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不重要,我喜欢才重要……
直到回了家，躺在卧室的床铺上，叶汀脑海里依然反反复复回响着这一句话。
江循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他之前一直以为江循是个不开窍的傻直男,可在公车上听到那一番话后,叶汀差点心脏骤停,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循。
那双黑眼睛里蕴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深沉，复杂,又有微妙的情愫杂糅其中,有那么几秒，叶汀几乎以为江循早就看穿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那句话是在暗示什么吗？也不一定，有可能江循暂时没有喜欢的人,才随口这么一说，他只是思想开明,才不在乎性别。
而且，他就算会喜欢男生的话,也不一定就能喜欢自己吧？
叶汀越想心越乱,干脆下了床，走到阳台吹了一会儿风。直到天光微亮,他才顶着凌乱的头发，回到了卧室。
周一，叶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了学校。
江循看到他忍不住笑了，“怎么了这是？昨天没休息好？”
叶汀打着哈欠,递了瓶牛奶给他后，习惯性地往桌上一趴，“邻居家的狗太吵了，没办法。”
“学委,你数学练习册写完了吗？借来抄一下。”
隔壁组忽然响起一个混不吝的声音。
江循转头一看，发现是跟他隔了一个过道的庄谚。想到这人十几年后干的混账事，江循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不好意思，我没写完。”
庄谚穿着一身名牌，还剃了个时下最潮流的发型，他这时还没戴眼镜，一双狭长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江循，冷哼一声。
“不想借就直说，找什么破理由。”
身边的小弟也跟着附和，“学委，你这就不厚道了啊，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怎么就借作业给梁微，不借给我们呢？”
“对啊学委，你也太重色轻——”
那个小眼男生话音未落，一本厚厚的练习册猛地砸到了他头上。叶汀沉着脸站起身，“说完没？要不拿我的抄？”
叶汀站起来比这两人高一截，加上气势冷冽，那两个男生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求助地看了庄谚一眼。
高扬注意到了这儿的冲突，连忙从前排走过来，按住叶汀的肩膀。
“这是干嘛呢，一大早的，火气这么重干嘛。老班马上就进来了。庄谚，要数学练习册是吧？行，拿我的吧。”
高扬把自己的练习册给了庄谚。
江循转身看了叶汀一眼，他摇了摇头，示意叶汀别冲动。
叶汀握了握拳头，又坐了回去。
这一幕清晰地落进庄谚眼里，他手上转着笔，轻嗤一声。
这两人倒是兄弟情深。
梁微下午才听说庄谚跟江循起冲突的事，想到江循对她的“特殊”，她心底有些甜滋滋的，又担心江循被庄谚记恨。
晚上放学时，她鼓起勇气，在走廊上
拦住了江循。
“江循，早上你跟庄谚的事……我听说了，他后来没欺负你吧？”
庄谚家里有钱是全班都知道的事，学校的图书馆都是他爸捐的，他就算在班上横行霸道，大部分人也不敢告诉老师。
江循本来在跟叶汀讨论待会儿要不要吃夜宵，被梁微忽然拦住，他也有些诧异。
我没事，一点小冲突而已，都过去了。?[(”
“他们会那么笑你，都是因为我……”
梁微咬了咬唇，忐忑地把藏在身后的饮料拿了出来，“之前老是找你问问题，太麻烦你了，这瓶饮料是我的谢礼。”
叶汀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微的手。
他倒要看看，江循接不接这瓶饮料。
江循看着梁微，抱歉一笑：“不用了，你自己拿着喝吧，而且这种茶饮料，我晚上喝了也睡不着。”
梁微没想到他会拒绝，一时有些受伤，清秀的脸也格外苍白。
江循不想她再为自己神伤，狠心补了一刀，“我也不是只教你一个人，班上其他同学有问题我都会解答的，举手之劳而已。”
原来，她并不是特别的那个……
少女的心思本就脆弱而敏感，梁微脸色苍白地把饮料收了回去，用力眨了眨眼，才没让眼泪掉出眼眶。
“嗯，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
梁微低着头，转身快步走了。
叶汀放下胳膊，看着梁微踉踉跄跄的背影，一时有些不忍。
本来看到情敌吃瘪他应该挺开心的，可本质上来说，他跟梁微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是爱而不得，此刻的他不免感受到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凄凉。
“你还挺狠心啊，人家女孩都要哭了。”
到了僻静的楼道口，叶汀忍不住道。
江循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狠心一点，反而对她更好。”
现在梁微陷得还不深，对他也只是朦胧的情愫，要是拖到后面再斩断她的希望，梁微只会更伤心。
“对不喜欢的人，你都这么绝情的吗？”
听到叶汀的话，江循没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希望我绝情还是不绝情呢？”
奇怪，江循怎么会问他的意见，好像自己是他男朋友一样……
叶汀猛地掐了下手心，把这个荒谬的错觉从脑海中甩出去。他白皙的脸微红，不自然道：“你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问我干嘛。”
江循笑了笑，迈开长腿往前走。
“不说了，去吃关东煮吧。我饿了。”
江循逐渐适应了重回高中的生活。那天晚上过后，梁微再没来找他问过题。国庆将至，班上的同学心思都浮躁起来，下课的时候个个都在商量假期去干嘛。
“我爸妈打算带我出去旅游，江循，你国庆干嘛？”
“可能回老家吧……”江循也不太确定，其实他假期不喜欢出门，更愿意宅在家里看看小说和电视。
“叶汀，那你呢？不会还要学美术吧？”
叶汀嘴里叼着牛奶的吸管，看了江循一眼。他含糊道：“我……看情况吧，不一定留在江城。”
他爸在南方做生意，之前就说让康茵带着他一起去深市玩，可他不想跟江循分开那么久，不乐意去。
三人正讨论着假期的活动，体委和副班两个人忽然凑了过来，兴致勃勃道：“晚上庄谚办生日宴，你们去不？”
今天是庄谚的生日，据说他爸包下了江城最豪华的酒店，专门用来给庄谚办十七岁的生日宴。
“人家又没邀请我们，别自作多情了。”高扬叹了口气，“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我可听老班说了，咱们班的人全都去，你们等着看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还真提了这事。庄父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会安排两辆大巴，把班上所有的同学和科任老师都接过去，参加庄谚的生日宴。
江循不是很想去，然而班主任拿了点名册，上大巴时一个个对名字，他又找不到什么好的请假理由，只得硬着头皮跟叶汀上了车。
前排的高扬有些激动，转过头跟他们说话。
“早知道中午我就不吃饭了，晚上肯定有豪华海鲜大餐，我要多吃点。”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叶汀态度嫌弃。
江循看着窗外倒退的树木，没怎么说话。到了酒店，他看到庄谚在门口迎接宾客。对方穿着黑西装，发型精心地打理过，斯文败类的气质已经初具雏形。
“哟，庄谚今天这身挺帅啊。”
“果然人靠衣装，庄哥这身都能走红毯了。”
好几个同学感叹。
叶汀见江循也盯着庄谚看，想到他之前说的不在乎性别的言论，心底顿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有那么帅嘛，也就一般般吧。”
他低声嘟哝着，拉了一下江循的袖子。
“我们进去吧，别堵在门口。”
“嗯。”
江循收回目光，跟着叶汀进了大堂。
庄谚接待完宾客，跟几个同是富二代的损友在门口抽起了烟。
有个金毛往大堂里看了一眼，笑道：“你这帮同学看着都挺寒酸的，难为伯父了。”
庄谚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地吐了个烟圈。
他之前上的是江城最好的私立学校，同学们非富即贵，不过因为打架闹事，没一个月就被劝退了，他爸一怒之下把他送到了这所公立学校，生活费也扣了一半，并且扬言再惹事就直接送他出国由他自生自灭。
他现在是龙游浅滩，再怎么不爽也只能忍着。
“不过，倒是有个长得还不错的……”
金毛不知注意到什么，眼睛微微眯起。
庄谚知道他的性向，轻嗤了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江循坐在靠墙的位置，正低头跟叶汀聊着什么，脸上隐约带着一丝笑容。
“看上谁了
？”庄谚懒散地问。
“那个穿白T，蓝色帆布鞋的。叫啥？”
“江循，我们班学委。”
“名字挺好听，还是个学霸呢。”
金毛饶有兴味地盯着江循的方向，“腰是腰，腿是腿的，真他妈带劲。”
“人家是直男，一堆小姑娘追。”
庄谚抽了口烟，语调听不出喜怒，“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什么直男，我看不见得。”
金毛打量着江循和叶汀的互动，嘴角恶劣地勾了勾，“他旁边那男的谁啊？我怎么看这两人像是有一腿的感觉。”
“那是人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能不亲密？”
“是吗……”
金毛有种直觉，江循跟他身边的男生关系绝对没那么简单。
庄谚看着金毛直勾勾的眼神，再想到江循每次看他时一脸冷漠，视他为无物的样子，心底的破坏欲陡然被勾了起来。
他挑了挑眉，“这么喜欢啊，要不我帮你牵个线？”
“行啊。”金毛眼睛立刻亮了。
庄谚的生日宴很丰盛，鸡鸭鱼肉、海鲜珍馐，应有尽有。高扬吃得肚子都撑了起来，还在往嘴里塞海参。
“江循，你也吃啊，怎么就吃那么一点。”
身旁的叶汀也关心地看了过来，“你今天怎么了？胃口不好吗？”
江循嚼完嘴里的鱼肉，放下筷子，“可能中午吃太饱了吧，我现在不是很饿。”
“多少还是吃点。”叶汀剥了个虾放进他碗里，“这个清淡，蛋白质含量又高。”
看着江循吃完虾肉，叶汀忽然转头往宴会厅入口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跟江循刚才聊天的时候，似乎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他们……
入口处空无一人。叶汀垂下眼，收回了视线。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大家吃完饭先别走啊，刚才庄谚说了，晚上还要唱歌，就在隔壁的KTV，包了一层楼。”
高扬大声宣布。
“老高，唱K我就不参加了，你们玩吧。”
江循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肩膀上。庄谚端着一杯啤酒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学委，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叶汀看着庄谚搭在江循肩膀的那只手，脸色瞬间变了。他还没发作，江循先侧了侧身，避开庄谚的那只手。
“我晚上有点事，必须回去，不好意思。”
“庄谚，你这同学是一点都不给寿星面子啊。”
金毛懒洋洋地走了过来，一只手勾着庄谚的肩膀，语气嘲讽。
离得近，他也看清了江循的长相，英俊中带着一丝青涩，一双黑眼睛却很幽深。
挺勾人的。他想。
金毛盯着江循时黏、腻的视线让叶汀一阵心悸，原来他刚才的错觉是真的，真的有人在看他们！
“江循，你不是胃不舒服吗？我们先走吧，。”
叶汀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带江循逃离这个地方。
“嗯，我跟班主任说一声。”
叶汀帮他找了个最好脱身的理由，江循去老师那桌打了个招呼，很快回到包厢，拿起自己的书包，跟叶汀离开了酒店。
坐上回家的公交，江循长出一口气。
叶汀之前就猜他跟庄谚不太对付，可江循跟庄谚根本没什么交集，为什么江循反应会这么大？难道是……
他忽然抓住了江循的手。
“怎么了？”江循不解地看着他。
“庄谚身边那个金发的男的……没惹过你吧？”
那道让人不快的目光江循自然也感受到了，庄谚的狐朋狗友都是那个鬼德行，他半点都不意外。比起冒犯，他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毕竟他的灵魂是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看那个金毛就跟看非主流差不多。
“他没惹过我。”
“那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叶汀的脸上带着担忧。
江循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叶汀。
“说来话长，其实……我不是现在的江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