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的尽头是两栋老旧的公寓楼,管道和电线横七竖八的摆在空中,遮蔽了那本来就不大的一方小小天空。

    顾清明拐进二单元的楼道,跺了跺脚。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亮起,连忙借着十几秒的灯光跑上一楼楼梯平台,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黑棕色防盗门。

    “我回来了。”

    他一手打开玄关处的客厅照明灯开关,一手关上防盗门和内层木门。

    整个两室一厅的屋子空旷而又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路泽叔叔依旧不在家。

    原本在去旧宿舍楼之前,顾清明便想要将这一切都与在市局工作的路泽叔叔和盘托出,可无论他用社交软件缩影私聊还是打电话,发短信,路泽叔叔都像是失踪一般,没有丝毫回应。

    兰台市市局的工作的确忙,但是路泽叔叔这样忙到失联的情况,顾清明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

    如果不是实在联系不上路泽叔叔,以他求稳的性格,说什么也不可能和楚中元径直去旧宿舍楼一探究竟。

    他叹了口气,推开房间门,正好看到门口衣架上面挂着的相片,相片上是他和他的父母。那时候的他比起现在来显得十分稚嫩,但笑容恣意飞扬。右边的女人身着青绿色长裙,温婉美丽,左边的男人则戴着一副金丝红柄眼镜,温文尔雅。

    二人说不出的相配。

    顾清明从书包里取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被列为特别关心,备注为路泽叔叔的联系人依旧没有发来什么新消息。

    倒是被标为【兰台一中搞事集团】的兰台一中千人大群里,聊天名为“中元节卫士”的楚中元的发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中元节卫士】:救命,千万别碰那个转运仪式,我都没做,已经开始做噩梦了!真的邪乎!还影响我的财运!

    【兰台市掌管考试的神】:???可喜可贺,你终于疯了?

    【中元节卫士】:???你才疯了郑大傻子,写你作业去来这儿凑什么热闹,你手好了吗就瞎叫唤。

    【兰台市掌管考试的神】:还让我写作业,你检讨交了吗你?

    【中元节卫士】:让我看看是哪天交检讨……

    【兰台市掌管考试的神】:昨天(即答无慈悲)

    【中元节卫士】:哦哈哈哈哈哈原来是昨天,这么神奇! 哈哈哈哈哈amazing——

    楚中元看上去精神已经不太好了。

    随后便是99+的“截图留念”的狂乱消息轰炸,也不怪群友都这么激动,毕竟中元节卫士,真名楚中元的这个年级传说,和风云人物兰台市掌管考试的神,真名郑秋祭,这对天天被张乙卫抓的著名刺头难得一次共同出现在聊天群里。还在互怼,这机会可遇不可求,是需要纷纷截图留念。

    楚中元还在努力减少转运仪式的受害者,顾清明在他相关留言后面回了个加一后拉回与小叔的对话页面。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电话过去,只在输入界面打了几个字。

    【顾清明】:小叔,我到家了,今天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路泽叔叔是他现在的监护人,这栋离兰台一中极近的学区房也是路泽提供给他的住所。

    在与路泽报完平安之后,顾清明将书包扔到已经被路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书桌上,连灯都没有开,面朝着床铺倒下。

    也许是刚刚看到那张全家福,让他变得有些伤感。

    一瞬间,脑海中仿佛划过了许多,也仿佛什么都没有,过去的美好记忆在一瞬间蒙上了一层凄凉的影子,但他不想同情可怜自己。

    “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呢,顾清明。”

    少年倒在床上,他摘下眼镜,随手扔到床边,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喃喃道。

    在半个月前的那一天,所有幸福与美好轰然倒坍,顾清明匆匆忙忙地迎接现实,被迫成长。

    但是只有他知道,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过,很无措。

    过去的幸福全都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划的他鲜血淋漓。

    第二天,不出所料,楚中元和顾清明又顶着一双黑眼圈,作为15班第一个第二个到达的早到人员,脸色难看。

    顾清明思索片刻,还是将狐狸面具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楚中元。

    谁知楚中元听到“狐狸面具”这个关键词,便一拍桌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郑秋祭那小子提到过,他就是从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手中,替我签收了爷爷的笔记。”

    楚中元眉头皱的能拧死好几只蚊子,顾清明也陷入了沉思。

    整个15班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因为失眠实在睡不着而早来的学生,一时间,难以形容的沉默在周围散佚开,就算是拥有异能这件事也无法掩盖。

    他们真的被盯上了。

    至少,被狐狸面具那个家伙盯上了。

    沉默的死寂没有在教室里蔓延多久,很快,门外便传来飞扬一般的欢快脚步声。

    说曹操曹操到,亚麻棕发色的少年猛地推开门,一双黑的有些黯淡的眼瞳微微迷起,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右手还绑着夹板绷带吊在脖子上,身份昭然若揭。

    “楚中元!没想到吧!你爹回来了!”

    郑秋祭发出一串怪异的笑声,刚跳出来,就看到了楚中元旁边坐着整理自己作业练习册的顾清明。

    顾清明抬头,露出一个有些无辜的表情,对方便立马以可怕的速度缩了回去,就像是撤回了一只郑秋祭一样。

    顾清明看向楚中元,一脸疑惑迷茫。

    “咳咳!”

    随后,随着两声装模作样的咳嗦,郑秋祭板板正正地从教室门外走了出来,甚至向顾清明鞠了个躬。

    “你好,臭不要……楚中元的新同桌。”

    “你好……”

    顾清明不知道如何反应,连忙鞠了回去。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楚中元砰地一声跳了起来,向郑秋祭翻了个白眼。

    “你手好了吗就开始得瑟,还不赶快看看你座位上那些作业。”

    “三天不见就拿作业压我,你真行,你真行。”

    郑秋祭和顾清明握完手之后,挤眉弄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只是离开短短三天,就堆成小山的试卷,长叹一口气。

    “这天天写试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郑秋祭用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拎着桌子上的试卷晃了晃,像是在抖一块已经腐烂的肉,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

    “多好一张纸啊,怎么偏偏印上了字呢?”

    楚中元笑呵呵地给郑秋祭配音道。

    “快写吧,上面那几张诗词默写今天早读的时候语文老师要查的。”

    郑秋祭闻言重重叹息一声,生无可恋地把自己砸在了座位上。

    顾清明在一边不敢说话,默默感叹,e人聚会,恐怖如斯。

    随后他一偏头,看到了楚中元与郑秋祭一样空白的卷子。

    “你……是真的不着急啊”

    顾清明半天没想出什么语言能来评价这两位,只能放弃。

    洛冬来得时候与顾清明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早上的时间在15班昏昏欲睡的气氛中中过的很快,郑秋祭和楚中元踩着点语文老师赶来之前写完了那三大张诗词默写,语文老师依旧是顾清明之前在7班的那位女老师,姓王名云,周身气质和她的名字一样一派仙气飘飘,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笑得慈祥。

    “我还以为是教务处那位铁面无私焊在脸上的男老师,没想到是这位啊……”

    楚中元晃了晃自己因为长时间写字已经有些发酸的手腕,感叹道。

    “那我这字烂点应该没什么事——”

    “你可千万别以貌取人。”

    顾清明叹气。

    只有原来就在七班的顾清明与周晓清楚,这位语文老师虽然表面上像是位菩萨,但其实活活是位笑面阎王。

    她笑得越灿烂,给人的压迫感越强。

    语文课代表还没选出来,不过王云也不用课代表来,在15班同学们高声朗读着课文的时候,她亲自走下来一个人一个人地检查作业,早读检查两不耽误。

    当她开始查看每个人的诗词默写的时候,虽然她仍然在笑着,但是所有人都被那严肃的气氛吓得抖了抖。

    在前面好几个质量不达标的同学被号令重写之后,就连楚中元也不例外。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级传说心虚般地敲了敲一旁同桌的桌子,小声悲痛道。

    “亲爱的同桌,亲爱的战友,一会儿我走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扔掉我的手机,销毁我宿舍里的罪证,让我至少留得清白在人间,我的宿舍号是……”

    顾清明还没来得及吐槽对方这随时随地开演的戏精性格,王老师的身影已经转到二人身边,她拿起楚中元默写试卷的第一眼,就开始皱眉。

    顾清明虽然表面上仍然目不转睛地沉浸于课文之中,但实际上却用余光偷偷扫了一眼对方的卷面。

    那是一派笔走龙蛇的胡涂乱画,每个字都飞的能上天上去,笔画与笔画黏连在一起,也怪不得王云老师一看,就紧紧皱起眉来。

    换谁谁都皱眉。

    “重写,全抄三遍。”

    班主任王云丝毫没有留情,迅速给楚中元下了死亡判决书,“顾清明,你监督着他点。明天早读必须给我交上。”

    顾清明连忙点头。

    “我就知道……其实我擅长的是行书……只不过时间太紧,就变成了草书而已……”

    眼见王云已经离开一段距离,楚中元愤愤道。

    “别说了,昨晚四节自习课你不写,这不该吗?”

    顾清明感觉自己变成楚中元的同桌之后,就活像是个只会叹气的老妈子。

    “有了异能之后太浮躁了,总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倒霉催的高中生,不是什么小说主角。”

    楚中元认错态度良好,但是也只是良好,因为他很快在后面补了一句。

    “哼哼,没事,反正郑秋祭也要和我一起抄。”

    他向顾清明眨了眨眼,顾清明向郑秋祭的方向使了使眼色,示意楚中元安静听。

    “右手受伤了,你是用左手写的?”

    也许是因为郑秋祭还挂着石膏的原因,王老师对他的声音都温柔不少。

    郑秋祭点点头,摆出一副极为骄傲的样子。

    “以后多注意安全,身体最重要,做的不错。”

    王老师对郑秋祭身残志坚的行为示意肯定的点头,随后如同一阵仙风般,刮向后面的座位。

    “左手?他本来就是个左撇子!这是欺诈!”

    楚中元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切,看上去已经在心里开始咬小手帕,像只被人抛弃见识到社会黑暗面的炸毛奶牛猫。

    顾清明闻言没绷住,差点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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