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回国的飞机上,爸爸大人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说,前不久经过一系列审核,法务大臣通过了他正式成为保护司的申请!
身为法学博士和律师,阳毬当然知道保护司是什么。
“保护观察”是为了防止对象者再次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而设置的刑事政策,主要的内容就是对违法乱纪的人进行监督并提供支援。
虽然比起坐牢来自由了不少,可也会根据具体情况被制定一些规则(1),并按时上报近况,接受指导。
除了表现好提前出狱的犯人,一些轻犯罪和未成年人犯罪也可能会下达接受保护观察的处分。
虽然霓虹的公务员中有一部分人成为了担任这一职责的保护观察官,可比起需要保护观察的人来远远不够。所以,法务省会从有意愿的民众中筛选一部分成为保护司。
一个保护观察官手下负责几个保护司,而每一名保护司,又负责好几名需要保护观察的人。
只是,保护司虽然名义上也是公务员,但性质上实际就是志愿者,办事不拿钱的。可见爸爸大人仅仅只是想在身体还硬朗时多为这社会做些什么。
爸爸大人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能让老人家开心就好。她想。
实际上爸爸大人的确在保护司的工作上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那之后,爸爸大人时不时会带一些自己的负责的对象来家里吃饭,妈妈大人也从不介意他们都是有前科或者受到保护观察处分的人,每次都招呼着客人吃好喝好。
保护司也需要履行保密义务,这些人到底干了什么,爸爸大人从不说,而妈妈大人和乱步也许看出了点什么,但也从不摆在明面上。
在这时阳毬的异能力就起了作用。
她发现,爸爸大人带来的人中,有的头上仍然挂着文字,有的却已经干干净净。
阳毬也想为他们的更生做几份力,所以,会随时观察爸爸大人带来的人的头顶。
有一天中午,乱步恰好不在家时,爸爸大人带了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回来。
阳毬看着少女头上写着的两行字。
第一行是“万引き(指偷店家的东西)”,和她之前遇到的文字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
但是第二行一闪一闪的,时而变淡时而清晰,但最重要的却是它的内容——
“杀人”。
“……!”
阳毬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个少女,一定是因为屡次偷东西被发现了,所以家庭裁判所才下达了保护观察的处分。可她,计划着干一票远比偷盗更大的事。
可是……为什么……
阳毬不理解。
但她也只有先观察下去。
她的爸爸大人和妈妈大人那么聪明,一定能看出少女没有真心悔改吧?
实在不行,还有她在。反正她父母都知道她的异能力了,直接和爸爸大人说就行。
这样想着,阳毬也随着父母和少女在餐桌前坐好。
妈妈大人一如以往家里来客人时一样,开始介绍起哪些是她做的,哪些又是阳毬做的,就连爸爸大人帮忙盛饭端碗都没忘了说。
期间,少女很嫌弃地看着桌子上的料理,眼神桀骜。
这让阳毬有点不高兴。
瞧不起她做的菜可以,居然敢瞧不起妈妈大人做的菜!
“……我不饿。”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终于开口了。
“这都中午了,”妈妈大人劝道,“饭总要吃的。”
“都说了我不吃!”少女瞪大了眼睛,大着嗓门儿说完,就开始指天发誓。
“——我花泽京子就是饿死、死在这儿、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一口你们的东西!”
“……”怎么铁骨铮铮的口吻,这么熟悉呢?
少女发完誓,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
“京子桑,”爸爸大人在这一刻开口了,“你可以不信任我,甚至对我有意见,但是,我不希望你拿这个来伤害自己的身体。可以吗?”
阳毬立刻跟着说道:“这样不值得!”
爸爸大人:“……”
这闺女,听着是帮他说话,可怎么就这么让人难受呢?
不过很显然阳毬的话起到了作用,花泽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夹了一块土豆炖肉放进碗里吃了下去。随后,她眼睛睁大了一些,开始囫囵吞枣般往口里送饭。边吃,还要感叹一句——
“真香!”
“……”这画面怎么更加熟悉了?
只是阳毬很快顾不上吐槽这些了。
她分明看见少女的眼中,泪水也开始大颗大颗掉下。
就在花泽京子开始哭的时候,一些画面出现在她眼前。
花泽京子的父母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念书时成绩都很好。甚至东大他们都瞧不上眼
,高中时,他们的目标,是哈佛。
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top1学府怎么那么容易能上呢?再加上他们一心只有哈佛,申请学校的时候连个退路都没给自己留,结果一个也没被录取。
本来为了让孩子出去留学,两家父母都是花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又是找补课班找中介,又是买网课、买教材的。结果这两个倒好,只报考了难度最大的哈佛还没考上。四个大人都很生气,不打算送孩子出国了。
这对夫妻二人是不小的打击,结果复读了一年后,东大也没考上。一个凑凑合合去念了个小地方的国立,一个干脆不读了。
但他们的“哈佛梦”还没有停止。
可笑的是,他们想着的不是自己努力,人到中年出去读书也不丢脸,而是……一心把女儿培养成“哈佛女孩”。
因此,花泽京子的英语是当母语学的,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那个时候她还有时间喘口气。
矛盾爆发在花泽因为考试时累得睡着,没考上父母要求的国际高中时。
国际高中除了收极少数留学生,大部分招收的都是准备出国的霓虹人学生。花泽京子没考上,也就说明,她会失去很多机会。
这可不行!
夫妻两个人认为,是女儿不够努力。
于是他们的计划也更加严格。
睡觉?三四个小时能打个盹就行。
上厕所?两小时一次一次两分钟足够。
吃饭喝水?桌子旁时刻备着矿泉水免得出来倒水;不争气的孩子没资格上桌吃饭,边看书边啃个面包饿不死就行。
可以说,今天的这顿饭,而花泽高中两年来的第一顿热饭。
除此之外,稍微有什么让他们想起了女儿没考上国际高中,就能开始嘴臭,“没用的东西生下你干嘛”开始,“以后等着要饭吧”结尾。
甚至警告她,如果考不上哈佛,即使是东京大学,或者哪怕其他国外名校,他们也不会让她去上的,就是复读六七年他们等得起。
本来花泽想着都坚持这么多年了,忍一忍考上了哈佛,再不回这个家就好。可她却发现,自己可能考不上了。
休息不好营养也跟不上,她心烦意乱,根本看不进去书,就连最擅长的英语,都一个生词也记不住了。
压力的驱使下,花泽染上了偷窃癖。
其实那些东西她不缺,可偷窃却让她尝到了快感。
她以为,只要弄脏了自己的手,这样就是对父母的报复。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花泽父花泽母都不笨。
家庭裁判所调查官(2)来访问的时候,女儿屋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被拆了,拆掉了门锁的房门也修好了,甚至还在书架上添置了不少平常从不允许女儿看的漫画和小说。
再加上花泽自己也不知道别人家是怎样的,托她父母的福,小学到现在她一个朋友都没有,她害怕即使在裁判官面前说出家里的事,也只是跟着她的父母一起怪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即使花泽的父母骗过了家庭裁判所调查官,也骗不过爸爸大人。
所以他才把女孩先带来了自己家。
呵……真就自己飞不动下个蛋让蛋飞呗?江户川阳毬冷笑了一声。
通过那行“杀人”,她看见了花泽京子的未来。
高三,她果然申请哈佛大学失败了。被父母臭骂一顿后,他们终于提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以后厕所早晚上一次就行,其他时间穿纸尿裤。
这一刻花泽终于受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学不下去,根本不可能上得了哈佛,可如果考不上,也许他们真的能逼着她一直考一直考,三四十岁了也继续考。
看到了眼前灰暗的未来,在一个深夜,她亲手勒死了父母……
可这次江户川阳毬不会用“无间地狱”送花泽京子也被杀害一次了。
因为她突然意料到一件事。
她的异能力让她看到这些画面,是希望她帮帮花泽。
她的异能力,不仅仅是为了惩罚做了坏事的人,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也顾不得骂花泽京子的父母了,看着直掉眼泪的女孩,阳毬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那天,花泽京子把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爸爸大人也迅速联系了负责指导自己的保护观察官和儿童商谈所。
最终,家庭裁判所认为,花泽京子的父母并没有提供给女儿充足的营养和睡眠,再加上对她的责骂和打击算得上精神虐待,花泽不适合继续待在父母身边。
花泽京子被住在京都的小姑姑接走了。
那个小姑姑本来就觉得哥嫂的教育有点过于严格,只不过一直不太好说。现在发现她哥嫂几年没见做得更过分了,养得起一个孩子的她主动提出接管侄女的抚
养权。
这件事是顺利过去了,可阳毬还是找了个机会去见了花泽京子的父母,当看见他们头上果然出现了“虐待”字样的时候——
很好,你们不是想上哈佛吗?
自己学吧。
望着在她的异能力下/体验到了花泽京子曾经的生活,甚至学哭了的两个人,阳毬只觉得爽快。
保护观察自然也交接给了京都的保护观察官,可花泽还是会时不时联系爸爸大人,说说自己的近况。
在家休整了一段时间后,第二年的四月,姑姑帮她转学到了北宇治高中重读高二。之前因为父母的要求从没参加过社团的花泽,第一次鼓起勇气加入了吹奏学部,负责上低音号。
“副顾问的黄前老师也是吹上低音号的,”花泽兴奋地说,“老师和低音部的前辈们一点也不嫌弃我是新手,每天都会带着我练习呢!”
?)
她说,虽然吹奏部的练习也很累,但是比起当时学习的累来,只觉得充实。
至于父母,她说,等他们老了,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她承担赡养费,她会满足他们最低标准的生活,但绝对不会再和他们见面。
北宇治的吹奏部啊……
阳毬想起来了,她高三那年,帝丹高中的吹奏部好不容易被选为关东代表参加了全国大赛,结果只拿到了铜奖,那年的金奖就是身为身为关西代表的北宇治。
好像那还是那所学校第二次参加全国大赛来着……
或许才刚刚接触乐器的花泽不会去读音大,考上大学也不一定继续加入吹奏部,可阳毬只觉得,为了全国大赛金奖而努力的女孩,灼灼生辉。
同年,在花泽带来了北宇治被选为关西代表,而本没有自信的她居然通过了试音,可以在全国大赛上吹奏的时候,妈妈大人也宣布了一个消息。
她说,她在家里闲了这么久,看见丈夫和儿女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奋斗着,也想干点什么了。
就在阳毬想着妈妈大人可以干些什么的时候,正巧毛利兰和铃木园子趁着两个人都没有课来找妃英理了。
兰告诉妃英理,她主动参加了学校的志愿者活动,辅导一些智力有问题的孩子学习。
阳毬顿时觉得这主意不错!
妈妈大人也很喜欢小孩子,张罗了一段时间后,她平日里每天下午都会去福利设施教孩子们功课。
乱步和阳毬三十一岁生日那天,正好全日本吹奏大赛也开始了,江户川一家一起去了高中部的会场。当最终宣布帝丹高中和北宇治高中都是金奖的时候,阳毬简直兴奋地想尖叫。
“加油!”看着帝丹和北宇治的位置上喜极而泣的孩子们,她轻声说。
她想,这是她看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