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信行家里养的两只小猫死了。费奥多尔拿到书的那一天,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也正式宣布战败。
伊藤信行作为费奥多尔的手下,就这么跟随对方回到了三千多公里以外的俄罗斯。
异能力者的存在在书的作用下被简单地抹去,可鹿野又明川还活着,不知道是作为战利品,还是出于费奥多尔的恶趣味。
昔日叱咤风云的干部被折断羽翼,他的手脚绑着特质的锁链,处于极端的愤怒和绝望之中。伊藤信行看到过他叫嚣着要让费奥多尔去死的样子,可少年的黑发散乱,光是抵抗书修改自己记忆的力量就已经竭尽全力。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伊藤每天都能看到费奥多尔平推开门,平静地向鹿野又干部提问自己是谁。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充满仇恨的字眼模糊,最后变成了虚弱又迷茫的一声“我不知道”。
那对鹿野又干部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毕竟只要费奥多尔高兴,他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直到鹿野又干部无意识地对着费奥多尔喊出太宰治的名字的那天。
西伯利亚的气温寒冷,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却噼里啪啦地作响。伊藤信行前来汇报的时候,那套控制异能力者行动的束缚用具又回到了鹿野又明川的身上。
黑手党金色的眼睛被蒙住,黑色的棍体在隐秘处残忍地进出,赖以生存的视觉被突然剥夺后,没了记忆的鹿野又明川理所当然地陷入恐慌。
伊藤信行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愣在原地,他看见费奥多尔靠在墙边,优雅又端庄地翻了页书,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伊藤想象出来的错觉。
但他的的确确听到了鹿野又干部带着哭腔的嗓音。
“费佳……费佳……我错了,费佳……”
沙哑的,就像一朵快要挤不出水的海绵。
鹿野又明川的精神濒临崩塌,他在柔软的床褥上蜷缩起身体,身上的锁链随着挣扎的动作叮咚作响。
“可爱吧。”
费奥多尔轻笑。
察觉到伊藤信行的视线,他弯着唇角,不动声色地发出警告。
“好像知道了太宰君的乐趣在哪。”
“不过,你说,他留着你到现在的理由是什么呢?”
伊藤信行半跪在地,半晌回了句“不敢”。
太宰治从一开始就知道伊藤是费奥多尔的人。之所以没将他当叛徒处死,想必也是预料到了眼下的一切。
他要赌伊藤信行会为了港口黑手党背叛费奥多尔,可伊藤所有亲人的生死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上,唇瓣张张合合,最后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出去吧。”
费奥多尔没了兴趣。他合上书,起身时伊藤信行已经抬手关上了门。
鹿野又干部的身体就是从那天起,一天接一天地衰败了下去。
他的性格大变,不再喜欢恶作剧,也不再喜欢吃甜食。少年一天的大半时间都浪费在床上,只有在见到费奥多尔时才能安心地睡着。
“您喜欢费奥多尔大人吗。”
终于有一天,在鹿野又干部用餐的时候,伊藤信行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鹿野又明川缓慢地挪过头,他的反应很慢,似乎在停顿了几秒后才注意到角落里有着这样一个人。
“……你是谁?”
“在下伊藤,曾经是您的部下。”
“……好吧。”鹿野又明川想了想,“伊藤君,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伊藤信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想起第一次跟着鹿野又干部出任务的时候,少年意气风发地将敌人踩在脚下,扭头告诉他港口黑手党没有懦夫。
可伊藤信行本来就不是黑手党,他本来就是懦夫。
“费佳很聪明,所以我很信任他。”
鹿野又明川的眼睫微微垂落,他盯着自己的指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茫然。
“但每次我问费佳脑子里的声音是谁的时候,费佳就不再允许我出门了。”
“所以比起问我这个问题。我倒觉得是费佳一点也不喜欢我。”
伊藤信行的后背被冷汗浸湿,看着鹿野又明川抬头,越过自己与走廊上的费奥多尔对视。
“你弄得我好疼。”
少年直言不讳,睁着一双眼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暧昧的青紫。
“我要讨厌你。”
-
挑食,难养,每次做到一半就会虚弱得晕倒。
这是鹿野又明川身上的新标签。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被费奥多尔当成了小宠物,为此也抗议过不少次。与之相对,费奥多尔的回答也都是一样的——
“那种东西至少等你把轻浮的习惯改掉再说吧。”
费奥多尔微笑,他支着下巴,十分满意自己的培养现状。
“继果戈里之后又是西格玛,明川君,你到处交朋友的爱好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鹿野又明川的视线模糊,他隐约在费奥多尔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可眨眼之间又什么也没抓住。
他感到心虚,被折磨了不知道多少次后理不直气也壮地站在原地:“人类是需要朋友才能活下去的。”
费奥多尔十分可爱地眨了下眼,夸张地给他鼓了鼓掌:“这又是从哪本书上学到的。”
“……自己编的不行吗。”
“那就是我送给你的书一本也没有看的意思。”
当着警惕的鹿野又明川的面,费奥多尔感到苦恼。
“这么多天过去,竟然连一点进步也没有吗。”
“……”
鹿野又明川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可惜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力气,刚下床就摔到了地毯。
费奥多尔向来对他能进化到什么样子感到好奇。
依据书的设定行动,又不完全受书的力量所控制。
是和西格玛类似,又完全不同的存在。
【“输不输的倒是无所谓啦。”】
费奥多尔垂眼,把某人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记起自己拿到书时,太宰治悠然自得的神情。
【“反正有小鹿野在,你也赢不到哪里去吧。”】
可惜的是太宰治已经被推定为死亡,要是那家伙还活着,费奥多尔倒觉得当着他的面做也不错。
说是什么黑色幽灵,击碎理智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人类一旦有了珍爱之物,弱点也会变得明显。像太宰治那种鹿野又明川被碰一下就会气得要死的性格,费奥多尔几乎不需要怎么花费力气,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费佳,出去。”
带着颤抖的嗓音响起,费奥多尔的眼球移到眼尾,看了眼对方踩在自己肩膀上的右脚。
“给你自由活动的权力,又不是让你做这个的。”
明明表面上是个病弱美少年,费奥多尔握住对方的脚踝,将他向下一扯时力气却很大。
身为俄罗斯人的费奥多尔在这方面得天独厚,他的脸上从未显露出一分欲望,就算是看到鹿野又明川失神的表情时也只是轻笑着亲一亲他的额头。
那实在算不上什么吻,顶多算是一点对待实验品的安慰。
先是身体,然后是精神,费奥多尔刻意选择了一条和太宰治截然不同的道路,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过多考虑鹿野又明川本人的感受。
这就是他和太宰治的不同之处了。
费奥多尔没有弱点。
他绝不手下留情,也完全没有同情心,充其量也只是在小狗主动蹭过他的唇瓣时颤了下眼睫。
“令人惊讶。”费奥多尔说,“明川君,今天分得清我是谁了吗。”
惨叫和嘶吼,港口黑手党破灭的那天,鹿野又明川满身血污,在肮脏的地下室里强忍着被侵犯的疼痛,试图挣脱抑制剂的控制和他同归于尽。
那个时候的鹿野又明川二十八岁。
他们之间纠缠了十年,有着不少令人惊叹的回忆。
可那又怎样呢。
只要在书上写下几行字,他就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样子。
可以重新开始的十年。费奥多尔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打造出符合自己喜好的宠物。
“为什么会分不清?”
柔软的被褥上,听见问题的鹿野又明川努力睁开眼,困倦地问他。
“……没什么。”
深紫色的眼底有什么缓慢滑过,费奥多尔轻笑,结束时指腹擦过对方发红的眼角。
费奥多尔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明川君,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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