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男人,怎么说句“两个男人”还犹犹豫豫摇摆不定的?

    看着坐在旁边的那个表情微妙的小警察,松田阵平的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从对方手中接过亮着屏的手机,松田阵平双眉紧蹙,死死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怀疑道:“……这个发型……”

    “?”

    “什么?”

    坐在前排的两个人同时看向松田阵平——只不过萩原研二是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的,而鹤谷哲史则是直接转过头来,脸上尽是一副“别卖关子了给我也看看”的表情。

    松田阵平眼角一抽,硬生生咽下了滚到嘴边的话,改口道:“……这个发型,看起来……不是很方便打劫。”

    ?

    萩原研二看向前方的红绿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在自己的脸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伸手夺过松田阵平手中的手机,鹤谷哲史原本焦急的表情也在看到那两个男人的照片的瞬间僵硬了一瞬。

    只见前面那张照片中是一个单从长相来看就相当穷凶极恶的寸头男人,而紧跟在后面的那张照片则是……

    “哇哦……这叫什么,波浪形长卷发吗……”

    鹤谷哲史大为震撼,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个人信息的性别一栏,半晌,猜测道:“是假发吧?”

    “虽然这种棕红色看起来应该不是自然发色,但我觉得不是假发呢……大概是染的吧?”后座的小警官凑上前来,用手指了指第二张照片上的男人,“警部你看,这里发根处,还有新长出来的黑发呢。”

    “这种、这种就不能是假发做出来的效果吗?”鹤谷哲史抬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两下,显然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

    “一定要做的话,应该也不是不可以。”虽然还没有看到照片,但根据两人的对话,萩原研二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前方的道路上移开,双唇却十分自然地上下开合,回答着两人的疑惑:“但,很少会有人特意定制一顶看起来像是刚刚生出发根的假发,毕竟那种一般都会被认为是尴尬期,觉得不太好看吧?”

    言下之意就是那多半是自己的头发,不是特意买来顶在头上糊弄警方的假发。

    “……不对,这些根本就不是重点。”见鹤谷哲史似乎还要继续就这个问题讨论几句的样子,松田阵平忍不住开口打断道,“重点是这起案件到底有什么……”

    “叮铃铃——”

    松田阵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手机铃声便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没等他循声望去,鹤谷哲史便迅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一划放在了耳边。

    “喂,搜查一课鹤谷哲史,请问有……什么?!”

    手机另一端的人说话的语速很快很急,松田阵平没能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只大概捕捉到了“劫匪”和“电话”两个关键词。

    好在答案很快就被鹤谷哲史说了出来。

    “你说劫匪打电话到警视厅索要赎金了?!”

    -

    挂掉手中的电话,男劫匪看向自己那个留着长发雌雄难辨的同伙,面色为难:“六千万日元会不会有点太多了?万一那些警察拿不出来,反倒调过头来,设计抓我们,怎么办?”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一点都不小,相反,简直就差举个高音喇叭在街上喊了,整辆公车前前后后的每一位乘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鹤谷七菜明显感觉到身旁的麦岛日佳里撇过头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也不能怪她,鹤谷七菜自己也觉得这两个劫匪有够好笑的。

    她现在算是完全理解麦岛日佳里一开始为什么会说这两个人“业务不熟练”了。

    警视厅能否拿出六千万日元根本不重要,对于警察来说,头等重要的事必然是将眼前这两个劫匪逮捕归案。

    换言之就是——

    从接到要求赎金的电话的那一刻起,警视厅的人必然就已经在布置陷阱,等着这两个劫匪自投罗网了。

    “……不管!反正这一切也不是我们策划要做的!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留着一头红棕色波浪卷的劫匪反手将枪收回口袋,面露几分不屑,“要是真的被抓起来,咱们就把那个人一起供出去!”

    那个人。

    麦岛日佳里再一次迅速捕捉到了劫匪话中的关键词。

    她转转眼珠,听得越发认真。

    “嗤,要我说,那家伙说不定早就已经落跑了!”

    寸头劫匪双手叉腰,想到了此次“不完美”的计划,他的话语中难免带了几分责怪。

    “一开始明明说好了,合适的时候会联系我们,叫我们等着他的电话,电话来了才能向警视厅的那些家伙索要赎金,你自己看!从我们上车,到现在为止,他主动联系过我们哪怕一次吗?!”

    说得好,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整起案件的拼图就全部凑齐了。

    麦岛日佳里兴奋地坐直了身体。

    然而,下一秒,麦岛日佳里忽然感觉自己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

    等等!?

    麦岛日佳里惊慌地转头去看,这才发现是公车在不知不觉间驶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隧道?!

    公车上高速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车上的绝大多数乘客显然都相当的不适应,靠坐在窗边的女高中生与坐在她后面的年轻男人更是接连发出了两声惊呼。

    为了更快地适应黑暗,麦岛日佳里迅速阖上双眼,倒数几秒后再睁开,透过隧道中层层叠叠明暗交杂的光线,她望向了站在公车中段的两名劫匪。

    好笑的是,那两名劫匪看起来比乘客还要更加慌张。

    他们两个人似乎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挟持整辆公车的情况下,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应该先控制住司机才对。

    只见寸头劫匪大步流星地走向驾驶座,就像之前用枪指着麦岛日佳里一样,抬手用枪指向了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操控着方向盘的司机,大声警告道:“谁叫你上高速了!?偷偷搞小动作!?别以为只剩我们两个人就控制不住你了!!”

    瞬息间,绑匪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块位于图案正中央的拼图,巧妙地拼接在了事件逻辑链核心位置。

    “业务能力”极差的劫匪;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是歹徒同伙的公车司机;始终在等待某人主动联系的两名劫匪;寸头劫匪那些说到一半却突然被刹车还有隧道打断的话;轮椅老伯那条分明绑得很结实,却依然掉在了地上的红布,以及绑在同样位置的蓝布……

    瞥了一眼被司机放在仪表盘旁边的手机,以及从头到尾都毫无反应的双向电台,麦岛日佳里倏然起身,不顾身旁被吓了一跳的鹤谷七菜,大喝一声阻止道——

    “请不要这样!”

    -

    “已经没有其他家人了?”

    单手揣兜倚靠在警车边,松田阵平正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

    原先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毛毛雨,此时的天色也已经开始逐渐变暗,藏在路灯死角处的警车因为关闭了红蓝爆闪灯而显得极不起眼,再加上其他人都在举着手.枪与对讲器严阵以待,松田阵平那明明灭灭的手机屏幕反倒开始扎眼起来。

    “也不能这么说吧。”

    刚刚在爆.炸.物处理班的车内换好防爆服的萩原研二单手撑地跳下车厢,随手拍了两下掌心的灰尘以后,他抬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笑眯眯地回答道:“个人资料上不是显示他妻子的父亲还活着吗?”

    “……那也算是自己的亲人吗?”松田阵平将自己方才随手丢在警车车顶的防爆头盔抓起来,看都不看就转手丢给了萩原研二,“是和妻子一起生活,又不是和妻子的父亲一起生活,既然链接两人的纽带已经消失,想必这两个男人现在是那种完全不会主动联系对方的关系了吧?”

    “哼嗯~”笑着接过对方朝自己丢来的头盔,萩原研二歪歪头,发出鼻音的同时,用一种充满调侃的目光盯着松田阵平看了片刻,随后道,“原来小阵平是这样的类型,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个屁啊,他才不信。

    松田阵平露出了半月眼。

    “不过呢,我还是觉得,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公车司机企图犯案,给劫匪下套中套,并且最终目的是要为自己的儿子还有妻子报仇的话……”萩原研二装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撇嘴道,“这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会携手共进退也说不定哦。”

    话音落地,萩原研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隧道出口,在路灯的映射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月白色灯火。

    “共同的爱或许无法完全将两个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因为爱不相同,彼此的理解也都有误差。”

    暴雨后的凉风猛然从二人身后吹来,萩原研二的头发随着风的方向飞舞瞬息,紧接着又迅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剩下半句话就这样掺杂在风里,飘到了松田阵平的耳边。

    “但恨不一样,绝大多数情况下,在仇恨的世界里,仇恨即是正解。”

    不知怎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松田阵平踌躇半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某个搜查一课的小警官便忽然跑到警车的另一边,对站在那里不停通过对讲机安排工作的鹤谷哲史大声报告道——

    “报告警部!我们的同事走访了两名嫌犯目前所居住的公寓!根据几位邻居的证词,目前劫持了公车并索要赎金的那两名劫匪在附近的街区是出了名的混混,只要给的钱够多,就什么事都能干。”

    “据说前段时间有个坐轮椅的老伯四处打听他们的联络邮箱,那之后没多久,那两个人就暂停了其他的代打工作,还跟邻居炫耀说是接了个大单,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

    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松田阵平一脸无奈地回过头,看向因为猜对而难免有些得意的萩原研二,片刻后,他顶着半月眼扯了扯嘴角。

    “你看——”

    萩原研二刻意拉长了声音。

    “我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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