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
雨水淅淅沥沥,拍打在车窗。
休息了这么几天,再回到工作岗位,顾尤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这次是来告别的。
顾尤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还是他作为炮灰白月光最拿手的两板斧之一,出国。
因为是最后的工作,顾尤心情很轻松,司机把车开回家,他按着轮椅回到客厅,阿姨见到他,很是欣喜:“小少爷,您终于回家了。”
“嗯。”
顾尤朝她笑了一下:“阿姨。”
“我就说,您跟大少不会生气太久的,你们那么要好。”阿姨擦擦手,忙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我打电话跟大少说一声,他还在公司忙呢,你回来了,他肯定很开心的。”
顾尤随意地“嗯”了一声,看到几名工人正在大宅的后门进进出出,于是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哦,大少喊来装电梯的。”
阿姨对他解释道:“大少说,怕您觉得家里生活不够自由,所以要在后厅这里装一台电梯,上周你刚走就喊人来量了,空间够的,现在已经在装了。”
“”
顾尤微微怔了一下。
傅钧倒是真的很担心他搬走。
装电梯的事早先顾琬华就提过,觉得有个电梯他上下更方便,但傅钧没有同意,一来他之前不爱坐轮椅,二来当然是因为傅钧有私心。
他想要照顾他,抱他上下楼。
但现在,因为担心他真的搬走,傅钧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都放弃了,在大宅和别栋都急急吼吼地喊人来装了电梯,甚至催得很急。
八月盛夏,四五个工人干得汗流浃背,顾尤抬头看了一眼,显然傅钧每天都在催,只希望他回来看到哪怕一点的改变,会愿意继续住在大宅。
顾尤收回目光,眼眸一瞬低垂,因为他一会儿就要和傅钧说自己出国的事了。
阿姨打完电话没过十几分钟,玄关就一声响动,那声音很急切,甚至只有开门的声音,没有关门的。
傅钧很匆忙。
深蓝领带一长一短地散着,外套抓在手里,衬衫的边缘错着缝隙。
车钥匙被随手扔进皮篓里,一半挂在外面,傅钧看都没看一眼,直直冲向客厅:“尤尤!”
顾尤看到高大的身影从玄关墙后急切地闪进来,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傅钧皱起的裤腰。
连他都能看得出,傅钧实在很着急,生怕晚一点回来,就会错过他回家的机会,因此见不到他。
“哥。”
顾尤淡淡喊了他一声。
傅钧蹲在他的轮椅前,后臂的衬衫绷紧,两只手抓着轮椅的扶手,神情焦急:“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不回家?”
顾尤稍稍垂眸,一半老实道。
“就自己待了几天。”
他是成年人,自己待几天冷静冷静其实很正常,只不过这几天显然把傅钧急坏了。
“是因为我,是吗?”
傅钧神色凝重,手紧紧抓着他的轮椅,仿佛从一摊烂泥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对不起,之前是我冲动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顾尤摇摇头,声音温柔地安抚他:“没事,哥,我没生气。”
他确实没有生气。
傅钧喜欢他,他当然知道,傅钧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他在这个小世界里其实很依赖对方。
只不过他确实很难回应傅钧。
再加上他拒绝了升职成为主角,所以不得不和傅钧告别,顾尤在心里酝酿着说辞,也许是因为他这一次和小世界里的角色相处的时间有点久,他发现决绝的话卡在嗓子里,没有以前那么好说出口。
“哥。”
顾尤低着头,轻声张口。
他的眼神温柔,却片刻闪躲,下一秒,傅钧像是有预感一样,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抢先一步道:“我已经辞职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跟爸妈说了,我辞职了。”
“”
顾尤的眼神一下凝滞。
他告别的话卡在嗓子眼,却说不出口,因为傅钧竟然告诉他
他辞职了。
原本傅钧就是放不下手中的权力,放不下公司,所以才一直不愿意打破平衡,不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事业。
但现在,傅钧竟然辞职了。
顾尤呆呆地抬头,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睛,傅钧十分急切,蹲在他的轮椅前,几乎是哀求的姿态:“真的,我已经在办交接了,只需要再几个月,到时候我带你出国,我们去英国,我找好了房子,对爸妈和公司都不影响,我们一起去那边生活,过年回来,好不好?”
“”
有那么一瞬间。
顾尤觉得,傅钧可能是疯了。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了呢?
公司不要了,傅常林的认可也不要了,在深市打拼的一切都不要了
傅钧竟然要和他去英国生活。
和他这样一个行动不太自由的人在一起,每天照顾他,就这样过一辈子。
顾尤的眼神有些失焦。
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不管是在工作的世界还是现实,他都没有遇到过为他不顾一切的人。
以至于他一时间,说不出拒绝。
那些想好的告别说辞,一下也卡在喉咙里,变得沉重,难以吞吐。
顾尤垂着眼睛,样子有些无措,傅钧当然舍不得逼他,很快自己接过了话:“没事,不着急,你慢慢考虑,不愿意也没关系。”
他想怎么样都可以,他们可以出国,两个人光明正大在一起,也可以继续留在家里,像兄弟一样相处。
顾尤想怎么样都可以,他已经丢下了一切,傅钧声音极沉:“只要你别再离开。”
他怎样都可以。
顾尤微微启唇,却没有作声。
天花板上一阵尖锐的电钻声,掩过了漫布的沉默。
他离开的这几天仿佛对于傅钧来说很漫长,就像这死命戳凿墙壁的钻孔,每分每秒都是在硬撑,以至于傅钧突然愿意放弃,愿意让步,愿意装这台电梯。
半晌,顾尤才点了一下脑袋。
“那我考虑一下。”
他确实没办法直接回应傅钧,这件事他需要好好地思考,究竟是狠下心拒绝,还是像傅钧说的一样,其实他可以选择和傅钧在一起
如果他接受升职,成为主角,是可以和傅钧幸福生活在一起的。
但顾尤没有这种经验,他需要想一想。
电梯没装好。
还是傅钧抱他回的房间。
只不过他想要一个人安静地思考,所以没让傅钧留下来给他捏腿,顾尤躺在床上,放空思考,先看了一会儿电视,而后打开手机。
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
2140.08.01
发件人:NOVEL
收件人:顾尤(yougu)*
主题:No.177工作取消通知
您好,您在No.177的工作已经成功取消,系统已对该世界所有角色进行记忆消除与替换,特此通知。
顾尤怔了一下,他再看回工作微信,原本177的那一栏已经消失,他给闻晏发过的所有信息和打过的电话都没有了记录。
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仿佛他从来没有去过177一样。
顾尤垂眸,呼吸顿了片刻,恢复平静,而后关掉邮件,继续看电视。
这确实是他想要的-
傍晚,七点过二十分。
到了他和江延约定见面的时间。
顾尤整理过自己的思绪,不管他拒不拒绝傅钧,江延已经按照原先的剧情进组了电影,应该会遇到自己的真爱。
他要做的,就是和对方告别。
因为江延执意要来接他,顾尤只好坐在轮椅上,等在大宅的玄关。
他抽空翻了一下之前178的工作邮件,又记了一下178主角攻的名字,叫沈熠。
他先前和投资顾问聊电影的时候就交代过,作为投资了4000万的金主,他对电影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主角采用江延和沈熠。
原本投资顾问有些为难,这种投电影的大佬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想塞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塞得成,却没想到后来一问,发现这和导演的想法不谋而合,执行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现在既然江延已经签了电影的合同,想必进组之后就会遇到这位真爱——
那他是应该和江延告别的。
顾尤准备了一下刚才没说出口的,那些出国的话,傅钧陪在他旁边,替他拉了一下毯子:“一会儿结束了我接你。”
顾尤朝他笑:“好。”
因为现在融合世界没有主角,他不需要照顾任何人的情绪,顾尤很坦白地告诉了傅钧,他要去见江延,他们有些事要谈。
原本他以为傅钧会生气。
却没想到傅钧没有,非但没有,反而一声不吭,只是眼神有些低落,问他要不要送,去哪里见。
顾尤老实地和他交代,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维持主角情绪的工作压力,他的心情也变得平稳,不再遮遮掩掩。
而傅钧经过了前几天他离开的煎熬,像是学会了尊重和理解,又或是选择了让步,只要他不走,什么都能接受。
“你的朋友,你想见面是应该的。”
傅钧轻揉着他的发梢,大宅门口很快驶来一辆非常奢华的银色迈巴赫,顾尤差点没认出,这是江延的车。
他记得上次的保姆车只是一辆奔驰商务,顾尤的目光微微讶异,他看到江延下车,手上还拎着一瓶沉木厚裹的酒。
“学长。”
江延摘了口罩,冲他笑了一下,而后十分礼貌地看向他身后的傅钧:“哥哥好,刚好还给您带了点东西。”
傅钧冷眸稍沉:“我不碰烟酒。”
江延笑容爽朗,把那瓶价格不菲的蒙塔榭递过去:“白葡萄酒嘛,喝着挺健康的,还有一盒虫草,适合长辈补身体。”
“”
顾尤坐在轮椅上,眯眼对着那个酒盒,他先前不太明白江延为什么执意要来接他,这会儿终于明白,回头看向傅钧:“哥,你收下吧,他是特意来给你送礼物的。”
“”
傅钧表情复杂,揉着他的脑袋按了一下,顾尤的轮椅很快被江延拉走:“学长,我背你上车。”
顾尤坐进车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他觉得江延这个跑车十分不错,看上去特别帅气,又有钱。
等电影拍出来拿了奖。
江延就更成功了。
他很希望江延能过得幸福。
“学长,先带你去吃晚饭?”
顾尤回过神,看到江延一脸兴奋,显然已经把今晚当成了两个人的约会,甚至穿了好看的暗纹衬衫,领口内侧的红蓝条纹很别致。
顾尤咽了一下口水。
他应该和江延告别了,他一个炮灰白月光,实在不能再继续耽误江延的幸福。
顾尤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见江延道:“对了,学长,我新接那个电影,有一些感情戏。”
“?”
一听到新电影,顾尤稍稍分神,怕江延的幸福有什么不妥,于是竖起耳朵,江延有些紧张地对他道:“我想先跟你报备一下,就有一些拉手和亲嘴的戏。”
拍电影嘛,这当然很正常,顾尤点点头,刚要说没关系,江延十分严肃的对他道:“但你放心,学长,我已经跟全组人都说过了。”
“我有喜欢的人。”
“我不会跟任何人有工作以外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