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显本在云隐山卧房睡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一艘船上,他还以为是被人绑架了,可看看四周,并无其他人。
小小一艘船飘在江心,李相显试图让它靠岸,可拿着竹竿撑了半天,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这该不是他家师父的新恶作剧吧,看这里也不是云隐山附近,老头应该没那么无聊吧。
船上有水有干粮,暂时饿不着,李相显就躺在船头,等着有别的船路过再求救。
小船顺流飘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别的船,那船比自己这艘大不了多少,船头还躺着一个白衣人。
等两艘船靠近时,本要打招呼的李相显才看清,那躺在船头似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是他弟弟!
他急忙跳了过去,船上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唇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样的容貌,是属于李莲花的样子,却更瘦弱了些,这人是他的弟弟,却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弟弟。
李相显握着他的脉,心疼的差点掉泪,他明明也有扬州慢,怎么就碧茶毒发到这般地步!
把人小心抱起来,先给他渡了些扬州慢过去,护住心脉,再一点点驱逐已经入脑的毒素。
这个弟弟的碧茶之毒,已经遍布全身,想要把毒全都逼出,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他的身体也透支的厉害,五脏六腑都十分脆弱,要养好久才能恢复了。
还好他这些年一直勤奋修炼,内力比起十年前给他家小弟逼毒时,已经深厚了许多,倒也不算吃力。
李莲花再次睁开眼时,眼睛竟然没之前模糊了,而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人。
“打扰了,之前看你一人昏迷在船上,就跳过来看看,结果我的船自己跑掉了。”来人看不清面容,但声音温和,还有种让他莫名心安的感觉。
李莲花勾起唇,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已经孱弱到,见到一个路人就会心安的地步了吗。
“你会划船吗?”李相显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扬了扬手上撑船的竹竿,“我们好像离岸边越来越远了,再顺水推舟,可要进海域了。”
原本到不至于这么快进海,只是李相显学撑船,不慎搞错了方向,船没靠岸,反倒是跑的更远了。
李莲花在海边生活了数年,自然是会划船的,可他五感渐失,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最后这小船还是被水流推到了海里。
两人在海上飘着,手上只有一袋干烧饼和三壶淡水。这还是李相显从之前那船上拿过来的,李莲花船上别说吃的,连口水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这个弟弟的腰间,挂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酒葫芦,正是师父常用的那个。
李莲花也不在意缺水少粮的现状,呆呆的愣了片刻,又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
李相显身上是一件利刃都没有,在船上检查了一番,倒是有几块木板,一把铁钉和一个锤子,应该是修船备用的。
他把钉子在竹竿上捆了几根,做成一个简易的鱼叉,然后蹲在船头抓鱼。
李莲花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迷迷糊糊想到现在的情况,转头还要继续闭上眼时,就被人扶了起来。
“你都睡了一天,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个温热的竹筒塞到他手里,李莲花模糊看着,里面好像是奶白色的糊糊。
他本不想吃的,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浪费这不多的口粮,可这人过分好心,竟直接强硬的给他灌了下去。
李莲花味觉已经失了大半,只勉强吃出来,糊糊里面似乎有鱼肉,微微的鲜甜,味道还不错。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李莲花竟觉得思绪逐渐清明,身上的痛感也似乎有些减轻。
他倒是知道,这位同船的好心人给他针灸过,只是没想到他医术,竟然这般厉害。
而且船上无米无炭的,他竟然还保障了两人的一日三餐,虽然都是些煮的很烂的糊糊。
李莲花也曾跳海自尽,免得自己残破之躯再拖累人,谁知这人实心眼,明明不会水,竟也毫不犹豫的跳下海,拼了命的把他扯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在海上飘了七八天,他们一艘小船,竟然没翻,最后还飘到一座无人的小岛上。
李莲花就见这人找了树枝,动作熟练的搭了个帐篷,又找了枯草铺了个软垫,扶着自己躺了上去。
然后他出去一趟,带回了几葫芦淡水,再出去一趟,拿回来两只洗干净的野鸡,再出去一趟,又拿回来一箩筐的野番薯。
等到天黑时,帐篷中已经堆了许多东西,李莲花身边,竟还放着一小堆干透的红枣当零嘴儿。
“在下李莲花,残躯病弱,有劳先生费心。”李莲花起身拱手作揖,相处了几天,这还是李相显第一次听他说话。
“我们还挺有缘,我叫李莲蓬。”李相显笑着扶他坐下,“我还有个小弟,和你长的挺像。”
李莲花却只微微点了下头,就又躺了回去。
李相显看他不再说话,也不在意,“你身体也太差了,这毒更是霸道,治起来还挺麻烦的。”
“对先生来说,这毒只是麻烦而已吗?”李莲花闻言,心中一跳,猛地坐起身,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原来他竟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只麻烦还不够?估计要治上大半年呢。”李相显随口回答,他蹲在帐篷外,把处理好的食材一锅炖了。
那锅是石锅,李相显今天刚刨出来的,他还刨了两个石碗和勺子,至于工具,内力是个好东西。
李莲花捧着碗,喝了口汤,番薯的香甜和鸡肉融合,味道竟还不错。
只被他随手针灸了十天,他这味觉竟然恢复了一半,这位先生说一年能治好的话,怕也不是虚言。
李相显磨了柄石斧,开始砍木头盖房子,动作十分麻利,不过三天,一栋漂亮的木屋就有了雏形。
李莲花看着他,忍不住问,“先生对此,似十分熟练。”
“我曾坠崖侥幸没死,一人在无人的山谷住了十年。”李相显一边解释,一边给房子加上了门窗,还随手用钉子在门上,雕刻了莲花和莲蓬的纹路。
李莲花依旧不爱说话,人却活泛了一些,不再整天躺着,李相显干活时,还会搭把手递个工具了。
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三天,李相显到底舍不得再逗他了,“让我帮你解毒也可以,有一个条件。”
李莲花微微垂眸,“请先生明示。”
李相显怅然道,“我家小弟现在不在身边,到底有些寂寞,你叫我一声哥哥吧。”
李莲花以为,他是李相夷的事情已经传开,这人会想要剑谱或者功法,谁知他竟然说出这么个条件。
他嘴巴张开又合上,一时竟叫不出口,李相显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语气十分温柔,“不用你现在就喊,治好了再叫也可以。”
数十根银针刺入穴道,李莲花只觉得周身一轻,眼皮越来越沉,竟难得不是昏倒的睡了过去。
李相显再一次用扬州慢给他逼毒,等他收手,入脑的毒素已经渐渐清理了大半。
等李莲花醒来,只觉思绪十分清明,连身上那刺骨的寒意和疼痛,都减轻了不少,只是这治疗的手法,总有哪里不对劲。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转眼间两人已经在岛上住了半年。
李莲花随着一次次针灸入睡,每次醒来时,他的身体都会有些好转。
等他恢复了视力,看清眼前人的容貌时,不由吃惊,这位先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和曾经的李相夷,竟然像了七成!
恢复五感的李莲花,接手了做饭的事情,毕竟没了米,李相显就只会做大锅炖了。
李相显多出的时间,就会做一些药丸,用蜂蜡密封,放在木盒里保存。
“您到底是谁?”再次醒来的李莲花,发现自己的内息竟也开始恢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李相显只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给他递了碗药,又拿了块糖。
糖是他用山上野梨子熬的梨膏糖,草药也是在林中采的,李莲花只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似是刻在了心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秋末,李相显开始准备过冬的物资,用兔皮做的褥子,用野鸡毛加蒲草填充的被子。
被面的布料,是李相显用细麻编出来的,还给李莲花做了两件冬衣,但所有的东西,都只有李莲花一人的。
李莲花总觉得,从那天他问出那句话后,这位很像他哥哥的人,就急切了起来。
“您要走了吗?”李莲花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应是无法再留下了,明天我帮你把毒彻底逼出吧。”李相显微微叹息,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碧茶之毒被扬州慢彻底清除,李莲花再看眼前人,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哥哥,您多保重!”李莲花拱手相送。
“相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药三天一颗,别忘了哦。”李相显留下最后一句话,消散在了风中。
两个月后,方多病带着人找到了这个小岛,看到没伤没病的李莲花,激动的又哭又笑。
李相显醒来后,心绪复杂难言,呆愣了几天,就被刚上山的方小宝拉扯走了。
后山,小弟和阿飞对月小酌,方小宝给他讲着前几天东海那惊世一战,以及他们下一个十年的东海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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