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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5 章 永远

    “如果明知这辈子生命有限,却又有幸遇到一生所爱,你是选择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还是宁可从未开始。”

    许之窈的答案是,她选蒋逢。

    -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蒋逢,是在十四岁那年初夏。

    伴着那年第一场雷雨,黏腻、[chao]湿、闷热、迅猛、来势汹汹、无处可躲。

    可其实,许之窈觉得这份感情更像萎缩在角落的苔藓,存活多年,只是碰巧一场雨过天晴,被阳光一照,便再也抑制不住疯长。

    蒋逢是她哥,没有血缘,但比亲哥还亲。听许父说,她早产那天,蒋逢顶着将近四十度的高温,翘课从学校跑到医院,汗湿了一件T恤,而当医生推开手术室门,宣布母女平安的时候,许父忙着安慰许母,是蒋逢从护士手里抱过一个刚出生皱巴巴的她。

    所以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蒋逢。

    前十四年,他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哥哥的角[se],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蒋逢是出了名的妹控,平时局组得再嗨,到点都会被他一句“我要去接我妹了”扫掉兴,有人不满,有人起哄,蒋逢都置若罔闻。

    下午五点半的光景,太阳坠到地平线边缘,却依旧热烈,许之窈从画室下课出来,先被余晖晃了下眼睛,然后远远地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站着几个男生,应该刚打完一场球,额角发丝都有点湿,嘴里各叼着一根冰棍,正聊着天,蒋逢个子高,肩宽腿长,白T黑裤站在中间很醒目,一张得天独厚的脸,眉眼深邃,长相有点冷,糅合了少年感和攻击[xing],复杂也迷人。

    她停步看了几秒。

    而下一瞬蒋逢意有所感地撩起眼皮,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撞在一块儿,许之窈眼见他唇角漫不经心的笑一点一点变为实质[xing]的。

    “唉,蒋逢你笑什么啊?我都快气死了……”旁边一男生边吐槽边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很快也就看到了五米之外的许之窈,秒懂:“噢,那个就是你的宝贝妹妹啊,长得可真漂亮。”

    蒋逢视线没动,仍然隔着车流和许之窈对视,嘴唇扯了扯,“嗯。”

    是真漂亮,在还没完全长开的年纪。五官净挑着许父许母的优点遗传,明艳又干净,一条及膝红裙,是他上个月买给她的。夕阳烘着她,因为这么多年许家舍得下血本给她治病,她也积极配合吃药,所以皮肤并没有那种久病的苍白,而是健康的白皙,跟剥壳的[ji]蛋似的,望过来的眼神清澈,看着特别乖。

    鬼知道蒋逢有多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进怀里,亲亲她。

    可是他不能。

    几秒的怔忪后他兀自回神,抬脚,几步穿过马路,走到了许之窈面前,微微弯腰和她平视:“今天怎么这么晚?”

    要不是知道教画画的是个退休女老师,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冲上去了。

    话落的同时他接过许之窈抱着的画具包,往自己肩上一垮,又伸手在[kou]袋里掏了掏,转而两根[bang][bang]糖落在许之窈掌心,她低头挑了根含

    进嘴里,“我没画好,老师指导了一下。”

    蒋逢一接一递的动作[shu]练到像是做过无数遍,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看愣了旁边那几个,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个男生先反应过来,拉着其他人也走上前,对着许之窈那张漂亮脸蛋挠头笑道:“妹妹你好,我们是你哥的同学,刚一起打球,他说要来接你,我们就不请自来了,介意和我们一块儿吃顿饭吗?”

    他说完,别的男生跟着附和。

    许之窈看着他们,又转头看了看蒋逢,蒋逢正准备在手机上叫车,闻言没忍住抬头,哼笑了声,下巴朝男生方向扬起,“输球说这么好听,阿窈,想吃什么,他们请客。”

    那群男生对他的拆台行径表示不满,齐声说了句靠。

    最后一群人找了家湘菜馆,在场就许之窈一女孩儿,还是小了几岁的,也不用蒋逢[jiao]代,说话都知道注意分寸,扯了几句男生之间的话题后就把话头转向了许之窈,对蒋逢这个天仙妹妹兴趣都浓,七嘴八舌地问了一大堆,许之窈不知道从何答起,求助地看向蒋逢。

    蒋逢见状笑了,往椅子上一靠,背是挺的,劲儿是散的,“行了啊你们,查户[kou]呢?”

    有男生也不怵他的暗含警告,摇头说不是,顿两秒笑嘻嘻地接道:“我们想上户[kou]。”

    其他人忍不住笑。

    许之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看见蒋逢抬眸,似笑非笑地让他滚蛋,直到走出饭店,一阵晚风拂面,栀子花香浓郁,她的脑子转过弯了。

    她其实对周围的人或事一直都很迟钝,学校里哪些男生喜欢她,又有哪些女生讨厌她,她全都后知后觉,再然后,知道了也从不当回事,倒不是她没心没肺,而只是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的所有感情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分不出多余的去管其他。

    那群男生已经往反方向回家了,现在只剩她和蒋逢一前一后走着,蒋逢比她高整整一头,拖曳在地上的影子能完全将她罩在里面,一如从前,他将她捞进臂弯,抱个满怀,不管外面温度有多低,他的身体总是很热。

    越想心越[yang],许之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结果惹来蒋逢侧目,“怎么了?不舒服?”

    说着手就要来贴她的额头,许之窈没躲,屏息两秒后,她感受到额头上属于蒋逢的干燥温热,他的手很大,指节修长,虚虚拢住她的眼皮上方,视野变昏,嗅觉就跟着变敏感,她能闻到蒋逢靠过来的气息,[shu]悉的,让人上瘾的,以及他身上和她同款的洗衣[ye]香味。

    许之窈睫毛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眼前没一会儿重现光亮,蒋逢后退,低声说了句没烧,眉头却没舒展开,大有一副要带她去医院的作势,许之窈连忙说自己没事,蒋逢将信将疑,她就诌了个理由:“下午画画脖子一直低着,有点难受。”

    说着,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许之窈还反手指了指颈后某处,却在下一秒僵住,蒋逢仍走在离她半步的身后,手臂抬起,轻轻擦过她的肩膀,睫毛低垂,眼神暗暗地落在面前那截又细又白的脖颈,仿佛

    他多用力一分就能捏碎,“好点没?”

    许之窈嗯了一声。

    “就这么喜欢画画?”蒋逢没收手,继续轻一下重一下地帮她揉着,声音又低又沉。

    许之窈虽然生了病,但从小家里对她的培养一点没落下,琴棋书画都学过,可她坚持下来的只有两样——画画和架子鼓。

    “还行,觉得挺有意思的。”毕竟没什么比亲手、一笔一笔把纯白的画纸涂黑,更有趣的了。

    蒋逢认同地点点头,然后笑一声,“那怎么没见你画过哥哥啊?”

    许之窈脚步倏地顿住,蒋逢反应快才没撞到她,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人的目光再次相对,许之窈能从蒋逢漆黑瞳孔里,看见倒映着的那个小小的她。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羡慕她有个好哥哥,她也庆幸过,可是,她现在不止想要蒋逢做她的哥哥。

    她画过多少张蒋逢,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话到嘴边,许之窈认真地说着谎:“我速写人物还不太[shu]练,以后给你画好吗?”

    蒋逢见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忍住扯唇笑起来,“那行啊,哥等着了。”

    “嗯。”

    -

    周末一晃而过,许之窈照常上学放学,她在五中初中部,隔着一道铁丝围栏,旁边是高中部[cao]场,以前她总能在那窥见蒋逢打球的身影。

    他成绩好,体育也好,未来走哪条路都能给许父长脸。

    但因为高考在即,高三剩下的所有时间全被按在了教室里,做最后的冲刺复习,[cao]场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高一高二校服的学生。

    许之窈就没在学校多逗留,一个人回了家,开门看到客厅的许母时还愣了下,许父许母平时都忙,一周见不到几次面是常态。

    许母站起身,拿过许之窈手里的书包,见她傻乎乎的样子莞尔,“怎么,不认识妈妈了?”

    许之窈摇头说不是。

    “那还傻站着干嘛,洗手去,饿了吧?”

    许之窈点头应下,洗完手回到餐桌边,饭菜还飘着热气,母女俩时隔半个月坐在一块儿吃饭,许母自然而然地问起兄妹俩的近况,许之窈说一切都好,许母听后露出笑:“那就行,不过你哥快高考了,你也别老黏着他,影响他学习。”

    许之窈咀嚼的动作缓缓一滞,轻声说知道了。

    吃完饭,许之窈回房间写作业,到八点半的时候,天气预报的一场夜雨开始下,雨滴不小,砸在窗边,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发了会儿呆,刚要收回视线,就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先是一阵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许母接电话的声音,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蒋逢的名字。

    心弦像被外面那场雨冲刷而过,黏答答的,手里握着的笔长久悬停,一滴墨渍在本子上洇开。

    过了几秒,她起身推开房门,刚挂的电话还亮着屏,被许母握在手里,她装作无意地问:“妈,你又要出去吗?”

    许母没瞒,告诉她是蒋逢的班

    主任打电话过来,说蒋逢在学校出了点事,叫她过去一趟。

    “我也想去。”许之窈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攥紧。

    许母正要下楼的脚步停住,侧头看许之窈,似乎并不觉得她跟着去有什么意义。

    许之窈垂下眼睫,“打雷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那你去换身衣服。”

    “好。”

    ……

    二十分钟后,许母开车带许之窈到学校,那时雨帘仍细密,高跟鞋落地,积水晕开细微涟漪,教学楼顶层灯火通明,那都是还在奋笔疾书的高三,而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也在这个晚上亮如白昼。

    办公室里站满了人,有男有女,唯一坐着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许母和她打了个招呼:“徐老师你好,我是蒋逢的妈妈。”

    话落,办公室里的视线随之转向她,以及,她身旁的许之窈。

    许之窈也是在那时候看清了人堆后面的蒋逢。

    他背靠着墙,站姿懒散,蓝白校服顶端的纽扣被扯开两粒,神[se]不耐,嘴角挂着刺眼的淤红,明显是一副跟人打过架的模样,目光察觉到她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而他左手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儿,两人的肩膀似有若无地挨着。

    看起来很亲密。

    这边徐老师已经打量完许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事儿。简单来讲,就是蒋逢在学校里公然打架,影响恶劣,虽然按道理他们如今已经处在了离高考还剩不到一个月的关键节点,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都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不耽误高考为重,但谁让蒋逢打的是个硬茬,家里也有背景,伤得不轻,非要讨点说法,更别提他还有早恋嫌疑。

    许之窈的心跳在听到早恋两字时,结结实实地坠了一拍。

    反倒是许母听完,面[se]平静,她视线先扫向蒋逢旁边的那位“早恋对象”,又转回徐老师那里,全程没看蒋逢,淡笑道:“徐老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儿子一向都很拎得清楚的。”

    这下激动的是那位受害者家长了,吹胡子瞪眼地问许母什么意思。

    许母没答,她捏着手包径直走到那女孩面前,“小姑娘,你能告诉阿姨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本能地后退一步,下一秒蒋逢往前跨了一步,迎上许母的眼睛,“妈,这事儿和她没关系,就是我看李伟不爽。”

    许母闻言面上的平和终于坍圮一寸,她皱眉叫了一声蒋逢的名字。

    与此同时,窗外一道滚雷而过,轰隆作响。

    但许之窈听不见任何,她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不远处蒋逢对那个女孩露出的保护姿态,那样昭然若揭,就如同过去,千千万万次,他挡在她身前保护她一样。

    许之窈原以为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等自己长大,等她十八岁,她和蒋逢甚至不需要太多身份变换,他们已经足够亲密,足够相爱,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后来许母和对方家长

    [jiao]涉赔偿事宜进行了多久,许之窈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变小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后颈被人轻捏了下,耳边是那道[shu]悉又散漫的男声。()

    窈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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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之窈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那个叫孙玉清的女孩一眼。

    在办公室没觉得冷,一出学校,细雨卷着湿漉漉的风,将初夏的热消灭,平添几丝凉意,路边孤灯昏黄,车灯闪烁,蒋逢走两步转过身,把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一披,然后顺手拿起她手里的伞,撑过两人头顶,声音低哑:“怎么跟来了?”

    肩头骤然一暖,随后闻到[chao]湿雨水中那股清冽的少年气息,体温也紧贴,许之窈嘴巴张了张,发声有点艰难,“妈妈说你在学校出事了,我担心……”

    蒋逢听到这儿,挑了挑眉,但可能是扯着嘴角的伤[kou]痛,他只短促地笑一声,“知道担心我了啊,看来没白疼你。”

    许母把两人送回家,又调转车头去接应酬正好结束的许父。

    那时已经过了十点,一场潦[cao]过境的夜雨停了。

    蒋逢洗完澡擦着头发进房间时,就看见站在他床前的许之窈,她换回了家里的睡衣,柔顺的黑发散着,望向他的眼睛像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又像冬季浮在水面的薄冰,将他看不懂的情绪深埋。

    拿毛巾的手僵了一秒,然后缓缓放下,他问:“找我有事?”

    许之窈点头,将背在身后的手摊开,里面攥着创可贴和碘伏,视线落到他的嘴角,“伤[kou]要处理一下。”

    蒋逢随手拿起一件T恤套上,“用不着,过两天就好了。”

    “妈妈说的。”许之窈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因为她知道这时候搬出许母才会让蒋逢听话。

    果然蒋逢斜额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

    第 75 章 永远

    两人一站一坐,同款沐浴露的香味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混合,再发酵,缠绕着彼此的呼吸,没了雨声打搅,房内安静得呼吸可闻,许之窈垂着眼,从棉签盒里敲出一根,沾上碘伏,边涂边问:“痛吗?”

    “当我是你?”蒋逢没笑,但许之窈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放松,“娇气包。”

    说这话的时候,他懒懒抬眼,许之窈没有防备,就这么直直撞入一双黑如窗外夜[se]的眸,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从小到大,她很少见蒋逢发脾气,他向来是克制而漫不经心的,就连当初被人得知是许家养子的那段时候,许之窈都没见过蒋逢失控,好像那些唾沫星子压根不是冲他来的,可就算静如一汪潭水,也是含着漩涡的,就像此刻,仿佛多看一秒就会被彻底跌进去,万劫不复。

    不可言状的种种情绪随之翻涌,手上棉签陡然用了点力,换来蒋逢轻嘶,这下也不管痛不痛了,他往后撤了点,唇角弧度扯得深重,“啧,脾气还挺大。”

    许之窈连忙收手,眼睫垂得更低,“很痛吗?”

    蒋逢简直要被气笑,“你说呢。”

    我也痛。

    许之窈在心里说。

    () 从意识到自己心思那天起(),她也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_[((),如果到头来蒋逢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她,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可就在两个小时前,所有空想全部化成了具象,她像个旁观者,目睹了一场英雄救美,而等到高考完,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做有情人之间被允许的所有事情,在她还没来得及长大的时候,在她什么都还无能为力的年纪,在她只徒留一个妹妹身份的情况下。

    “哥。”

    许之窈已经帮他用碘伏消完了毒,蒋逢就自己拿过创可贴,摸索着往嘴角按,没抬头地应着:“嗯?”

    “痛为什么还要打架?”短暂停顿一秒,她小声地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喜欢到不惜差点为她背上处分,喜欢到要把自己弄受伤。

    可饶是声音再轻,蒋逢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手上动作顿了顿,他偏头,似笑非笑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姑娘别这么八卦。”

    末了看向墙上的钟,“行了,十点半了,明天还得上学,回去睡觉吧。”

    “好,我知道了。”许之窈清楚蒋逢的[xing]子,知道这是他不想多说的讯号,就没再多问,将弄脏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和蒋逢又道了句晚安,才带上门离开。

    虽然很久很久的以后,许之窈机缘巧合下遇到过孙玉清,孙玉清告诉她,当年蒋逢帮她纯粹是见义勇为,并且顾忌女孩儿的自尊,没有把她不愿意说的那些事捅出来,她和蒋逢什么关系也没有,没有早恋,就算有,那也只是她单方面,暗恋蒋逢。

    “谁会不喜欢蒋逢呢,他真的很好。”孙玉清说。

    许之窈深以为然。

    她小时候就知道蒋逢父母早亡,是作为他爸战友的许父把他接回家,免于被送孤儿院的命运,寄人篱下,他受过太多不公,但底[se]却依然赤忱。

    她爱他的高大,爱他的轻狂,更爱他的正直善良。

    -

    那年高考在蝉鸣中圆满落幕,蒋逢正常发挥,成绩斐然,是市理科第三,喜报从学校贴到家门[kou]。

    出成绩的那天是夏至,刚好也是许之窈生[ri]。

    可惜许父许母因为在外出差,赶不回来,只能打来一大笔钱,让兄妹俩好好去庆祝一下。许之窈以为蒋逢会喊上他那群朋友,毕竟人多热闹,但没有,只有他们两人,订的是她前几天才在网上刷到的网红餐厅,粉红格调,装修特别漂亮。

    进门的时候她看了看身旁的蒋逢,被他捕捉到视线,问她看什么。

    许之窈拉着蒋逢的衣袖,“我以为你会直接带我去吃碗兰州拉面。”

    蒋逢听笑,“就这么想我?小没良心的。”

    他挑餐厅都挑了好久。

    说话间两人走到预约的位置前,靠窗最后一桌,有大片绿植做天然隔档,纱幔轻飘,安静得像是大堂里唯一划出来的雅间。

    等菜上完的时候许母打来一个电话,关心了一番,还说等他们回来要再给她补过一个,许之窈笑着

    () 应下,许母又让她把电话给蒋逢,她照做,伸出的手不经意和他的相碰,一微凉一温热,瞬间滋生出无数密密麻麻的[yang]。

    蒋逢和许母聊了一会,适时他自己的手机响,许母也没什么重要事,就先挂了,他转而接起,那头十八九岁男生的嗓音又低又沉,拉扯着电流声,嗡嗡的透过听筒,许之窈听不太清,只能看见蒋逢往后靠的背,眼睛却抬向她,笑得[lang][dang],偏偏他的眉眼轮廓生得硬朗,双眼皮褶皱深,给人一种又痞又正的感觉。

    “不去,陪我妹过生[ri]呢。”

    那头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通,蒋逢听着,最后才老神在在地撂一句“改天聚”。

    许之窈往嘴里舀了一勺蟹糊羹,适时服务员上前,询问蒋逢现在是否需要上蛋糕。

    蛋糕是他提前订的冰淇淋慕斯,直接让店家做好了送到餐厅冷藏。

    蒋逢点头,没一会儿一个六寸的蛋糕被端上来,做的是秘密花园的款式,周围布满了许之窈爱吃的树莓果[rou],绿[se]薄荷做点缀。

    头顶的灯光随之暗了几分,蒋逢站起身,绕到桌边弯腰把十五根蜡烛[cha]好,点燃,然后垂下黑眸看她,“窈窈,许愿吧。”

    但许之窈没急着动,她抬眼,“哥,许了愿就能成真吗?”

    蒋逢大概是觉得她这问题傻,扯着唇角笑起来,握打火机的那只手[cha]进兜里,“当然。”

    许之窈得到承诺后移开了看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那我希望,哥哥上了大学可以不谈恋爱。”

    她的嗓音不比外表那样有攻击[xing],重音放轻,听着比今夜的月[se]还软。

    蒋逢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眼里的懒散一收,他迟缓地侧头,看向此刻仍闭着眼、虔诚对着蜡烛许愿的女孩儿。好像又长开了一点,睫毛纤长,唇不点而红,今天明显特意打扮过,一条鹅黄[se]的裙子,肩带细细地挂在胳膊上,瘦但发育得很好,好像再也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弱不禁风还老爱逞能的小丫头了。

    又是三秒的安静。

    许之窈睁开眼睛,直直地和蒋逢对视,轻声问道:“哥,会成真的对吧。”

    蒋逢片刻没有应答,再开[kou]时喉结利落地滚动两下,他听见自己发喑发哑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要许这个愿望。

    比起蒋逢一贯的游刃有余破裂,许之窈坦然地笑了,“因为我喜欢你。”

    她等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有病,那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爆了,她不想到死还留遗憾。

    餐厅里空调冷气很足,吹得蜡烛摇摇晃晃,直至长久后的熄灭,蒋逢坐在那儿,难得没有看她,但仍是笑着的,又苦又涩,连名带姓地叫她:“许之窈,我是你哥。”

    “又不是亲的。”

    “有什么区别?”许父许母是真将他视如己出,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彻彻底底将他当亲儿子、当许之窈的亲哥哥在养,他怎么能够做出在他们眼里等同于乱/[lun]的事?

    许之窈还小,不懂事,他不可以。

    那晚后来,许之窈已经记不清蒋逢说了什么让她死心的话,人好像总是有自我防御机制,会主动过滤掉那些痛苦的回忆,可她没想到蒋逢会在高考填报截止前改志愿。

    他去了南方的一所军校。

    许父许母都不理解他的做法,他也只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跟着同学去了很多城市毕业旅行,几乎不着家,刚进大学那两年,他更是以学校封闭管理为由,连过年都没有回来,后来许母心疼他一个人太孤独,说要去他那儿看看,他倒是没有拒绝。

    那是许之窈时隔两年再次看到蒋逢。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瘦了,剃了短寸,皮肤也被晒成小麦[se],比起从前那个清隽的少年,二十岁的蒋逢已经彻底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宽肩阔背,肌[rou]线条寸峻,工装裤束进军靴,五官轮廓更收窄,一双眼睛漆黑沉暗,让人根本看不透。

    一家人在他学校附近吃了顿饭,临别前许之窈叫了他一声:“哥。”

    蒋逢意[yu]离去的脚步停住,他转身,四目相对,许之窈慢慢眨了下眼睛,“好好吃饭,注意休息,别生病。”

    “你也是。”

    许之窈高考那年,蒋逢毕业了。

    他们都抱着鲜花去参加了彼此的毕业典礼,依旧是人前和谐友爱的兄妹,谁看了不说一句羡慕。

    许之窈留在北江念了艺术院校,和蒋逢仍然隔着两千多公里的距离。

    大一进校没多久,她[jiao]了个男朋友,对方帅气有魅力,追她追到全校人尽皆知,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想,男朋友给了她一段[lang]漫的初恋体验,虽然两人后面因[xing]格分手,但那些疼爱和呵护都是真的,是曾经只有蒋逢给过她的。

    蒋逢,有多久没想起他了,许之窈不知道,她不再刻意想起他,但又总能从许母那里得知他的近况。

    听说他被派到了西南军区,可能要上前线的那天,许之窈去寺里为他请了一炷香,保他平安。

    到大二的时候,许之窈又谈了一段恋爱,但以男友劈腿告终。她觉得半年时间喂了狗,跑去酒吧买醉,喝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真醉得不行,不然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她在一片灯红酒绿里看见了蒋逢。

    黑[se]冲锋衣敞着,长裤包裹着两条紧实的腿,背光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许之窈抬到脖颈微酸,她收回视线,“是你啊,哥。”

    蒋逢扫了眼她面前空掉的酒瓶,明显压着脾气,“怎么喝这么多?不要命了?”

    “喝不死。”许之窈不以为意地摇头笑笑,末了还要去够最后一杯,被蒋逢直接扣住手腕,他力气很大,捏得她作痛,“疼……”

    耳边依旧燥着,周围人都很嗨,只有她这一隅,死寂,像一根绷紧的弦,在苦苦自救之后仍无果,“啪”的一声断得彻底,明明不想哭的,可眼眶越来越酸,眼

    泪就这样掉下来,她红着眼抬头,“蒋逢你凭什么管我?不是要躲我吗……怎么不躲了?有本事躲我一辈子啊,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吗?”

    最后半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可酒吧太吵,没人在意,只有蒋逢听见,同样没人在意的,是他眼里的痛苦和挣扎。

    “窈窈……”

    许之窈却置若罔闻,所有她自认为放下的、翻篇的感情全部在这个夜晚,被眼前这个男人毫不费力地打回原形,“蒋逢,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嗓音还是过去一样绵软,却沾着酒[jing]的沙哑,低低呢喃:“……亲情也该有限度的,你去别人家问问,哪有哥哥帮妹妹洗内衣的,谁家兄妹十几岁还睡在一起的,明明你也喜欢我的,不是么,从小到大,是你,当爹当妈又当哥,陪着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我面前来,就这样你还怎么让我去爱别人,蒋逢,你舍得吗?”

    说这话时,女孩雾蒙蒙的一双眼底写满了倔强和执拗,蒋逢听着,看着,眼神暗得一塌糊涂,“我不舍得,许之窈,你是我养大的。”

    而随着话落的那一秒,他一把勾住许之窈的脖子,将人直接从卡座上提了起来。

    酒[jing]催化着癫狂,许之窈明明喝了很多,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知道带她走的人是蒋逢,知道把她压在床上的人是蒋逢,也知道此刻那双游走在她身体上,一粒一粒解着纽扣的手,曾一次次牵她回过家。泪还在淌着,汗也在流,唇被火热地吮吸,带着至死方休的力道,将她的呼吸尽数掠夺,许之窈在一片昏暗的微光中看见了蒋逢的眼睛,那黑[se]透出的感情沉寂而狂热,带着会灼伤人的温度,透过空气一刀一刀地镌刻进她心里,深抵进她身体里,就连灵魂都不断在为之轰鸣。

    蒋逢在军队里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是白待,就算没有经验,浑身的劲儿支配着原始本能,就足够许之窈死去活来,她痛到生生在他肩膀上咬出好几个血痕,换来的是更重的进犯,两手被钳制,打不得,只能在嘴上骂着混蛋,又很快被顶到失声,也从头到尾没说一句求饶的话,两人都在疯狂发泄这么多年压抑着的感情,在痛苦中享受欢愉。

    后来许之窈给蒋逢送了个礼物,是一副油画,画的就是他们的初夜。

    没有两人正脸,她穿着件布料单薄的黑[se]吊带裙,十指紧抓床单跪趴着,蒋逢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两只手掐着她的腰,红痕斑驳,光线缠绵悱恻,每一滴汗都那么清晰,她画的时候也有些上瘾,一点一点描绘那种[xing]氛围,都会让她想到蒋逢,想到他用力时绷起的青筋,想到他伏在她身上的低/喘,想到他高/[chao]时对她说的情话。

    或许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

    宁愿在极致中找死亡,也不愿在将就里等长久。

    -

    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年圣诞节,北江下了场暴雪。

    许之窈就懒得出门,家里暖气足,她窝在沙发上跟只猫儿似的,蒋逢有事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蛋糕盒,小猫看见了,想吃,又捏捏自己肚子上的[rou],嘴翘起来,“我这个月都胖了五斤了。”

    蒋逢看她一眼,“哪儿胖了,我摸着正好啊。”

    许之窈嗔了他两句,倒是不纠结了,但吃之前蒋逢让她先许个愿,许之窈嘴上笑他仪式感还挺重,但还是双手合十,乖乖照做。

    “我就希望,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蒋逢闻言愣两秒,然后笑了笑,抬手轻捏许之窈的下巴,动情地亲了上去,他尝到了她唇齿间香甜的[nai]油,尝到了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味道。

    有些事他明知道不对,却还是做了,就像从小的经历告诉他愿望是不会实现的,这个世界上也没有麋鹿和圣诞老人,但仍有很多人愿意相信童话。

    而现在,他也想试着去相信童话。

    “会的,会永远在一起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