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信, 露克蕾莎在信末签上自己的名字和爵位。弗朗索瓦将信纸折了三折，浇上火漆，她取下手中的家徽戒指, 在火漆上盖了封印。
弗朗索瓦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只信封，将封了火漆的信放进去, 再用火漆封口，这次盖了另一枚纹章。
维吉尔叫来信使, 送去维罗纳城外军营。
*
米迦勒已经准备好了。他换下有钱人才能穿得起的天鹅绒上衣, 换上平民穿的麻布上衣，长裤换成同款粗布长裤，皮靴也换成平民穿的旧皮鞋。
准备的还算周详, 粗一看确实毫无破绽。
“进城之后一切小心，你是我的丈夫, 一旦对方有别的想法, 你一定会被抓。”会被当成人质。
米迦勒轻笑, “殿下会担忧我的安全吗？”
“不担心。你是人质, 人质的作用是用来谈条件, 他们只要还有点脑子都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
他握住露克蕾莎的双手，亲吻她的手指，“该让孔塔里尼家兑现承诺了。”
露克蕾莎欲言又止。
男人在家族中长大、备受父母疼爱乃至宠爱, 从小接受封建大家族的教育, “我为家族，家族为我”，具有强烈的家族荣誉感, 在心理层面上很难跟家族切割。她是说服他要为了他们的小家庭着想，从此以后放弃家族，转而成就由他俩开始的新家族, 但他要是始终转不过来这个弯，终究会是个麻烦。
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军事力量已经不需要跟什么人联姻，米迦勒其实是非常适合她的丈夫，一方面是个挡箭牌，可以名正言顺婉拒其他君主和领主的联姻请求；另一方面孔塔里尼家族的历史悠远，除了因为共和国制度失去贵族头衔之外，其他方面跟埃斯特家族差距不大。
再说，至少米迦勒相貌英俊，看着也很赏心悦目，可比那个不自量力又阴险恶心的路易十一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想到混蛋路易，露克蕾莎便压不住自己的怒火：那个狗东西就该为了胡安的死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会珍惜我的生命，殿下，请放心。”
露克蕾莎仰头看着他：他倒是很有自信，想必一定会有十足把握才会冒险进城。危机会出现在进城后直到对方面前这一段，但对如何“说服”对方，他应该很有把握。
“需要人接应你出来吗？”
“不用，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上午……最迟到中午，城门便会打开。”
“明天天不亮我便会下令炮轰城墙。”
“我会注意不去作战区。”他微笑，似乎因为她关心的话语感到高兴。
门外侍从通报，纳瓦尔指挥官到了。
弗朗索瓦带了一名军官进来，说由军官带人护送他潜到城墙下。城墙上入夜有士兵巡逻，但不太会有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黑漆漆的城墙外面。
攀登城墙的难点在需要工具，上了城墙，应该会有人接应，只是米迦勒没有透露细节，露克蕾莎也没有多问。
很快，军官便跟着米迦勒离开了。
*
出了米迦勒的营帐，露克蕾莎看着远处的帕多瓦城。
天色已暗，今夜多云，实际根本看不清城市。帕多瓦守军也十分小心，城墙上的火把光亮掩映，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火光。
弗朗索瓦站在她身后，默默无语。
“弗朗索瓦。”她忽然说。
“我在。”
“你说，人生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您的问题太难回答。”
换个说法。
“你曾经想过你要有什么样的人生吗？”
“想过。我想成为有能力的人，能够保护自己、保护我爱的人。”但他没能保护自己的亲妹妹。他脸上神色黯然。
露克蕾莎回头瞥了他一眼。
“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了。”能力自然是权力，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除了她和她的至亲之外，谁也无法伤害他。
“是。”他声音极低，也并不感到愉快。
“也会保护我吗？”
“小姐，您是我最爱的人，我爱您，超过爱我自己。”
“会保护我吗？”
“会。”
她笑了一下。
*
帕多瓦城一夜无事。
次日，天未亮，罗马涅大军便开始炮轰帕多瓦。
依仗射程远的优势，近百门大口径加农炮轮番开炮，可惜准头还是差了一点。
既然开始开炮，想要继续睡觉是不可能的。露克蕾莎也早早起床，就着炮声吃了早餐。吃过早餐之后，便带着达·芬奇大师到前线观战。
对方昨天搞了个突然袭击，损失不小，今天就要当乌龟，看来是想负隅顽抗到底了。露克蕾莎认为米迦勒这次可能要白费功夫，她也不会把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这几年波吉亚家族收复了亚平宁半岛中部和北部大部分地区，但真正的大战并不多，除了攻打米兰公国费了点劲，其他地区收复的都算是比较简单。
以她的想法，攻打威尼斯是肯定要打，但最好不要破坏威尼斯目前的经济，这样威尼斯便可以成为一只下金蛋的鹅，源源不断为罗马涅提供金钱。
如果没有胡安之死，她原本计划用10年时间门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想要管理好这么大一片土地并不容易，还有可能很快面临的教皇爸爸的去世。
教皇爸爸毕竟不年轻了，今年69岁，健康状况虽然一直很不错，但到底岁月不饶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蒙主恩召，而她和切萨雷要提前做好准备。
以历届教皇去世后罗马的混乱情况来看，到时候会有少则1个月多则3个月的混乱期，就算目前罗马治安大为好转也不能确保到时候罗马不会大乱。她有足够的兵力可以保证罗马城不会太乱，但适当的混乱应该对波吉亚家族有好处。
继任教皇会是谁？切萨雷能够有足够的“威望”拿下教皇之位吗？如果没法取得多数票，他们要找个波吉亚家族能够控制的枢机主教，并且这位“幸运儿”还不会当了教皇就翻脸。
这事不能跟教皇爸爸商量，没有哪个教皇会在自己还很健康的时候就考虑继任，所以才经常会有大半个月乃至一两个月都选不出下任教皇的情况出现。
她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率领大军出征法兰西，而教皇爸爸突然病重或病逝，切萨雷能有足够的军事实力和手腕应付那些老奸巨猾的枢机主教吗？他又不能将那些臭老头全都杀了。
上攻伐谋，如果能不用战争解决的问题，露克蕾莎不希望非得杀个血流成河。
嗯，法兰西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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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正跟学徒在计算加农炮的功效。由于炮弹与推进剂（火药）是分开的，加农炮的射程不够精准，炮兵们学习到的知识是推进剂宁可少一点，不能过多，不然会有炸膛危险。列奥纳多试制了用纸包住推进剂的新型炮弹，装填的时候先装入纸筒火药包，再放入炮弹，之后点燃引信，引信引爆药包，炮弹发射出去。
以火药包的形式将推进剂的重量稳定下来，不同口径的加农炮使用不同重量的药包，不但节省了炮兵装填火药的时间门，还能将射程稳定下来，不至于出现因为推进剂不足而导致炮弹威力减小的问题。
列奥纳多非常擅长开拓性思维，举一反三，露克蕾莎让他解决推进剂问题，他便想到了用药包解决这个问题，并且还想到要如何解决火绳枪的装填速度问题。目前火绳枪都是前装弹，要先将火药倒入枪膛，然后装填子弹——通常是铁制的小圆球——再用通条将子弹与火药压紧，最后用火绳点燃引火药。因为步骤太多太繁琐，普通士兵即使经过反复练习，1分钟才能开1发是正常速度，所以现在各国要么将火绳枪兵的数量提高，要么便放弃这个兵种。
列奥纳多一开始也还是用纸筒火药解决这个问题，但经过反复试验，节约的时间门还是太短暂。于是他反复试验，最终提前发明出了燧发枪。
燧发枪是用击锤和打火石代替火绳和引火药，击锤击打打火石产生大量火花，点燃火药，以此推进子弹发射。目前出现在罗马涅军队中的燧发枪因为大大简化点燃火药的程序，以及用纸筒药包节约装填时间门，普通士兵经过练习后，1分钟发射3发子弹成了合格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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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一去不复返，帕多瓦既没有要求停战谈判，也没有送信说我们抓住了女大公的丈夫。他和他的侍从就像石沉大海，没了踪影。
罗马涅大军的加农炮从早轰到暮色四合，结束了一天的战斗。
第三天，仍然从早轰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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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多瓦城墙最近几年才修葺加强过，威尼斯有钱，因此修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乌龟壳，炮轰了3天，也只是将将在城墙上砸出一些浅坑。
嘶，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