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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霍青荇冻得上下嘴唇打哆嗦。

    “惊蛰?”

    白微隔着浴室的门不放心地喊她。

    “阿姐!”青荇确认门是反锁好的,抖抖身上的湿冷:“我没事,我要洗澡了,你去熬汤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霍青荇的心终于放回肚子,抬手解开衬衫扣子,眼睛认真打量这间浴室——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白微是个自苦的人,放着霍家的富贵日子不过,跑出来住杂居的四合院,房东可不会考虑入住的人住在这里方不方便。

    在她看来,很不方便。

    没有浴缸,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全天备用的热水,譬如当下,她落了水,需要好好在浴池里泡一泡,最好泡出身体里的寒气,出一身热汗。

    她低眉瞧着不断冒热气的浴桶。

    她只有心血来潮时才会感受一下木桶浴。

    水里连花瓣都没有,更别说让人放松的精油。

    她就是贱的,拒绝回家,非要往白微的住处跑。

    可是……

    这是阿姐的私人领地啊。

    霍青荇鬼迷心窍地发出感叹。

    入目所及,纤尘不染,白微在很努力地生活。

    西装、衬衫扔在盛放脏衣服的盆里。

    她迟疑一会,一脸严肃地迈进浴桶,很快,脸色和缓,紧绷的神经放松。

    她好喜欢空气里有着白微的气息。

    青荇隐隐约约知道这样不好,让人知道了,不定怎么编排阿姐。

    但她会护着她,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她闭上眼,后背靠在桶壁。

    白微在厨房里煮姜汤,好在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都给了惊蛰也不要紧。

    她怔在那,脑子里乱糟糟的,对褚瑜的怨恼一齐涌上来,使得她面色更寒。

    “阿姐……”

    霍青荇躲在那扇门外,用衬衫掩着胸前,堪堪露出一个小脑袋:“我没衣服穿。”

    “……”

    可怜巴巴的。

    听得人心肠顿时软了。

    这样好的孩子,褚瑜竟然忍心对她下手,三月天儿,融雪湖的湖水还很冷,白微出了厨房走路带风,火速打开柜子取出配套的新衣。

    霍青荇乖乖杵在原地,小脑袋探着,头发湿润润的,隔着门缝,能看到她细白的小腿。

    白微眼神躲闪一下:“你往后退两步。”

    “哦。”

    霍青荇听话地应了。

    白微的手伸进来,连同她捧在手里的衣物。

    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青荇不由浅笑,语气愉悦:“阿姐都不敢看我的,胆小鬼。小时候咱们还睡在一块儿,我都不怕被阿姐看,阿姐却怯了?”

    她这纯粹属于没事找事,白微收回手,转身,眼睛睁开,身子背对着门:“赶紧穿好出来。”

    霍青荇关上门,心里得意。

    还说这里没她的衣服?

    那这是什么?

    纯白色的西装,上衣下裤,剪裁细致,搭配绯红色衬衣,白色波点领带,翻到中间,还藏着贴身内衣。

    霍青荇知道她阿姐口是心非,嘴上说“不想她”“没有她的衣服”,其实待她可好了。

    这次落水,值了。

    不仅能教训那姓褚的,还能得到阿姐的关爱,她打好领带,踩着小棉拖推开门。

    白微坐在沙发手里端着一碗姜汤,听到动静头也不抬:“过来。”

    霍青荇不爱喝姜汤,但因为是阿姐亲手煮的,她很痛快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的声音瞒不了人,白微眉眼微扬,认真瞧她这身打扮,实在怪好看的。

    瓷碗见底,霍青荇碗口歪给她看:“喝完了,一滴不剩。”

    幼稚死了。

    白微给她擦头发。

    青荇跪坐在沙发,离她很近:“阿姐,褚瑜就是一朵烂桃花,你不要喜欢他。”

    “谁说我喜欢他了?”白微握着毛巾:“算了,不说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我在你这多呆会还不行?”

    “少耍滑头。”

    “没有耍滑头,我可乖了。”

    白微拿眼横她:“还冷吗?”

    “不冷了。”

    头发擦干,青荇在沙发睡下。

    白微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地给她盖好,旋即出门,去外面的电话亭。

    .

    燕大,203寝室。

    冯芸裹着浴袍打喷嚏,她年龄比青荇大,身体不见得有她好。

    闻讯从隔壁寝室赶过来的朋友见了她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理解:“虽说那是白微的弟弟,也不至于你跳下去救啊!白微自己就会水,她的弟弟,她自己救,你逞哪门子能?看吧,这下好了,非感冒不可。”

    她特别聒噪,吵得冯芸耳朵疼。

    这会寝室里没外人,其他两位室友去外面玩没回来,她轻哼:“你知道今天落水的人是谁吗你就教训我?霍家,全国最大的珠宝商,经营产业遍布各大领域,落水的人是霍青荇,霍家唯一的继承人,不赶在微微前面下水救人,怎么让霍小少爷承我的情?

    “你就等着看吧,我要发达了。没准还能借机和我爹打个商量,婚事我自己说了算!”

    “……”

    好友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道“救了霍家少爷”意味着什么,好长时间没言语,末了,反应过来:“那微微她……”

    “以后见了她你客气点吧,霍青荇对她不一般,一口一个‘阿姐’,像打翻了蜜罐子。”

    知道白微的身世后,冯芸庆幸有霍家做她的靠山,否则这世道,一个孤女,哪来的前程?更不知要受多少苦。

    “霍小少爷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即使你救了他,他会承你的情?”

    “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单单救他,他可能只会谢我,不见得多往心里去,但我赶在白微之前下水,就是替白微受过,你以为我这罪是白受的?”

    她一拍脑门:“对了!我得给我爹说一声去!做好事不留名,不符合我冯芸的作风。”

    “你要做什么?”

    “打电话啊!”

    .

    “老爷,大小姐来电。”

    霍云舟接过保姆递来的电话,几分钟后放下话筒,转而拨响另外一个号码。

    应城最大的一座钱庄。

    宁和钱庄负责人正准备签订协议,一个电话过来,他神情古怪地瞟了眼对面西装革履的褚老板,听完话筒里传来的吩咐,他恭敬等待对方先行挂掉电话。

    能让负责人这么紧张的一通来电,说不准就是霍家那位。

    褚淞正襟危坐,眼皮忍不住乱跳。

    褚家车行想扩大商业版图,得有更雄厚资金的支持。早前他和钱庄负责人谈洽地差不多,就等签合同。

    合同签了,钱庄会贷给他大批资金。

    他心生不安,两手局促地握在一起,不知危机从何而来。

    “褚老板,很抱歉,今天的合同签不了了。霍家拒绝为褚家提供资金支持。”

    褚淞想不明白,既心急又沮丧:“一开始咱们谈得好好的,我能问一句,霍老板拒绝的原因吗?”

    钱庄负责人一反常态地冷了脸:“恐怕,您得回家问问令公子了。”

    褚瑜?

    这关他什么事?

    合同签不成,又糊里糊涂地得罪了霍家,褚淞不敢耽误地往燕大赶,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到了燕大,见到他风流倜傥的儿子,他按下火气。

    褚瑜和白微同系不同班,金融系今天的课程很少,褚淞找到人时,儿子在球场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打球。

    “褚瑜!”

    “爹?”

    “跟我回家。”

    父子俩各自憋着火回去,进家,入了正堂,褚淞一拍桌子:“你给我跪下!”

    褚瑜不解,却也不敢违逆,不情不愿地膝盖跪地,越听越迷糊:“钱庄拒贷,这和儿子有什么关系?”

    他怀疑自己当了阿爹的出气筒,转念一想,他爹不是无能狂怒到找儿子撒气的人。

    他脸色一变。

    “钱庄负责人口口声声要我回家问你,要不是你做的好事,霍老爷能一通电话打过来?他贵人事忙,怎会无端对付褚家?你好好想想,你都做了什么!你给我好好想想!”

    褚瑜心猛地一沉:“我……我也没做什么,这几天我都在学校……”

    “你再想想!”

    “儿子、儿子今天和同系女同学表白……”

    “谁要听你这档子事!”

    大好的机会没了,褚淞痛惜万分,更怕一旦处理不好,得罪了霍家,在应城寸步难行,他哑了嗓子:“据我了解,霍老爷不是轻易断人财路的人,肯定是你得罪了人家,所以褚家才会被人卡住脖子。”

    思来想去,褚瑜一脸懵:“儿子和女同学表白,又被拒了,我就想给她几分颜色看看,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家阿弟栽进水里,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推他,他是在陷害我……”

    “他是谁?”

    “白微,就是我那女同学的阿弟。”

    “她喊他什么?”

    褚瑜不住地用手敲脑袋:“我、我忘了……”

    “你快想想!”

    褚瑜跪在地上,不确定道:“好像是个节气名?”

    “节气名?”

    褚淞脑子快速闪过霍家子弟的名,大名小名一股脑想了个遍,冷不防地,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发抖:“不会、不会叫做惊蛰吧?”

    褚少爷迟疑地点了头:“好、好像是?”

    破案了。

    他家儿子推霍惊蛰落水,霍老爷要给褚家一个教训。

    “爹,那人是——”

    啪!

    一巴掌响彻正堂。

    白微打了褚瑜左脸,现在右脸也被亲爹打肿了。

    褚瑜眼冒金星,不明白这顿打怎么来的。

    惊蛰?

    惊蛰是谁?

    “来人!请家法!”

    褚淞铁了心要教教儿子什么是天高地厚。

    仗着几个臭钱在学校里乱来,欺负没背景的女同学也就算了,欺负到霍小少爷头上,这是真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爹,爹!有话好好说,儿子——”

    “摁住他!给我堵了他的嘴!”

    .

    霍青荇一觉睡醒,白微坐在对面的沙发喝茶。

    “醒了?”

    “嗯……”

    霍青荇一半的魂儿还飘在梦里,撑着胳膊坐起来,春被滑落,衬衫微皱。

    打碎家里的玉器都不见得会心疼的霍小少爷迷迷糊糊地心疼起一件衬衫:“阿姐,你赚的稿费是不是都用来给我买衣服了?”

    “没有。”

    “那就是有了?”

    “……”

    霍青荇一声不吭地走到靠墙的那间衣柜,睡意散净,她回眸一笑:“我打开了?”

    白微睨她,捏着杯柄的手一紧。

    柜门敞开。

    整整齐齐的男装看得人眼花缭乱。

    别人的癖好是收藏珍品,她家阿姐的兴趣爱好是攒钱为她买各式各样的新衣。难怪她总觉得白微的钱不够花,都花在这上面,哪有余力顾及自身?

    “好多啊……”

    她轻声赞叹。

    在她轻柔柔的赞叹声里,白微耳朵渐红,解释道:“买着买着,一不留神就多了。”

    “不用解释,阿姐,我懂。”

    白微郁闷:“你懂什么?”

    “打扮一个人的乐趣呀。看她穿着自己买的衣服,怎么穿怎么好看,不同的风格都能驾驭,当然会开心呀,多悦人眼目心魂。”霍青荇手指滑过那一排排的衣服,目光停顿:“欸?怎么还有女装?”

    她拿出来,兀自心虚:“阿姐……没有买错吗?”

    看了眼她提在手里的小洋裙,白微轻叹:“没有买错。”

    “买给我穿的?”

    “你可以不穿。”

    其实白微也想不通为何脑子一热买了这件洋装,总之是走在街上,一眼望见橱柜里的展示架,她就在想:青荇穿这衣服肯定好看。

    霍青荇最是雌雄难辨的年纪,说她是女孩,比说她是男孩子更令人信服。毕竟少有男孩子精致成这样。

    看见就买了。

    也没考虑过青荇会不会穿。

    “阿姐……想不想看我穿这衣服?”

    白微总是在为她考虑:“不是很想。”

    霍青荇抱着衣服往卧室走,像只骄傲的小花孔雀:“我去换了,你不准偷看。”

    谁要偷看了?

    白微轻扯嘴角,眼睛明亮,期待地看着那扇门。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刚到霍家,服侍小少爷起居的那一天,就在想,这个男孩子太漂亮了,简直生错了性别。如果是女孩,肯定是天底下最闪耀的那一个。

    也正因为霍青荇干净、漂亮,白微待她,常常心软,一味放纵着小少爷和她有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情。

    和世间所有人相比,霍青荇始终是特殊的。

    在白微眼里心里,见到她的第一眼起,霍小少爷就在闪闪发光。

    光芒万丈,连同白微整个人也从淤泥里拔出来。

    霎时间,阴冷的潮水褪去,能吞吃人的野兽倒退远走,独剩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

    温暖传送过来,传到她麻木迟钝的心——

    “姐姐,你跟我回家吧。”

    六岁的霍青荇会当街握着小姐姐的手请求对方跟她回家,十四岁半的霍小少爷会用天生的美貌倾倒她爱玩换装游戏的阿姐。

    房门吱呀一声响。

    霍青荇穿着繁复绮丽的小洋裙静静立在那。

    “阿姐,你看?”

    白微侧倚在布艺沙发,慢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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