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亲如逆子 > 命不久矣
    裴雪荼离开喻裴樨的园子,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屋舍,进门之后,复又咳嗽了好几次,咳声越发深沉,仿佛发自肺腑一般。

    女官丹蔻焦急的道:“太尉,还是请相熟的医师前来看一看罢。”

    裴雪荼的大掌捂着自己的胸口,眯起眼目,沙哑的道:“从偏门去找医师,不要叫少郎主发现了。”

    “是,太尉。”

    不一会子,丹蔻便将相熟的医师带来。

    医师为裴雪荼诊脉,眉心紧缩,使劲摇头道:“太尉,您这……这身子……”

    “直说罢。”裴雪荼已然平息了咳嗽,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冷漠。

    医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小人言语甚么,太尉,您实在太过不爱惜珍重自己的身子,您若是如此下去,恐怕……也就一年了。”

    女官丹蔻大吃一惊:“医师……”

    不等他说罢,吱呀——舍门竟直接被推开,有人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文辞先生?”女官丹蔻震惊。

    无错,大步入内的,乃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看起来温柔儒雅的男子,正是刚刚被册封为喻侯的阮文辞!

    阮文辞扫视了一眼屋舍中的众人,淡淡一笑:“太尉。”

    他说着,从袖袍中勾出一物,轻轻的撂在案几上:“有些物什,还是不能乱丢的。”

    裴雪荼低头一看,是手帕,染血的手帕。

    女官丹蔻立刻便要将那手帕收起,裴雪荼抬起手来阻止:“丹蔻,你带医师退下罢。”

    丹蔻垂首道:“敬诺,太尉。”

    众人全部退出去,唯独剩下裴雪荼与阮文辞二人,阮文辞也不见外,自顾自坐下来。

    “文辞先生,”裴雪荼道:“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阮文辞道:“裴太尉脸色又为何会如此难堪?”

    裴雪荼端起茶盏来,轻轻抿了一口:“是本太尉,先问文辞先生的罢?”

    阮文辞微微点着染血的手帕:“不巧,文辞捡到了此物,知晓事关重大,因此特意将此物物归原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说到这里,看向裴雪荼又道:“文辞自负是个聪敏之人,太尉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自也是精敏之人,既然你我二人皆敏锐,何必兜圈子?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裴雪荼道:“请讲。”

    阮文辞道:“文辞出山之前,乃是江湖游医,习得一些歧黄之术,自请为裴太尉诊脉。”

    裴雪荼看了一眼阮文辞,并没有多说甚么,伸出手来让他搭脉。

    阮文辞亦不废话,屏息凝神,仔细探看裴雪荼的脉搏,随即眉心紧缩,摇了摇头,那神态举止,简直和方才离开的医师一模一样。

    裴雪荼自嘲一笑:“如何?”

    阮文辞道:“无成想,传说中北梁的血屠夫,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其实……已然千疮百孔。”

    裴雪荼没说话,眯了眯眼睛。

    阮文辞道:“依文辞所见,太尉乃是中毒之深,加之常年征战,身子骨落下大大小小的病根,再有并不爱惜己身,才会落得如今的境况。”

    阮文辞说的无错,裴雪荼曾经中过毒,那还要回溯到裴雪荼娶亲的那一年,民间传闻,梁馨德与裴雪荼的未婚妻有染,未婚妻大婚当夜大着肚子,裴雪荼一怒之下,将未婚妻与腹中的胎儿全部杀死。

    民间传闻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裴雪荼与梁馨德的确是拜把子的兄弟,曾经情同手足,十足要好,只是随着裴雪荼功高震主,梁馨德感觉到自己再也抓不住时局,抓不住权势,便开始渐渐害怕。

    梁馨德的确与裴雪荼的未婚夫人有染,大婚当日,梁馨德恐怕事情败露,联合了那女子想要毒害裴雪荼,裴雪荼不疑有他,中毒颇深,梁馨德眼看事情败露,将所有的干系全都推在那女子身上,女子最终自尽而亡。

    裴雪荼早年孤苦,靠着苦力求生,早就落了一身的病根,与梁馨德结拜之后,更是为了北梁征战四方,浴血奋战,伤痛加上中毒,若不是因着裴雪荼武艺加身,换了旁人,早已千疮百孔,也撑不到如今。

    “呵呵……”裴雪荼突然轻笑起来:“裴某早就不在意这些了,甚么生死,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只是……”

    裴雪荼慢慢眯起眼目:“没成想,他突然来了。”

    裴雪荼说得没头没尾,“他”?到底是谁?

    “那些个的满不在意,又变得在意起来,”裴雪荼缓缓的道:“裴某突然有一种,想要再活几个年头的念想,起码……让我给樨儿铺好路,让他一辈子,平平安安,顺心遂意,裴某这一走,才不会忧心甚么。”

    阮文辞的眼眸微动:“文辞不才,却懂得一些医术,其实太尉不必过多忧心,太尉虽千疮百孔,但亦不是无药可救。只需太尉配合药石,不过忧,不过喜,不过怒,不过悲,不劳心,不动武,便还有救。”

    裴雪荼看向阮文辞:“你……要救我?本太尉可是北梁之人。”

    阮文辞道:“太尉用项上人头力保文辞,文辞本便欠太尉一个人情儿,如今便当是还了。”

    “再者……”阮文辞轻笑:“裴太尉并非真正的老梁人,对么?太尉在入梁之前,怕是也流落过南喻,甚至受过我南喻人主的恩惠。”

    裴雪荼眯起眼睛,死死打量着阮文辞。

    阮文辞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主怕是已然不记得当年施与恩惠之人,毕竟人主慈爱,施与援手之人,何止佰仟,但文辞依稀记得,当年确是有那么一个小乞儿,人主送他吃食,教他习字,如今十几年俨然过去,文辞怎生觉得,当年的小乞儿,与裴太尉有几分面善呢?”

    ————

    “师父!师父!”

    郭恬跑进屋舍,压低了声音道:“师父,我方才看到,文辞先生去了太尉的屋舍。”

    “文辞先生?”喻裴樨道:“兴许是堪堪册封喻侯之事,需要与裴雪荼交接罢。”

    “啊呀,”郭恬又道:“奇怪的是,那个女官姊姊,文辞先生刚进去,那个女官姊姊便带着一个医师从屋舍中出来,且鬼鬼祟祟的,领着那医师从偏门离开,师父你说奇怪不奇怪。”

    喻裴樨蹙眉:“的确奇怪,宫中有医官署,官署中全都是顶尖儿的医官,为何要从民间寻医师来?除非……裴雪荼得了甚么病,不能坦诚相告北梁人主。”

    郭恬捂住嘴巴:“难不成是绝症?”

    咯噔!

    喻裴樨不知怎么,心窍中陡然震了一下。裴雪荼身子骨健壮的厉害,加之他是武将,常年征战四方,一点子也看不出患有甚么病痛。

    郭恬眼眸乱转:“师父,不如咱们悄悄跟上去看看?”

    喻裴樨看向郭恬,郭恬古灵精怪的道:“那医师已然出了府邸,若是师父再犹豫,可要跟丢喽!”

    “走!”喻裴樨立刻长身而起,招手让郭恬跟上。

    “好嘞!”

    于是喻裴樨带着郭恬二人,同样从偏门离开,果然看到女官丹蔻亲自送医师离开。

    医师乃是个生面孔,亦没有官服加身,看来的确不是宫中之人,医师与丹蔻耳语了几句,丹蔻点点头,拜谢之后折返离开。

    喻裴樨道:“他们说些甚么?”

    郭恬侧耳倾听,但她年纪还小,内力不济,听不真切,隐约听见两三句。

    “女官姊姊说,太尉的病有劳医师……医师叮嘱女官姊姊,千万让太尉静养,后面便没听见了。”

    喻裴樨摇摇头,自己个儿如今这柔弱的身子骨儿,也没有任何内里,是万万听不到的。

    郭恬道:“无妨的,师父,一会子女官姊姊走了,咱们把医师抓住一问,便什么都知晓了!”

    喻裴樨无奈的道:“你这丫头,若是叫你阿爹知晓了,可要怪罪寡人把你养歪了!”

    “怎么会!”郭恬笑道:“阿爹最听师父的了!到时候,师父一定要护我呀!”

    “诶,”郭恬道:“女官姊姊走了,师父,咱们快跟上。”

    女官丹蔻折返离开,只剩下医师一个人提着药囊穿梭在街坊之中,喻裴樨与郭恬二人跟上。

    嘭——

    便在此时,有人突然撞了喻裴樨一记,喻裴樨的这具身子纤弱的很,险些被撞倒在地上,定眼一看,是一个面上脏兮兮的小女娃。

    “别跑!”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冲上来,一把扭住那小女娃的胳膊:“死乞儿!敢偷我家的吃食!既然食了我家的粮食,便别想走了,你这年纪,正好卖个好价钱。”

    那小姑娘大抵八*九岁的模样,个头小小的,脸上黑压压都是污泥,不见得一点子肌肤,衣裳也破烂一片,活脱脱一个小乞儿。

    小姑娘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喻裴樨看到这一幕,忽然想到许多许多年前,大抵十来年了罢,自己堪堪即位成为南喻人主的那一年,被国事压得喘不过起来,偷偷溜出宫来,正巧在街上碰到了一个被人欺凌的小乞儿。

    亦不知,那小乞儿现今如何了,在哪里谋生,过得好不好?

    “住手。”喻裴樨眯起眼睛冷喝。

    五大三粗的大汉被喻裴樨吓得一个哆嗦,却见他只是一个面皮白皙的少年郎,当即道:“你是何人,做甚么多管闲事?”

    “我是何人?”喻裴樨哗啦一展折扇:“敢问本衙内是何人的,除非出门没带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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