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本尊的苦情剧本呢 > 第 154 章 秦铭番外
    昆吾山腹,曲径通幽。

    冰洞深处,白玉床上,放置着一只冰棺。

    里面盛着的是秦铭残缺不全的尸首。

    冰棺可保尸首不腐不化,燕回等人把他安置于此,期盼有朝一日找到害了他的凶手,报仇雪恨后,再将他安葬。

    薛宴惊在这只冰棺前伫立良久,一寸寸地打量过他安睡的容颜,似乎要把他永远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中,然后她下葬了他。

    “我恢复了那段记忆,才想起……我已经为他报过仇了。”

    燕回等人自然信她。

    昆吾山巅终年覆雪,山脚下却温暖如春。

    他们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秦铭葬在了山下,青山秀水,蓝天白云,如一幅宁静的丹青,微风轻拂时,便带起一阵青草的气息,风景算不上绝佳,却望之令人心旷神怡。

    这场葬礼,四明峰众人都有参与,但自始至终,薛宴惊都没有对他们提起过哪怕半句鹤铭与秦铭的关系。

    何苦来哉?

    简单的葬礼结束后,薛宴惊不知从哪里扛来一棵橘子树,种在了坟头,又轻拍了拍墓碑对九师兄道:“依照咱们修界的习俗,本该种一棵白鹤仙的,以玉簪满树,照你归途。但我仔细想了想,橘子树能开花能结果,渴了饿了都能食用,你一定喜欢。”

    秦铭自然已经无法答她。

    是燕回抱住了她:“你一定很想念他。”

    “是啊,”薛宴惊笑了笑,“我还记得小师兄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薛宴惊?好名字!我叫秦铭,是你的九师兄。”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就这样欢快且跳脱地闯进了她的人生。

    师门当中,他们两个年纪最为相近,自然亲近,他陪她练剑,陪她下山玩耍,陪她一起挨师姐的骂,陪她一起被掳到魔界,陪她一起闯荡过尸山血海,他只是……没能陪她一起出来。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这是某一次秦铭濒死时,与她告别的话,“活到太平年月里,连我那一份,活得开开心心。”

    薛宴惊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实在与她告别过太多太多次,金丹裂了条缝隙时要与她告别,手骨断开时要与她告别,胸口被穿了个血洞时要与她告别,每一次还都特别真挚、特别煽情。

    一开始薛宴惊被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后来次数多了,她就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表演完了,再与他一道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按他的话说,这是为了防止未来某一日,猝不及防的别离到来时,他来不及与她说声再见。

    薛宴惊觉得不吉利:“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秦铭就笑了起来,他的肺受了伤,一笑就剧痛,却还是一定说些玩笑话逗她开心。

    此人的笑点格外之低,常常她还没笑,他自己这个讲笑话的人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笑容特别有

    感染力,以至于虽然他讲的笑话很烂,薛宴惊还是会被他逗得双眼微弯。

    两人刚刚流落魔界那些年,功力都不高,九死一生,朝不保夕,怎是一个惨字了得?但多亏了这家伙,这坎坷一路竟莫名掺杂了许多笑语欢声。

    后来,待薛宴惊修习了神功,又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大家一同打天下后,两人的处境就逐渐好起来了。

    “说真的,我还有点怀念一路摸爬滚打的日子,”某天下午,秦铭忆苦思甜,“虽然大多时候是我负责摸爬滚,你负责打。”

    “……”

    当时,薛宴惊正在他不远处试着召唤斩龙金剑,这时候她的神功尚未成火候,斩龙也还有些桀骜不驯,不怎么听指挥,几轮下来,她指东它往北,还趁她不备削掉了她一缕发丝,薛宴惊气得想打它。

    秦铭连忙拦她:“诶,亲本命剑,忍一忍。”

    他笑着一指金剑,从他的指尖里飞出一只小小的金色蝴蝶,追随金剑左右,与它一道翱翔。

    以秦铭的心性,也是可以修神的,只是天赋到底比薛宴惊差了些,进境稍慢。

    薛宴惊看着那空中嬉戏追逐的斩龙与金蝶,幽幽叹了口气。

    片刻后,蝴蝶栖息在剑柄上,仿佛它本就是金剑的装饰似的,几乎要融为一体。

    秦铭坐在树下,托着腮望着师妹:“你这一身男装看久了,倒也习惯了。”

    薛宴惊闻言挑眉一笑,流落魔界后,她改换男装,其实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当然她很快意识到,在魔界这种地方,想仅靠扮个男装就安全无虞,未免太过天真了。

    “大事将定,大概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恢复女装了。”秦铭道。

    “不了,”薛宴惊摇摇头,“刀尖舔血的世道,总要留条后路。我手上太多血腥,越少人知道我的真正身份越好。”

    “是啊,”秦铭拉长了语调喊她的新名字,“归一——”

    “鉴于你曾经想将‘九九’作为你的化名,”薛宴惊瞪他,“你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吐槽我的新名字。”

    “九九归一”,好好的神功,被师兄妹两个起名废拆开来,分作两个化名。

    不过鉴于薛宴惊那些部下们,对着秦铭喊起“九九”这个名字时,都是一脸复杂、难以启齿,他倒也没坚持使用这个昵称。

    “这个化名,的确是显得我和他们之间有些过于亲密了。”秦铭回忆起来,也是身躯一抖。

    “他们都怕我,倒是喜欢你得紧。”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才有些怕你,”秦铭笑着安抚她,“如果他们有机会了解你,就会发现,你虽然看起来危险,实际上……也不怎么安全。”

    “……”

    薛宴惊失笑,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任斩龙和金蝶在空中飞舞:“说正经的,师兄,我现在手里有了些权力,可以想办法送你离开魔界。”

    “你呢?”

    “我暂时还脱不开身。”

    “那就让我

    陪你再走一程吧,”秦铭看着她,神色柔软,“虽然帮不了你太多忙,但有个伴总是好的。”

    薛宴惊侧头看他,不小心撞进他柔软的眼波里,微微一怔:“你……要不要给师门去封信?联络口换上咱们的人了,可以帮我送信出去,我知道你很想他们。”

    “不了,”秦铭先是一喜,认真思索后却摇了摇头,“万一他们要闯魔界来拯救咱们,就糟糕了,平白连累他们涉险。左右不过还有几年时间,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到时候大家平平安安地团聚多好。”

    薛宴惊点了点头,安静地倚在树下,和九师兄一道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这是一棵魔界特有的婆娑树,树上的果子落下时会爆炸,刚来魔界时两人不熟悉这东西,被炸得抱头鼠窜,如今炸习惯了,反有些亲切。

    大概是此时此刻氛围太好,秦铭忽然开口:

    “小师妹,我喜欢你。”

    薛宴惊愣了愣:“……哪种喜欢?”

    “想与你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秦铭的眼神,干干净净,赤诚坦然。

    薛宴惊有些茫然:“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早就喜欢了,只是之前的日子朝不保夕,说不定我哪一日就……”秦铭其实对自己能活下来并没有什么信心,他说出来,若薛宴惊拒绝还好,她若接受了,他又死了,岂不是平白给她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自私的喜欢,便不叫喜欢,因此他一直未曾宣之于口。如今魔界逐渐平定,他才觉得是时候让她知道这一点了。

    “我……让我想想。”

    “当然。”秦铭含笑点头,看着她抽飞了一颗坠落的婆娑果,三步并两步跑开。

    但接下来的日子,薛宴惊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秦铭哭笑不得,在一次战术会议后拦住了小师妹:“不必躲着我,我并没有期待一定会被接受,你完全可以拒绝我。”

    “对不住,”这个时候的薛宴惊似乎还不太开窍,“大事未定,我暂时还不太想要一个道侣。”

    “我明白,”秦铭拍了拍她的肩,“不管成不成,我们总归仍是最好的朋友,别躲着我了。”

    “好。”

    两人都不是别扭的性子,关系很快便恢复如初。

    “哟,和好了?”有人调侃他们,“我正想着怎么劝呢,你们两个可真是有意思。”

    说话的人叫杜桐,是那时候与薛宴惊并肩作战、一同打天下的朋友,比叶引歌、李长亭等人来得更早,也没那么怕她,偶尔会开上几句玩笑。

    秦铭和此人关系一向不错,不过话说回来,秦铭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连对很多人不假辞色的叶引歌,对他都算客气。

    他与薛宴惊一同修习神功,但不知为何,兴许是因为性情不同,神功的发展方向竟也有不同。

    功法在薛宴惊手下用出来,是进攻,是强横的一往无前;在他手里,却是治疗,是温润的着手成春。

    每次战斗后,他纵然精疲力尽,

    也要强撑着给受伤的将士们治疗,旁人感谢他,他还不忘啰啰嗦嗦地给薛宴惊拉拢人心:“是尊主派我来的,她常常对我说,咱们不能损失一兵一卒,大伙要一起活到太平年月里。”

    “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你说出来的?上次你受伤时扯着我们不放,非要和大家告别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将士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打趣着秦铭,却未见角落里有人扫了一眼他手中金光,垂下眼帘,掩去目中妒忌。

    世事终究无常。

    后来有一日,秦铭带队出任务的时候,被敌人围攻。

    他很清楚对方的目的,果然,一照面,那为首的魔族便高声喝道:“把神功交出来,我给你留一条全尸!”

    这魔族生着红色皮肤,一脸的络腮胡子,如此鲜明的外貌,让秦铭很快认出对方是邻近某个部族的首领,他的领地早已被薛宴惊看中,规划于版图之中,计划于一月之内拿下。

    而被她看中的领地,其首领要么死,要么俯首称臣,只有这两条路。

    遗憾的是对于眼前这红皮魔族而言,他只有死之一途——他性喜食用婴儿、幼童,薛宴惊绝不会拉拢这种人。

    她最缺人手的时候,也有谋士劝过她,不要去计较部下的品德,有什么人就用什么人。

    但薛宴惊不同意:“如果用这种人,那我打下来的天下,算是什么天下?和如今民不聊生的天下又有何区别?”

    “尊主……”谋士还待再劝。

    “不必再说了,”薛宴惊斩钉截铁,“你以为我凭什么能让叶引歌和李长亭他们跟着我?因为我承诺他们要为魔界开四海承平,我承诺他们我手下乃仁义之师,这个誓约绝不可破!”

    秦铭一直很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同时很骄傲地看着她成长,看着一个稚嫩的剑客逐渐染上王者之风,说一不二,绝不妥协。

    眼前的红皮魔族是她一定会杀的那一类人,所以此时,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暂时还能行走的尸首。

    此人是为了神功而来的,秦铭并不意外。魔界不少人都知道这功法的存在,倒不怪薛宴惊太高调,只是她每次战斗都不得不动用神功,这种事也实在藏不住。

    秦铭苦笑:“留个全尸?你这个条件开得着实没什么吸引力。”

    “少废话!要么你交出来,要么我动手抢!”

    秦铭挑眉:“神功就算到手,你用得了吗?”

    “这就不必你来操心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红皮魔族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的门牙,“就算心思纯稚之人难找,我已经到处搜罗孕妇,从她们肚子里剖出了些足月的婴儿。不如未足月的好吃,不过这一次我不是用来吃的,只需不让他们接触外界,慢慢养大,培养他们对我的忠诚,自然心思单纯。到时候,不需要我亲自修炼,修神功者自可为我所用。”

    秦铭毫不掩饰自己眼角眉梢的反感:“有本事,那就来抢吧!”

    除了厌恶,他同时也有些震惊,外界只知神功有些修习门

    槛,具体如何却不了解,不料这红皮魔族知之甚详,竟知道神功对心性有极高要求。

    两方交兵,对手当先向秦铭砍来,他手中光芒一闪,金蝶穿花,射穿了对方眉心。

    看着那张倒下去时表情定格在不可置信上的面孔,他扬眉一笑:“怎么?真以为我只会治疗?”

    连手下小队众人都颇惊奇地给他竖了个拇指:可以啊你!?”

    擒贼先擒王,秦铭手中金蝶走向刁钻,虚虚实实,扑朔迷离,绕过数名对手先向那红皮魔族袭去,对方连忙提刀去挡,那金蝶洞穿了兵刃,去势不停,又在魔族肩上留下一道血洞。

    金蝶翩飞,拍着滴血不染的华丽翅膀,绕场一周,逼得对手避其锋芒。

    他们人多,秦铭并不恋战,一手奇招震住了对方后,立刻示意小队的人先走,由自己断后。

    这队魔族并不算强横,秦铭借神功之威,很快摆脱了他们,他让金蝶停在自己指尖,轻声与它说话:“原谅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小废物。毕竟那时候,我的参照物是我那小师妹,其实你真的很厉害。”

    在他轻声细语的声声称赞中,金蝶得意地扇了扇翅膀。

    另一边,薛宴惊那斩龙可没有它的待遇,她正暴躁地胁迫它:“再不听话就把你折了!”

    斩龙金剑在她身周一绕,甩掉剑刃上刚刚削下来的一缕碎发,蔫头耷脑地落在她手边。

    薛宴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鬓发如云,暂时还没有要秃的趋势,便也没太计较这一丝碎发,兀自和它聊起了天。

    “那日,小师兄说喜欢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他是认真的对吧?”

    斩龙并不能回答她,它毕竟只是她神力所化的兵刃,若能开口,那也未免太惊悚了些。

    好在薛宴惊其实也没指望它的答案,只是自问自答着:“他当然是认真的,他虽然爱开玩笑,却绝不会拿这种事说笑。”

    “我仔细想了想,我好像也不是不喜欢他。”她自言自语。

    “等魔界彻底平定后,我就去告诉他,”薛宴惊戳了戳斩龙,下定了决心,“我愿意试着和他在一起。”

    雨停风止,满室安宁,一切都在好起来,她想。

    此时,秦铭正在向她所在的宫室飞来,红皮魔族的事,他得知会薛宴惊一声。

    “秦铭!”

    回去的必经之路上他被人叫住,低头一望,是满身鲜血的杜桐,他连忙落下云头,扶住对方:“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清杜桐身后横七竖八倒下的那些尸首的面孔,是他带出去的小队,他刚刚让他们先走,由自己断后。

    他尚有些茫然,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还鲜活的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具具尸首?正要开口询问杜桐,一柄钢刃穿透了他的肚腹。

    “是你?”秦铭没有防备杜桐,他低头看着牢牢钉在自己腹中的那柄熟悉的兵刃,“是你对外透露了神功的消息……”

    “是我,虽然那红皮

    无用得很,但至少可以把你的死栽到他身上,一个合适的替死鬼,”杜桐直视他,“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轮到我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

    “凭什么那神功你们两个可以修习,我却修不得?”杜桐那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凭什么我比叶引歌、李长亭先来,薛宴惊却更重用他们两个?”

    “因为……你是个废物?”秦铭吃力地开口反问。

    杜桐手持刀刃,又硬生生地向里捅了一寸:“喜欢耍贫嘴是吧?把功法交出来,我知道它在你身上,薛宴惊对你的信任倒是独一份的。”

    秦铭手中金光一闪,奈何他受了重伤,金蝶失了准头,划过杜桐脸颊,只留下一抹焦黑的伤痕。

    杜桐刀刃在他腹中一转,搅碎了他的脏腑:“我要神功,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你我朋友一场,只要你肯交出神功,我立刻为你疗伤,顶多把你囚禁起来,来日我安全了,就放你出来。”

    “好啊。”秦铭从储物戒中,捧出一本石册。

    杜桐心中一喜,正要去接,却见秦铭一笑,那石册瞬间化为齑粉,从他手指缝隙中流下。他竟用最后的力气彻底毁了这份神功。

    说实在的,他觉得红皮魔族那从婴儿开始培养,养出心性纯稚的打手的计划,委实不大靠谱。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怕神功落入恶人之手,给小师妹、给这好不容易几近平定的魔族造成什么麻烦。

    “混账!”杜桐怒喝一声,一掌打飞了他,眼神仿佛淬了毒,“我今日先杀你,来日定要送你那心爱的薛宴惊下去陪你!”

    “你赢不了她,”秦铭笑起来时,有淋漓的鲜血从他嘴角不停坠下,但他还在笑,“你永远都赢不了她。”

    他在杜桐面上留下的那道焦痕,旁人也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薛宴惊只要一见便知,那是他的金蝶灼烧的痕迹。

    杜桐必死无疑。

    “把他们扔到外面,让野兽处理掉!”他听到杜桐愤愤的声音响起,似在吩咐手下。

    他被拖行了很远,又在野兽堆中强撑了片刻,终于逐渐失去了意识。

    果然是不吉利,一语成谶,唯有他真正死亡那一次,没来得及与她告别。

    小师妹啊……

    她不接受他,倒是好事。

    她不开窍,就免得伤心。

    是好事啊。

    还好早就已经告别过了。

    这是他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少年最终死在了黎明之前的黑夜。

    ……

    至此,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已经讲完了。

    此后仙界种种,再与秦铭无关。

    那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