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金家月躺在了b超室的床上。
旁边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颗小小的肉芽,还是胚胎状态,医生说跟黄豆大小,连手脚都没长出来。
江栩坐在床边, 抓紧了金家月的手,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心里感觉奇妙极了。
就那么一个小小的东西。
居然代表着一个生命。
金家月扭过脑袋,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也看得目不转睛。
“胚胎发育得还可以。”坐在屏幕前的医生回头看向金家月,问道, “第一次怀孕吗?”
金家月的目光还黏在屏幕上, 过了两三秒,才嗯了一声。
医生又问:“之前流产过吗?”
金家月回答:“没有,都是第一次。”
“前三个月是流产高峰期,你才两个月, 后面一段时间都要多注意。”医生说,“等三个月到了,再来医院做其他检查。”
说完,医生想起刚才的事,看了一眼床对面的江栩。
“你们也太马虎了, 怀孕两个月才来医院。”
江栩抿了抿唇,很不好意思。
他和金家月都没想到会怀上, 第一次给金家月进行终身标记是在他大三升大四的那年暑假, 本来想着工作稳定了, 可以准备结婚的事,生孩子也就顺其自然。
结果金家月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后来他们去医院检查, 医生说他俩的信息素都有问题,一个分泌太过一个分泌太少,只能一边调理身体一边顺其自然,他俩没有办法,于是每两三个月都会去医院定期检查。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件事的影响,那段时间金家月一直状态不佳、心情不好,加上为了这边的项目经常出差,索性把结婚的事拖到了江栩毕业的时候。
两个月前也就是结婚的时候他们才去医院检查过,金家月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
坐上回程的车时,江栩和金家月都还很蒙。
晚上,得到消息的温月宁做了一桌子菜,把经常来往的几个工头和魏助理等人都喊了过去,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
姜霍高兴极了,喝得满脸通红,端着酒杯敬完这个敬那个。
几个工头双手抱拳,源源不断地说着好,恭喜完姜霍和温月宁,又恭喜江栩和金家月,最后连魏助理都要恭喜一下。
魏助理正吃着菜,被恭喜到时一头雾水:“哈?”
“恭喜恭喜啊。”工头说,“你要有小老板了。”
魏助理:“……”
金家月面前难得只放了一杯温水,比起其他闹腾的人,他显得格外安静,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筷子,却也没夹上几口菜。
江栩给他舀了碗汤:“喝吗?”
金家月显然不想喝,但江栩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还是拿起勺子喝了两口。
“你再吃点。”江栩说,“吃完了我们就回去。”
金家月嗯了一声,没动桌上的荤腥,把汤喝完后,只吃了几口菜。
其他人还没吃完,江栩拉着金家月起身,跟大家打了声招呼。
走到门外时,温月宁追出来喊住了江栩。
金家月见温月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想单独跟自己儿子说两句,便走到院子外面等。
“小栩,你打算在这边呆几天?”
“至少呆到国庆休假。”江栩说,“我会向公司那边请几天假,看能不能请到,如果工作做完了,应该是可以请一周左右。”
“你妈呢?”温月宁问李娟。
“我问过她要不要一起来,她说放假生意好,买卤煮的人多,就没来了。”江栩说,“下午我已经把家月哥怀孕的事告诉她了,还有家月哥家里,也说了一下。”
“好。”温月宁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江栩的肩膀,“这些事你自己处理,妈就不管了。”
江栩嗯了一声。
转身要走,结果又被温月宁喊住。
温月宁摸了摸下巴,表情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站在院子外面的金家月,她压低了声音对江栩说:“怀孕头两个月容易流产,你一定要多盯着点小金,有什么事你都帮他做了,最好别让他亲自动手。”
“好。”江栩都一一记下,“我会注意的。”
温月宁咳嗽了声:“还有就是——”
“嗯?”
“头三个月里别做那种事,等三个月过了再说。”
“……”
见江栩瞬间沉默,温月宁一巴掌拍上他的手臂:“记住没有?”
江栩难为情得话都说不清了:“记、记住了。”
晚上七点多,天已经黑了。
村里不比城里和镇上,外面的路都是泥巴路,路边没有一盏路灯,只有附近楼房里散发出来的光亮勉强照明。
江栩打开手机电筒,往金家月脚下照。
金家月问:“你妈刚才说什么了?”
江栩低头仔细看着金家月脚下的路,头也不抬地说:“她说怀孕前三个月比较危险,让我多照顾你。”
“还有呢?”
金家月抱着双臂,随口一问,可就是这一问,把江栩问沉默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金家月扭头看向江栩。
还好现在天黑,看不出江栩表情上的别扭。
江栩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她说在怀孕头三个月里做那种事也很危险,叫我们不要做,等三个月过去了再做。”
金家月:“……”
回到住处,金家月换身衣服往床上一躺,顿时不想再动弹了,江栩忙上忙下地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又把楼上楼下简单打扫了遍。
等他忙完,已经快晚上十点。
回到卧室,金家月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不过听到江栩走近的脚步声后,他蓦地睁开了眼。
金家月的鞋袜没脱,双脚还踩在地上。
江栩问:“要洗澡吗?”
“要。”金家月说,“身上有汗,不洗不舒服。”
“现在洗?”
“好。”
江栩找来金家月的拖鞋,正要帮对方把鞋袜脱了,金家月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自己脱。”
江栩见金家月想要弯腰,连忙抬手抵住对方肩膀:“你坐好,别栽下来了。”
金家月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坐都坐不稳。”
“那你就好好坐着。”江栩动作麻利,三两下地脱掉了金家月的鞋袜,他掌着金家月的后脚跟,把拖鞋往上套。
套完后,抬头对上金家月俯视下来的目光。
金家月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床边,眼皮半垂,浓密的眼睫覆盖下来,这样从下到上的角度让他的表情看着十分冷淡,可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的暖光从他的斜后方倾斜而下的缘故,暖光覆上他的五官,让他此时此刻的眼神里有着一片显而易见的柔感。
“江栩。”金家月说,“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江栩起身往前走了一步,贴到金家月面前。
金家月顺势伸手抱住江栩的腰,他仰头继续和江栩对视,这下他整张脸都在灯光下展露无遗,漂亮的美颜,挺拔的鼻梁,还有下面两片饱满的嘴唇。
江栩情不自禁地回抱住了金家月。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江栩的手在金家月的背上抚摸两下:“哥,辛苦你了。”
这里的浴室只有花洒,浴室里的基础设施也有些跟不上,灯光没那么亮,排气没那么足,没有空气净化器,水温时高时低,水流时大时小。
江栩把花洒关了好几次,还取下上面的淋浴头,试图调整水流大小。
但金家月都习惯了。
“这栋房子很老了,这些设施都是二十年前装的,随时都有可能报废。”
江栩问:“你是不是每次过来都住这里。”
“对。”金家说,“我们和房东签了长期合同,等这边的工作步入正轨了,来接洽的人也会住在这里,直到我们找到合适的员工宿舍。”
江栩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浴室有升级一下的必要。
金家月多住一天就有一天的不方便。
洗完澡,江栩关掉天花板上的大灯,只留了放在金家月那边床头上的一盏台灯。
刚躺上床,睡在另一边金家月一个翻滚,滚进了他的怀里。
江栩将人搂住,顺手扯了扯两人身上的被子。
“你要当爸了。”金家月忽然开口。
江栩嗯了一声,说道:“你也要当爸了。”
金家月把头枕在江栩的手臂上,垂下的眼睫盖住了他的眼眸,他抿了下唇,又说:“感觉好不真实,我的肚子都是平的。”
江栩用手摸了摸金家月的肚子。
的确很平。
不敢想象里面有一个胚胎正在成长。
江栩将手伸进金家月的衣服里面,张开五指,轻轻贴在金家月的皮肤上,感受了一会儿。
“还没动静。”江栩说。
“医生说它还是一颗黄豆,哪儿来的动静?”金家月说。
江栩哦了一声:“你说它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
“明天。”金家月说,“肯定比今天大。”
江栩沉默一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是不是说了一句废话?”
金家月将头一抬,瞪了江栩一眼:“你不也问了一句废话?我以前又没怀过孕,我哪儿知道这些?你想知道的话自己上网查。”
江栩拍了拍金家月的背,叹着气说:“算了,手机都放床头柜上了,明天再查。”
“睡觉。”
“嗯,睡觉吧。”
然而没过一分钟,两人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江栩拿过手机,和金家月凑到一块儿,然后打开了手机里的搜索引擎。
第二天中午,他们去姜霍那边吃饭,两个人都直打哈欠。
温月宁的目光在两个一脸疲惫的人之间转来转去:“你俩昨晚没睡觉吗?”
“睡了。”江栩心虚地说。
“我信你才怪。”温月宁说,“你出门前都不照一下自己的黑眼圈吗?都快成熊猫了。”
江栩咳嗽了声。
“你睡不着就算了,别打扰小金休息。”温月宁又叮嘱一句。
“妈,我没事。”金家月说,“我睡过了,他打扰不到我。”
姜霍问:“他还真的一晚没睡啊?”
“我不清楚。”金家月说,“但我醒来就看到他在打扫卫生。”
末了,补充一句:“我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五点。”
姜霍:“……”
温月宁:“……”
两人同时看向江栩,江栩赶紧埋头吃饭。
他哪儿好意思说?他根本睡不着,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又怕在床上翻来覆去吵到金家月,于是把那栋房子上上下下地打扫了三四遍。
金家月醒来时,他已经忙活几个小时了。
怀孕归怀孕,但工作还是要做,下午,金家月便和姜霍一起去了园林。
江栩也有事要忙,他从魏助理那里借了一辆车,喊上温月宁一起去了镇上。
小镇肯定没有城市繁华,但该有的还是有,他们去了一家母婴超市,买了两大袋的东西。
回到村里,江栩放下东西后就马不停蹄地找了村里一家卖五金的店铺,让老板帮忙换一下浴室里的设施。
连着忙了两三天,浴室终于升级完成。
与此同时,江栩也习惯了这边的生活,甚至自己找到了地方买菜做饭,有时候金家月在园林里忙得抽不开身,他就开车过去送饭,顺便把姜霍那份也做了带上。
园林很大,一排排树整齐划一地种在土里,站在路边上看,简直像是复制粘贴。
往上一看,茂密的树冠相连,几乎遮挡了蓝天白云。
一阵阵风吹过,虽然气温不低,但还是有些凉意。
江栩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到金家月身上。
这边别说吃饭用的桌椅,连可以坐的像样地方都没有,只有他们自己带来的几张塑料凳子。
金家月和姜霍并排坐在塑料凳子上,手里端着饭盒,两人面前又各自放了一张凳子,用来放菜和汤。
在园林里忙碌的工人们有不少是新来的,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家老板的alpha,觉得新奇,频频回头。
江栩仿佛感觉不到身后的目光,蹲在凳子另一边,亲眼看着金家月吃了一半的饭菜,才放下心来。
姜霍在旁全程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想说些什么,想想又算了。
儿子关心自己的oga是件好事。
只是关心得太过了些……
江栩向经理请了一周的假,在这边住了小半个月,休假前一天,他把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确认了下浴室里的设施后,又把金家月平时要用的东西都重新整理了遍。
他心里焦躁,停不下来。
晚上九点,两人早早地洗了澡躺上床,江栩在心里盘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明天一早就要起来,坐车去镇上等大巴车,然后坐大巴车去市里,再在市里坐动车去邻市,最后乘坐飞机飞回a市。
等他落地,估计都晚上了。
江栩抱着金家月,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肚子。
依然是平的。
“平的。”金家月的声音响起,“你妈都说了,要等到四五个月才会显怀,而且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些人四五个月都不会显怀。”
江栩没把手拿开,继续将手掌贴在金家月的肚子上。
金家月安静片刻,突然伸手抓住江栩的手。
江栩以为对方要把自己的手甩开,结果金家月带着他的手钻进衣服里,让他的手掌毫无阻隔地贴上肚子。
“摸吧。”金家月说,“等你下次摸到,就不是平的了。”
这句话像是在江栩绷紧的心弦上弹了一下,他喊了一声:“哥。”
“嗯?”
江栩有些犹豫,但没犹豫多久,他说:“不然我辞职吧,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