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南坐飞机飞锦城的这天早上,燕城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潮湿黏腻,就像是回到了她刚来燕城不久的那段日子。
风和雨总是混在一起,打在人身上又湿又冷,飞机起飞后,林观南闭上眼睛窝在座椅里半梦半醒的飞了一路,她昨晚上没睡好,躺在床上也是跟这会儿一样半梦半醒的状态。
秦芷一早就在机场等候她来。
远远看见她身影,就在那喊她南南。
林观南扯了抹笑,“估计您又早早地就来这等了吧?”
“我等闺女我乐意。”秦芷穿了件粉红色的呢子大衣,看上去气色显得特别有活力,“你这手里拿了什么?”
林观南将目光落进怀里长型的黑色礼盒上,那礼盒不算小,加之她又穿着白色衣服,这么一看被她搂在怀里确实生出些突兀,她想到什么暗自抿抿唇,将礼盒塞进秦芷怀里,“画,给我爸的。”
秦芷接过那礼盒,打量几眼,“你买的?”
林观南走在前面听见这句话一愣,没跟秦芷撒谎,“孟宴臣。”三个字被她说的有些冷,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秦芷跟上她步伐,笑问,“发展的怎么样了?”
林观南不想提这人,于是转移话题。
“妈,你车停在哪?咱们回家吧,我饿了。”
“行,你看看你最近瘦成什么样子了。”
......
林晖玉生日是家宴。
那会儿秦芷刚把林观南接回家,江家一家三口也紧随其后的到了林宅,江瑾一下车就喊秦姨好,秦芷在旁喜不自胜的应着,那边林观南甫一下车也跟着喊程姨,江伯,于是讨的两家长辈十分高兴。
家宴除林江两家之外没有旁人。
江瑾一进林宅就献宝似的将自己给林晖玉准备的生日礼物呈了上来,“这可是我很久之前淘来的紫砂壶,名师所作,一壶难求,今儿献给您老了。”
说着,他把那壶摆上来。
林晖玉连连赞叹是好手艺,把江瑾一顿夸,引得大家阵阵欢笑。
“林伯都有了,怎么能少的了咱们秦姨呢。”江瑾凑到秦芷跟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纸袋,“知道您喜欢,限量款包包送您。”
活宝似的江瑾逗得大家连连发笑。
林观南也不例外。
她趁着这热闹把那黑色礼盒拿给林晖玉,“爸,给您的。”
林晖玉接过礼盒笑着打开,里面躺着的山水画卷轴映入眼帘,卷轴被小心翼翼的展开,遒劲沉炼的画风直击人心,上等佳作,实在难求,林晖玉有点意外问,“你从哪得来的?”
其他人也跟着好奇。
“孟宴臣送您的,他工作忙来不了,这是心意。”林观南随便扯了句半真半假的话,语气自如,“您年年收奇珍异宝,我就不送了,给你和我妈还有程姨,江伯做了北城的桂花糕。”
“这礼物太贵重,你回去之后替我跟他道谢,他也算是有心了。”听得出来,林晖玉是高兴且满意的。
林观南难得松了口气。
家宴那晚除了江瑾每个人都下了厨,一桌子菜里属秦芷和程媛的菜品最好,饭桌上长辈们欣慰孩子们总算长大了,大家闭口不提从前那段往事,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就连不怎么喝酒的程媛也沾了点。
院里的冷风停了。
程媛在她耳边悄悄说,南南,咱们出去走走吧。
那会儿她收到了孟宴臣的微信,她扫一眼手机又放进衣兜里,对程媛笑,“好啊,程姨。”
这一趟走的没什么目的,林观南大多跟在程媛身后,她只记得如果一直沿着这个方向走会看见一地的金盏菊,金灿灿的花瓣为初冬添一抹亮色,她上中学那会儿经常过来,现下十一月份应当开的正旺。
她正想着,程媛挽着她胳膊,忽然问,“你跟程姨说说,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啊?”
林观南怔一瞬笑笑,“他挺好的。”
“就四个字?”
“那我再多说点?”
程媛笑着摸摸她的脸,“你啊。”
她们一直往前走,走了好像很久,“这么多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吗?”程媛问她。
“好啊。”林观南勾唇,笑的干净,“国外有好多风景呢,只可惜您不爱出门,没看见太遗憾。”
“谁说我不爱出去的,中国的山山水水我也是逛的很齐全的。”程媛反驳,过会儿语气又平下来,“刚开始那两年,心里一定过得挺难的吧?”
林观南不说话。
“你妈都跟我说了,那两年你都不笑的。”程媛话里满是心疼,“南南,七年了,早就够了。”
林观南轻轻笑了,把头放在程媛肩上,“您放心,我有数着呢。”
傍晚八点的月亮勾了牙,她们还在往前走。
程媛一路上跟她讲了好多话,后来话题又扯到孟宴臣身上,说,“我不是你爸爸,我只盼着南南你能过舒心的日子,要是那个什么孟宴臣对你有一点不好,咱们都不能迁就他,知不知道?”
“有你程姨在呢,还怕养不了你一辈子。”
“行,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路灯昏昏绵绵照着前面的路。
脚下冒出几颗金盏菊来。
林观南抬眼向前看,远处那片金灿灿的金盏菊开的正旺,她们到了,夜色里飘着微苦的清香,仿佛要把她带到万重的过去。
她看着那片花海,恍然笑了。
-
晚间经过春华路的时候,陈铭宇打来电话说他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孟宴臣没等对方再接着说下去,他看了眼路旁医院的标识说,待会儿他自己会去取。
对方应下来,他已经开车过去。
出了体检中心,他下意识往急诊科方向走,途中经过一名急诊科的护士,认出来他是谁,于是问是找许沁的吗?
他看一眼急诊科方向,只问,“林观南在不在?”
护士有点小诧异,“林副组今天请假了。”
孟宴臣道谢后就出了医院。
他坐进车里,望着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竟然在某一刻很想抽根烟。
有点郁闷,急需排解。
大概是因为某个人的“不告而别”。
后来给她发了微信,对方也一直不回,那种不安地感觉其实早就被他扼杀在一次又一次的蜕变成长里,但似乎就是在那一刻徒增蔓延,冲破他自封的枷锁。
直到他自认骄傲的克己守礼却在今晚破了例。
他坐在车里,在那盒新买的烟里抽出一根捏在指尖,目光沉缓的望向副驾前方的遮阳板,他伸出一只手将其放下,把许沁那张照片取出后又把遮阳板折回。
那动作做的不紧不慢。
似乎再将什么东西慢慢放任。
那晚燕城刮着冷风,孟宴臣在江边驻足,低头点燃那根烟。
手机里拨出去的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那边安静,就显得他这边吹过的风有些大,他低着头,看漆黑的江面,沉声问,“在哪?”
林观南鼻音有些重,又像是刚醒来,“在家。”
“哪个家?”他问。
林观南过一会儿才说话,孟宴臣只听见她好像在开灯,“锦城,怎么了?”
“怎么不回我信息?”
那边明显顿了片刻,“没看见。”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早上。”
“我去接你。”
林观南再次顿住,“不用。”
声音冷冷的,这回到是连娇俏的语气都没了,但孟宴臣听见这声音只觉得安心,或许那时候他觉得只要是关于林观南的事情都能让他太过于放松,以至于他一直都没来得及意识到他们之间有根假戏真做的芒刺。
“不太高兴?”他低声笑问。
“没有。”林观南说,“我要睡了,明早五点要赶飞机。”
“好。”孟宴臣不再说下去,“晚安。”
对面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
手机传来的忙音将他短暂的游神重新拉入现实,江面被风吹的浮起片片涟漪,那风真冷,孟宴臣垂首吸一口烟。
其实他曾经也是吸烟的,但后来为了家里的妹妹还有那些约定俗成的礼义廉耻就戒掉了。
但在这刻,他想做一回没有束缚的自己,或者说想为自己活一次了。
-
那几天北方城市大范围降温,大概是那天早上林观南在燕城淋了雨,吹了风,所以清晨醒来后就开始有鼻塞现象,她特地穿了厚衣服,围了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秦芷眼尖,一下就看出她不对劲。
走之前给她泡了感冒灵塞了药,秦芷觉得自己闺女整个人都冰冰凉凉的,看着又不像是感冒那么简单。
“妈妈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呢?”
送她去机场的路上,秦芷语气关心道。
“没有。”她显然没怎么有精神,“就是感冒了。”
“南南,我知道你心性倔强。”秦芷语重心长,“什么都不肯跟爸妈倾诉,但是你要记住爸妈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后盾。”
“千万别受委屈啊。”
“嗯。知道了妈。”她扯唇笑笑,真心实意的,“等忙完这一阵,我再回来。”
“我信你,你就是又骗我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