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理迅速检查家里的摆设。
跟自己离开前一样。
沙发、电视、遥控器、毛毯,座钟“笃笃笃”的声响，冰箱里满满的食物。
她回到二楼，坐在沙发上。
电视机的屏幕上倒映着她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要是能在这里生活，似乎也不错——空荡荡的别墅,要是没人居住的话,这也太浪费了吧。
如果有可能，就在这个家里,跟姐姐一起,跟爸爸妈妈一起，一直过下去。
！！
莫理迅速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脑中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又是熟悉的精神干扰。
但在这一刻,仿佛有一颗种子扎入心中。
十分瘙痒不适的感觉。
前两天的经历让莫理疲惫不堪，脑海中有无数疑问和顾虑萦绕,特别是关于白袍男,关于“它”消失前所说的那些话。
她想找人理理思路。
但没有其他人,整栋房子里只有她。
为了不再内耗自己的精神值,莫理再一次检查了二楼厕所和三楼洗衣机。
虽然刚刚第一次检查的时候,她发现“擦镜子”和“洗衣服”这两件事看样子是今天已经做过了，但她还是重新干了一遍，确保不出差错。
随着钟声响起,夜幕降临。
除了让人逐渐烦躁的精神攻击,莫理难得有盈余时间休息一下,她将食水带到二楼,恨不得直接瘫痪在沙发里。
检查完房子后，唯一令人感到困扰的是，小猴和小马都不见了。
回“爱之家”的时候,身上就空无一物。
而刚才全屋都找过一遍，没有见到任何一只小猴玩具或小马玩偶。
那自己现在算什么身份呢？
莫理拿起一瓶奶仰头“吨吨”喝了两大口，视线慢慢聚焦到电视墙的全家福照片上——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放下瓶子后，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靠近照片——
四个人的全家福中，四张脸——
全都是莫理。
全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定定注视着镜头，仿佛在注视着正在看照片的人。
四张嘴似乎在微微张合说话。
“叮铃铃嘟嘀嘀嘟——”
一阵舒缓的旋律响起，电视屏幕猛地亮起，依旧呈现雪花屏，但发出新闻主持似的男性播音腔调：
“……多么迷人的构造，这个人非常接近朝圣地幔的源头……接近所有……活得非常非常老……退化痕迹……没错……”
听着像是某种科学频道的旁白，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就这样，这可怜的……它钻入皮肤并进入宿主的物体内，但是从外表看来，又好像一切正常……DNA中含有原始人类的蛋白质序列……仿佛时间在人们面前飞速的流逝着……似乎离生命的起源很近。”
“实际上，它正在啃食宿主的内里并渗透至脑部……学说……早期人类生活在水下，从那时起，无数代人……形态也大不相同了，我们只能靠想象去猜测……状态是什么样子。最后，它在宿主的体中肆意生长最后破体而出……”
莫理摇晃着后退两步，大脑头痛欲裂，电视声音如同钢针一样深入太阳穴。
她眼睛酸痛，狠狠地闭眼，然后睁开。
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哪里是正常的客厅，而是在一团腥红的血肉之中，外壁上有着像内脏一样的结构，像是某种肌肉组织。
而且莫理听到了环绕四周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血肉墙壁一直在抖动，像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体，可以看到整个肉颤抖着。
莫理如同没有情感的爬虫，顺着一个倾斜的洞口向下，像是在走下楼梯。
“姐！来救救我！救救我！哈哈哈哈——”
肉做的墙壁上，吴星星半个人都粘连在里面，只露出大半个身子，看起来既痛苦又兴奋。
他见到莫理时情绪变得高亢，然后突然变了表情：“姐，救救我呀……”
吴星星怎么又回来了？
莫理皱着眉，用手扶着脑袋，强迫自己在一团血肉中清醒一些。
吴星星停顿了一会，继续兴奋地说话：“姐，我，我们欢聚在这里，这里好像有某种巨大的怪物……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啊！姐，救救我！姐！你要去哪里？！”
幻觉，肯定是幻觉。
莫理没有理他，她继续往下走。
她想确定自己的判断到底对不对。
吴星星在她身后，连接着肉墙，痛苦地颤抖着、□□着：“啊！等等！你不是来帮我的……？求求你不要这样做，救救我，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帮帮我……”
吴星星的脸变得扭曲抽搐，他不知道自己不行了，已经畸形了，没救了。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咔嚓”就停止活动，像某种被拧断脖子的食材。
肉墙在他身边环绕着，仿佛被激怒了一般。
莫理顺着如楼梯般倾斜的血肉做的管道内里，继续往下。
吴星星已经没有声音了，为什么幻觉还不结束？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谁在那里，是三水吗？还是毕安？靠近一点……我看不见……我的眼睛。他们正在用我的眼睛，他们能看穿我……”
往前走了两步，又见到刘叔，他半个身子也都陷入墙壁里，浑身肌肉的肉皮都被吸干，只剩下肌肉纤维了，看起来苍老得可怕。
“我们不应该选择这里……心脏……那心脏！我还能感受到，那个心脏还在跳动。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现在我们都要死了……”
刘叔发出窒息般的喉咙蠕动声，两只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血肉做的房子把他吸得更紧了。
“帮帮我吧！不管你是谁，你必须要帮帮我，求求
你了……我能感受到他在吃我！他正在活生生的吃我！”
“——⒚⒚[”
刘叔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吞噬的肉已经把他的嘴巴包裹住了。
莫理强装镇定撇开脸，继续走向血肉建筑的深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腥红的墙壁上，毕安被血肉吸住，倒吊着，浑身表皮已经不见，白色的脂肪都露出来了。他正在疯狂地咳嗽着，血液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似乎是听见莫理的脚步声，早已失去视觉的他才幽幽地开口：
“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忍受这一切了……整座房子是活的……它在颤动着，呼吸着，还在说着话……它连接着一切！”
“让我死了吧，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不要救我。求求你，杀了我……我不想记得任何事情……”
毕安麻木的脸上突然出现笑意，笑容非常诡异。
“这里的噪音越来越大了！你能听见吗？你的心跳还在吗？”
而后，他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一般，痛苦发出“嘶嘶”的声音，愤怒地咒骂着：“我们要吞噬你！就像你们要吞噬我们一样吞噬你！我们会在伟大的朝圣地幔处一同见证神迹……”
他逐渐开始不明所以讲起话来，根本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他身边的血红跟着一起颤抖着。
莫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墙壁的韵律在嗡嗡作响，仿佛是要去附和什么。
她略过已经意识不清的毕安，继续往前走。
因为前面已经能看到龙三水的模样——整个人，除了上半身以外，全部已经和墙壁连接起来了。
她胡乱挥舞着双臂，十分诡异。
“大壮，我们都在等你。”龙三水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笑容，语气如常地说：“大壮，靠近一点，难道你听不到吗，心跳很近……我们都在一起，这个肉，整个心脏，都包裹着我们。”
“空荡的十字路口只有一个影子，向前走着，却一直绕回原地，像是幽灵。”
“我在想，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因为我们很饿，太饿了……但是现在，我们看见了成千上万双眼睛，感受到数以万计的手指头，痛苦和欢愉不可分割！让我抱着你吧，大壮。”
“你不会再感到饥饿了，大壮，没有眼泪，没有痛苦，没有仇恨……”
她尖叫着，痛苦着，卷曲的肉包裹着她，把她拉往肉的深处。
“靠近一点吧，接受我们不死的爱吧！大壮，你阻挡不了的……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吧！永生永世！永远永远！不离开这里！”
龙三水的声音由尖锐变得混沌，莫理觉得脑袋像是被猛烈重击着，感知变得缓慢，只能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一次，你理解了我，不是吗？莉莉……你的身体早就在这里了
，但是你的意识忘记了……我们都会成为传信的人，成为使徒，回到那个世界，然后将在这里收集到的种子，分散出去……然后我们就会乘以万计的增长，我们会让人类看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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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识像是要加入某种伟·大的群体。
汽车掠着路面而过，声如裂帛。意识摆动了一下，水波扩散没有收回。走在路上，回不去了。
莫理睁开眼睛。
借着老旧黄色调的路灯，试着记下走过的路，这也许能使我看见夏天的光。
月亮是无数路灯的看护，两者同时守望着对方。
我是否还在那？
她鼓起勇气回头，迎面刮来一阵腥臭的风。
眼前是一面镜子，在血肉模糊的世界中，存在唯一的一面镜子，嵌在墙壁上，还未被吞噬。
那是出口吗！！？
莫理下意识狂奔起来，冲向镜子，“砰”地一巴掌按在上面！
“我要出去！让我出去！”她绝望地、疯狂地大喊着。
镜子的外面，是二楼的厕所！
厕所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姐！姐姐！”莫理犹如抓紧最后救命的稻草，拼尽全力拍打镜面，大声呼喊：“姐姐！莫思逸！莫思逸你听得到吗！！？”
堂姐莫思逸正举着一条抹布，位于镜子外。
似乎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镜子上。
她疑惑地，对着镜子低声呢喃：
“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