可你现在成立工作室，做什么呢，你得想好自己的定位啊。”
纪欢想想也是，这还有点遥远。
夏芒说再看看，现在才刚刚起步，最近公司的重点应该会放在她身上。
夏芒喝了酒，纪欢送走了菜菜和gay文才给夏芒叫了代驾，俩人顺路，回去的时候夏芒微微合着眼，突然又一次叮嘱她。
好像两人都有什么预感似的，又或者是，经验老道的夏芒知道纪欢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还太年轻，总怕她在这名利场弄丢了自己。
“千万别只想着要他的钱，你要知道……拿到这种钱之后人就废掉了，踏踏实实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我是说你的事业……”夏芒说，“永远都别研究怎么讨男人欢心，有些捷径走了失去的会更多，别去搞什么不入流的野路子。”
纪欢低头看着夏芒，她总觉得，好像谁都看不清楚。
但她掂量掂量自己——
好像确实，刚进入星冉传媒的时候，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各个买别墅开豪车，几个月就消失在视野里，在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开始觉得自己能跟男人周旋，其实在这利欲的洪流里被淹没吞噬，于是又有好多人翻车，上了社会新闻、被正牌女友当街骂、背上了巨大的违约金……
她想的好简单，凭着自己的努力赚到很多钱。
纪欢送夏芒回去之后，也果然的接到了赵世宁的电话。
更准确的说，是听起来好像，声音里有点儿酒意的赵世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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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宁其实去了之后才知道，林嘉裕这回做东请客，是宣布了个“好消息”。
他终于把最近有点名气的那个女网红追到手了，说特别难追，因为人家很有事业心，天天直播一播就是七八小时，他连砸了三个月的钱，没联系到本人，联系到了人家的公司老板，老板牵了个线，好歹给人约出来了。
赵世宁心说，就这么屁大的事？
林嘉裕夹着嗓子说，“台湾美眉！超嗲超机车的……”
周琨打了个寒颤，“你别恶心我们。”
林嘉裕喜滋滋给他们看，这才知道是魏安然公司那个女主播，周琨肯定知道，当时就觉得自己公司复制不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特别能吃苦，说话又甜又软，性格稳定的不行，叫梁安琦，直播介绍衣服翻来覆去地仔细讲解，一点都没不耐烦，加上邻家少女的长相，特别圈粉。
“不过我前阵子想追的不是这个，我觉得我想追的那个我搞不定，昨天我还刷到她了，朋友圈有设计师要她联系方式来着……”
林嘉裕啧啧舌，“这个才极品，砸钱都砸不动，钱都进某人口袋里了……”
“哪个啊？”周琨懒洋洋地问，“我们公司那几个要进娱乐圈的？”
“不是啊！这个！”
林嘉裕老色.批，就天天特乐意看美女，加上周琨本来也就是开网红经纪公司的，他看上哪个，给周琨通通气儿，别太过火了周琨就把经纪人名片推过去了。
林嘉裕摸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个视频。
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穿着一条象牙白色的长裙，裙子在地上摇曳出一朵小小的花，裙摆上有许多丝绸的刺绣，小荡领，更显得胸口线条柔软，她的长卷发浓密，脖颈一条钻石的项链，在上海滩的某处酒店露台上笑的明媚而动人。
玻璃的光影有些虚幻，她怀里捧着一束洁白的栀子花，美的惊心动魄。
仿若美神的降临。
背景繁华的陆家嘴成了光斑陆离的陪衬。
周琨愣了一秒，才认出了这人是谁，于是碰碰旁边赵世宁。
赵世宁皱眉，懒得听这群人吹水，视线一瞥，周琨把林嘉裕手机拿过来给他看。
纪欢笑的明媚而温柔，在华丽的背景下，干净地像怀里洁白的栀子花，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半点欲.望，只有明媚而张扬的笑意，她一手抱着栀子花，一手随意地扶着栏杆，只有松弛和随性。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
赵世宁看到了右边——五十一万点赞，六万条评论。
“我看这个是星冉传媒的，周琨你行啊，公司里藏着这么一号大美女也不捧，你知道昨天晚上多少人来问我么，”林嘉裕说，“昨天我发小还说，他愿意出五十万认识一下这位美女。”
这话一说出来，赵世宁脸色更差劲了。
周琨打哈哈过去，说这号不行，情商低，非得要靠自己的努力勇闯模特圈。
林嘉裕当然不知道赵世宁的心思，“还是见得少，要是有人一个月给她砸几百万你看能不能约出来，你们公司那个柳琇毓不就是吗，当初那么火呢，被哪个猪头男来着得手了，你们公司的女的都现实的一比……”
这话随着赵世宁更阴沉的脸截然断了。
林嘉裕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赵世宁，人直接臭着脸拿钥匙走了。
“我说错话了吗？”林嘉裕一脸懵逼，“还是他吃错药了？”
周琨干巴巴笑笑，“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赵世宁在你说的这号美女面前吃瘪半个月了。”
“……”林嘉裕瞠目结舌，“我靠，不是吧？”
……
赵世宁说不上为什么，心里一股火气堵在那，全都是因为林嘉裕那堆屁话。
他坐在车里，打开手机。
短信就停在半个月之前。
微信一条没有。
朋友圈照旧隔三差五发个简单不过的日常。
这么一看，他真是那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傻.逼。
赵世宁这辈子都没为谁低过头，但他这回总觉得，他要不联系纪欢，说不定过几天等她把他忘了，直接就把他删了。
赵世宁拿着手机想了半天，几番耐住性子，想要拨打她号码之前又觉得自己可能会语气不好。
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到了上学的时候——那会他在家里唯一亲近的家人还是他奶奶，赵世宁父母属于各忙各忙的，基本没人太照顾他。
那会赵世宁也是被送去学钢琴，参加一些大型的比赛，然而那个年龄说不紧张是假的，所以他奶奶怕他紧张发挥失常，破天荒带他去快餐厅吃了个汉堡垫垫，然后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人吃饱了血糖就会升高，整个人就会松弛下来，会减少出错的概率。
于是赵世宁保留着这个癖好，只是长大后他几乎不会碰到紧张的时刻了，他习惯周旋于许多人之间，更应该是别人对他紧张。
可这次，这竟然是赵世宁第一次成年后对某件事怀揣着不确定的紧张，他感知到自己的行为和心理莫名其妙，然而又控制不住地想去联系她。
这是他头一次没有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感。
赵世宁鬼使神差的让江煜开车去了附近的快餐厅，随便买了个汉堡，江煜讶异又不敢说话，只当没看见。
赵世宁心想，难怪旁人都说心动的对象是百里挑一的，他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早就已经波澜不惊了，然而他却对她有一种莫须有的紧张，好像老电影里俗套的剧情，紧张感只会出现在心动的人面前，潜意识永远比反应更自然。
所以赵世宁平复了自己的躁意，也确定自己并不是一时的脑热，他拨通了纪欢的号码，她很快就接听了，她没有主动说话，好像知道他会来电。
赵世宁说，“周六有空吗？”
“怎么？”她好像在走路，应该是稀疏平常的一天，还能听到路边的录音喇叭，用上海话说矿泉水两块钱一瓶。
然后声音小了，她似乎拐进了小区里，清了一下嗓子，或许是声控灯。
“我想见你。”赵世宁落着车窗，看着外面车流涌动的马路，好像能想起纪欢的模样，总是简单不过的T恤和短裤，舒适又自然，然后一个转头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也想起上次临别之前她说的那些话。
她并不是随意的，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得手的，至少应该是个正经的开始——他的紧张，就是身体的本能讯号。
“你见我做什么？”她奇怪的问。
赵世宁哼笑一声，继而语调里特别有正行，他说的很清晰，轻浮和高高在上一扫而空，“纪欢，我能追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