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就知道,只是习惯使然,让他从不将所思所想轻易告知于人。布鲁斯在把人带回来的第一晚就开始调查他的过去,那些还未完全抹去的蛛丝马迹让他久久伫立在电脑前,再过几年,等布莱雷利有能力摆脱一部分过去后,他自己就会把这点尾巴擦掉。
但现在,替他做这一切的是布鲁斯。
在不曾和他交流的日子里,他忙碌万分,夜巡,正联工作,以及隔绝外来势力。这些耗费了蝙蝠侠绝大部分精力,他大抵是知道阿祖罗极力隐藏在风平浪静下的不安与晦涩,但他望着半眯着眼睛,在院子里打盹的少年,他的黑发被冬日阳光漂得无限趋近于白色,白色……一朵天竺葵被风捎至他的鬓边。
一如她躺在木棺之中,纯白的花朵簇拥在她耳边,布鲁斯步履蹒跚,在众人的惊讶中,放上了唯一的那一束红玫瑰,红色挽着她的白发,至此,她获得了永恒的青春。
他好像总在不断的失去……父母,恋人,孩子,他的胸口是一块空空落落的洞,距离填满总是差那么一点,象征幸福的谷物很快流失,留他和那个陈旧的大洞相伴,风穿过它,孤独被演奏。
他抬头仰望着他的父亲,似乎在等一种宣判,可那宣判最终没有落下来。
一场冬雨不期而至。
他被布鲁斯带回庄园,提姆来晚了一步,他本来还想帮忙分担一下挨骂环节,布莱雷利是他喊去帮忙的,不过,他们都被阿福赶去楼上睡觉了。在度过了若无其事的第一天后,本来准备翻窗跑路的——他终于想起了夔娥在他来前给的建议——布莱雷利刚落地,就撞见了在他窗户下等着的布鲁斯。
……靠。他心虚了一下,还没等编出两句解释,布鲁斯看了看表,抛给了他一件外套御寒。就像他们约好了在这里接头似的,他说:“走吧。”
“……去哪?”
他没说话。
他先开车领布莱雷利去了市区,一人买了一捧花束。在漆黑的小巷里,他把属于自己的那一束放在台阶上,楼层遮天蔽日,野猫把这里当度假地,一十余年,这份阴暗从未改变。接着,他带着他进了一处私人墓园,多年过去,圣克劳德家族的人在这些年里早已陆陆续续离去,他们的资产被继承给了国外的亲戚,这些与世长辞的人就这样被遗忘,布鲁斯出钱维护了这里,平时不常有人过来。
属于布莱雷利的那一束放在了她的墓前。
坐在墓前谈话是挺出人意料的,也许是需要一个
见证,他听闻了一场悲剧,彻头彻尾的,他伸手去摸墓碑上的刻字,上面是一句不明所以的墓志铭:生与死,两败俱伤。(注)
他讲了一个不算好的故事,没有隐喻的丛莽,没有无所谓的遮掩,蝙蝠侠,是蝙蝠侠近乎胁迫般要求他把一切讲出来,黑暗骑士如幽灵般黯然道:想想杰森。
太疯狂,太不合时宜,那些还未足月的过分偏执和压抑还未真正发酵起来,他冷硬地掐灭情绪,话语到最后成了机械的陈述,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居然在背一份尸检报告——
黑发蓝眼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揪住了他的衣服,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在他看不到的年月里……
“哈。”
那孩子说:“你为什么那么铁石心肠,那么残忍?”
他应该甩下一句蝙蝠侠式的缄默,他应该为这份疲于应对的态度而——羞愧——他的母亲因他而死——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高声问道:“你还不肯放过自己呢?!”
***
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一点男士香水的味道,一点哥谭的雨水味儿——唉,哥谭的雨水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呢?大抵还是有的吧,那是多个年头积攒起来的,足够分量的寒冷,足够分量的孤独。他已经很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了,越是窒息,越是想大笑,笑已经从他的嘴唇边溢出,造出一副不得不佩戴的眩晕。
阿祖罗是最没资格去怪罪布鲁斯的,另一个他坐在那不勒斯的台阶上,投下淡淡一瞥。他同样害死了尼科罗莎;更何况,到底是谁那么爱这样的戏码?不去怪罪那些恶人,犯罪,反而一股脑把怨气撒在英雄身上?
……可还是好痛啊。
***
他知道这种怀旧可能不太正确,但他不得不承认,相比起他,阿祖罗的性情更贴近他的母亲,他甚至连责怪都没有,只是一味地、寻求某种镇静般抓着他的外套。
你不欠我什么,布鲁斯,我知道我只是个……意外。
他断断续续地说,像另一个年幼的他,可他们终究还是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以应对命运的戏弄。
布莱雷利想起夔娥,即使她从来都是对别人伸出援手的那个,即使她从未因为这份英雄主义受到多少优待。
为什么你还愿意去帮他们呢?他问。
可是……如果我不去帮忙的话,那就没有人去帮他们了啊,我不怕霸凌,也不怕被人打,为什么不?女孩儿认真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想,这是什么狗屁世道,他早就知道,只是在现实中被一次又一次地印证着这种无力感,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他同样憎恨这种可悲,所以他绝不,绝不——
“如果你希望我替她怪罪你——我只能给这个,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不能真正代表她,但要我怨恨你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想都不要想……布鲁斯。”
他咬紧牙关,以应对命运的校考,他觉得悲凉,这混合雨水多悲凉让他喘不过气,然而,早在先前的某个时刻,早在他决定反抗到底,假如他顺势——落入哥谭、落入命运的陷阱——去怨恨他——
蝙蝠侠早就习惯被人责怪,被人纠缠,被迫失去,这难道就是做英雄的下场吗?难道好人就该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吗?谁都可以恨他,唯独他不能去当那把刀,即使对于他们这种人,这样反而更好一点,阿祖罗承认,他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这份偏执也不一定真的正确,所以——
布鲁斯没想到这个,他紧紧地搂住布莱雷利的脊背,他原以为这会是个棘手的孩子,结果却出乎意料。
我不对你失望,是我让你失望——
……不。没有失望。
这毕竟是她的孩子,是他曾经想想念过的,本该不存在的孩子。
——布鲁斯,布鲁斯。
克拉克曾经的叹息还萦绕在耳边:伤害自己,亦或者伤害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我知道你以仇恨和鲜血走到现在,但我也相信你绝非是那种放任自己坠落的人。
戴安娜则说:你拥有的不止是……那些奇怪的科技,还有强于大部分人的体魄和堪比奥德修斯的计谋。拥有这些的人可能算强者,却不能就此成为英雄……真正的力量,从来不会简单的寄存于其中。
他好像懂了一点阿祖罗的坚持,他俯下身,仿佛要把那些无言的、剥离了雨夜寒冷的温暖递出,神奇女侠会说:向前走,布鲁斯,慢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永远会等你;超人则会说:请你相信……切实存在的信念,相信你的家人,相信你的朋友,相信我。
***
布鲁斯问他本来想去哪,他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实话实说:他在中国有个朋友,他需要回去盯着对方高考。
其实是夔娥果不其然——没写完她那堆卷子,不得已过来摇人了。
布鲁斯没再问什么,第一天,他给人买了票,在问过他的计划后,嘱咐他早点回来。
到中国后,似乎一切也没
什么变化,平静的也有点过分了——直到后来,布莱雷利才听提姆说,蝙蝠侠特意抽空去把那帮黑/手/党揍了个遍。
除了被迫背锅的哥谭□□,没有任何无辜群众受到伤害。
知道了,布莱雷利一遍编辑短信,一边看了眼外头的太阳:道理我都懂,你晚上是真不睡觉啊。
义警的夜班生活生生磨平了两地之间的时差,没什么大事的时候,他和史蒂芬妮一起揶揄提姆,也会在蝙蝠侠粉丝论坛(这人还有专属论坛呢)潜水。在夔娥结束她那折磨人的高中生涯后,他们决定去北上到俄罗斯看贝加尔湖。
在出发的前一天,布莱雷利和夔娥凑在一起,对着他卡里多出来的钱发出感叹。
“你爹这是想你在俄罗斯搞点什么资产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再说俄罗斯不错产业都被寡头把持……”
“不是哥,你真想投啊!”
那必然不能。
一人开开心心的踏上旅途,并消失在了俄罗斯的某条国道上,就这么了无音讯地过了半个月,等好不容易再次现身——两个人消失,三个人出来——等布莱雷利确认车子还能走,并没有因为穿越时空这种离奇事件而报废,并从车前转到车后时——
“劳驾。”他冷静地拿着扳手,“我没出现幻觉吧。”
不然为啥那儿杵了个蝙蝠侠?
“没有。”夔娥说,她往阿尔塔蒙背后挪了一下,噫,阿莱他爹这个压迫感是不是太强了:“你爹刚到没三分钟……”
布莱雷利并不知道消失的这半个月到底有多混乱,哥谭被一位化名为“红头罩”的反派炸了个人仰马翻,最后被发现是早已死去多年的杰森陶德;布莱雷利身上的定位器失效,消失在了西伯利亚荒无人烟的莽原,蝙蝠侠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哥谭那边刚处理好,他就收到了信号,直接走爆音通道从美国跳到了俄罗斯。
“贝加尔湖可以明年去,今年不然先看看,呃,苏必利尔湖?”提姆对着被布鲁斯打包回来的布莱雷利说。
“谢谢,我会考虑的。不,我明天就订去密歇根州的票。”
“……你认真的?在这种每个人都忙得要死的时候??”
“说笑的。”!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