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尤觉得,闻晏肯定是把他当笨蛋。
一个穿书反派,掌握全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把自己逼到凄惨的境地?
他才想明白,闻晏是有所图谋。
而他已经落入对方的陷阱,和对方结婚了,他一个工作人员,竟然被小说主角下套,笨笨地和对方结婚了,以至于很难再继续炮灰白月光的工作。
是他太掉以轻心。
顾尤又按了一下B3,像是发泄,他确实不聪明,很难看破闻晏,掌握闻晏的心理,所以现在干脆不去了,反正177的剧情偏移这么多,系统也没给他发过邮件。
他才不要被主角当笨蛋。
专梯稍作停顿,他按亮的B3很快闪了一下,开始朝下运行。
B3是回家。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了。
顾尤想到他的花。
应该都死了。
地下三层,电梯莫名抖了一下,下身的乏力感渐渐消失,顾尤感觉到编辑在身体上的特殊数据开始失效,他走出去,听到嘈杂的人声和车声。
是久违的现实。
这里当然不是之前的地铁站,因为17号线崩塌,市政大厦这样的备用专线应该是被系统编辑在现实中的一栋大楼上。
而这里是一个偌大的地下车库,还有不少和他一样下班的人,从四面电梯里涌出来。
“靠,出差这么久,我男朋友都急死了。”
“没办法,工作嘛,能结束就不错了,总比那种出问题的小说好。”
“听说有几个融合的,现在都下不了班。”
“还有数据丢失的呢,只能改成重生小说,请员工干主角。”
“干主角那是出不来,不过有钱赚。”
“你们感情部门就不要抱怨了,那些恐怖无限流的都跟鬼待一起八天了。”
“”
顾尤抬头,看到地下车库的墙边,银色金属标牌有些熟悉。
NOVEL
小说公司的总部。
最早面试和签劳动合同的时候,顾尤来过这里,想来是因为17号线崩塌,所以系统用最方便的方式,把备用专线直接编辑在了小说公司的大楼上。
他和不太熟悉的同事一起换乘普通电梯到了一层,这一整栋大楼都是小说公司所有,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美华大道,和对面五角梯形的广播电视总台隔路对立,车流在路中的高架上飞奔,引得光线从造价昂贵的无缝玻璃幕窗前飞一样闪过。
顾尤从一层出门。
门禁上很快显示出他的信息。
员工:顾尤(yougu)
职级:*
工位:炮灰&白月光
入职时长:1年11个月28天
“”
顾尤上一次看到自己的信息是员工培训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入职,还没有职级。
培训他的人事介绍过,小说公司的升职空间很大,业务人员可以从炮灰做到反派,配角,而后是主角;
之后如果愿意进入管理层,还可以晋升为角色统筹、小说编辑、小说审核,技术层的话会有技术要求,要接触系统代码,进行系统相关的维护工作。
如果工作格外优秀和出色,还可以进入高层,晋升为各类小说总监,各部门主管,继而分到公司股份,进入核心高管团队。
当时的角色统筹一看到他的长相,就直接推荐了主角的职位,因为大多数小说世界中,主角都必须外貌出众。
这就和当模特明星一样,是一份看脸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干的。
但顾尤拒绝了。
因为主角身上总是会有复杂的情感关系,工作内容也会非常繁琐。
他不想动脑子,最后坚持选择了炮灰白月光。
顾尤走出小说公司的大楼,旁边就是地铁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耸入云层的摩天大楼,心里默念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这么多小说,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钱,能在这么好的地方盖这么高的大楼。
坐进地铁,顾尤有一种久违的轻松,他退出了工作微信,也懒得理闻晏打来的电话,消息里有好几条银行发来的短信,分别是他这几天的滞留金、178的结算,还有之前的出差补贴。
七七八八加起来。
有三万块。
他就近去了一趟花店,挑了几盆漂亮的花,花了一千多块,而后电话喊了一个深度保洁,下午到家里打扫,又花了四百块。
虽然万恶的资本家让他出差了好几天,但工资待遇上一直很大方,顾尤对这一点很满意。
拎着花,顾尤没有再坐地铁,而是打了车,“师傅,林理河,117弄。”
司机从后视镜多看了他一眼,很快踩油门:“好嘞。”
他打开自己的生活微信,先处理了一些要紧的信息,比如他的房租。
顾尤给房东阿姨转了一万五,这是他后面三个月的房租,因为晚了两天,他还礼貌地道歉,对方的信息很快回过来。
[没事,就是房子年底可能要卖。阿姨怕耽误你,你早一点打算啊。]
顾尤的眉梢微微一抬。
他很喜欢自己现在住的公寓,低矮的三层小楼,在僻静的弄堂里,周围是漂亮的咖啡厅和花店,对面是一个美术馆,邻居也都很和善。
心思稍稍动了一下。
他打字问。
[阿姨,房子你打算卖多少?]
他上网搜了一下房价,这附近是4万一平,他的公寓有80多平,至少也要三百多万。
顾尤噘了嘴。
就算是贷款,首付也要一百万。
太贵了。
他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
顾尤有点晕车,没有继续看手机,回到家门口按了密码锁,余光扫到地面,微微一怔。
地上有一个可怜的泡面桶。
还有几根烟蒂。
顾尤想起来,刚才的微信上,之前分手的那个男朋友确实发过很多信息,只不过他直接右滑了。
裴阳:我在你家门口呢。
裴阳:开门啊。
裴阳:你不在?
裴阳:躲着我是吧,老子等你。
裴阳:艹你他妈真不回家?
“”
没想到,这趟出差反倒是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既赚了钱,又不用和前男友纠缠。
顾尤一下觉得赚到了。
他这次新买的是一株洋桔梗和一盆惠比须笑,白紫的花蕊和柠檬黄搭配在一起,仿佛月光照在晚霞上,格外漂亮。
再看回手机。
上面又多出三个闻晏的电话。
因为他没有去。
顾尤也不是很在意,摆弄着他的新花,喷喷水,舒展舒展叶子,只要系统不来念叨,他也懒得管那么多。
反正他应付不了闻晏。
他认输。
下午顾尤睡了一觉,难得双腿能自由活动地睡了一觉。
也许是因为回到家里,他睡得格外安心,睡醒已经是傍晚,顾尤又拿上睡衣,情绪高昂地冲进浴室,一边唱歌一边给自己洗了个澡。
洗完澡,心情大好。
顾尤看了一眼手机,上面又多出几个傅钧的未接电话,还有信息。
[还没回家吗?]
[别闹脾气,我去接你好不好?]
顾尤回了一个不好。
他明明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自由,傅钧如果是他的哥哥,就不应该管这么多;傅钧如果想做他的男朋友,就应该先让父母离婚。
成年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什么都想要呢?
他不打算再维护主角的情绪,哪里有那么多情绪要维护。
怎么没人维护他的情绪?
翌日,顾尤又去和两个同学小聚了一下,而后回了一趟母亲家里,被填鸭了一顿。
父母离婚之后,他妈妈再婚,嫁给了一个大学教授,这个人他小的时候就见过,是他母亲的老师,他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能持续多久。
但他记得,父母离婚的时候。
各自都已经有了新欢。
感情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不牢靠。
吃饭中间,他收到了很多工作信息和电话,闻晏的他都直接忽略,顾尤给顾琬华发了两条信息报平安,解释了一下自己这几天不打算回家,对方像是对家里发生的变化有敏锐的感知,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并没有置喙太多。
顾尤感觉很轻松,既然他认真工作也维持不好,还是要被按在浴室里这样那样,还不如这么摸摸鱼,轻松自在。
傅家大宅,一个高脚水晶杯被砸烂在地上,阿姨吓了一跳,她在这个家工作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傅钧脸上出现这样阴沉的表情。
“小少爷可能是去朋友家了,太太说已经知道了,以前大学的时候,他也是经常不回家的呀”
顾尤都已经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在外面住一晚是很正常的,连顾琬华和傅常林有家还经常去住酒店呢,有时候人就是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但傅钧却无法接受。
他从来没想过,顾尤会打算不住在家里,一旦顾尤动了心思想搬出去,他就再也没有一点借口接近对方。
仅仅是一个晚上。
生活仿佛已经天翻地覆。
是他的问题。
他那天太冲动了,打破了这样的平衡,现在已经无法挽回,顾尤知道了他的心意,不愿意和他有这样禁忌的关系。
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傅钧眸色冰冷,像是破釜沉舟一般,他拨通了顾琬华的电话,只有在有重要公事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称呼顾琬华——
“顾总。”
而另一边,浩瀚的星空下,航线已经确定。
闻晏没有等到顾尤。
两艘一模一样的星际飞船。
一艘是政府对他实施驱逐的简易驱逐艇,另一艘是他提前预定好的,同样的型号,一模一样的外观。
“闻总,该出发了。”
这是他悉心为关晔安排的好戏。
对方已经提前将他被驱逐的行程泄露,作为一个家财万贯手握强大资源集团的被驱逐者,他是海盗们垂涎已久的肥肉,他们盯着他的驱逐艇,就像渴血的鬼魅。
而驱逐艇被击落之后,他才会放出他和顾尤一同在上面的照片,还有他们结婚的消息。
有什么比让关晔知道,是自己亲手害死自己喜欢的人更让对方难受呢?
他甚至留了人在开源。
他要看到关晔那一刻的表情。
而他只会和顾尤在一起,坐在另一艘飞艇里,离开这个星球,去到他早就安排好的地方。
他想这一天很久了。
他甚至想到了,关晔会急慌慌地冲去顾尤的公寓,然后发现那里是空的。
他会看到公寓里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亲眼确认他们是真的结婚,然后再翻箱倒柜,发现他留在公寓柜子里的,他们的结婚协议。
让关晔知道他们结婚如何呢?
让关晔查到他和顾尤是协议结婚又如何呢?
他要让关晔在无可挽回的时候知道,让他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让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想到自己明明可以抢回顾尤,现在却只能抱头痛哭,因为他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让自己最喜欢的人被海盗击落,消失在了星际。
闻晏轻笑了一下。
这一定很有趣。
但很快,他的笑容又消失在脸上。
因为顾尤没有来。
可惜啊。
顾尤没有来。
虽然他一个人一样可以离开,可以到那边,继续和关晔争夺开采权,但这样的话,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环,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取消航线吧。”
闻晏的声音极淡。
“闻总,这怎么行,驱逐艇那边都已经打点好了,如果您不走,被政府发现还滞留在这里,是算作违法,要被关押的!”
但闻晏已经转身离开。
他突然发现,比起没能创死关晔,更让他难受的是另一件事——
顾尤根本没有喜欢上他-
在家休整了三天。
顾尤整个人都舒展不少。
这期间,他没有接任何人的电话,也没有回复任何信息,反正他也维持不了,少工作几天,主角总不会去跳楼。
再打开工作邮箱,里面果然躺了一封新的工作邮件,顾尤眯了一下眼睛,如果这样都没有邮件,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他这样摆烂,除了想休息。
也是为了反过来逼迫系统,给到他需要的工作指示。
这叫做向上管理。
是他在外企工作的朋友教他的。
2140.07.30
发件人:NOVEL
收件人:顾尤(yougu)*
主题:升职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