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虫在白炽灯下飞舞。

    后台凌乱堆放着各种杂物,演出使用的道具五花八门,颜色鲜艳的演出服四处乱扔,装着猛兽的铁笼紧闭着被帆布遮盖,却依旧挡不住腥热的臭气蔓延开来。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捂住了娇贵的鼻子。

    “走吧?”

    众人正准备离开,阿斯蒂却听见燥热的夜风里送来诡异的、如同犬类呜咽的声响,他下意识扭头寻找发声的源头。

    虽然微弱,但他没有错过那道转瞬即逝近乎凄厉的惨叫。

    “是猫吗?”

    布鲁斯显然也听见了,紧张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还是……小孩?”

    在场唯一的成年男性——托马斯对上了两个孩子巴巴望过来的目光,不得不说,被这种仰慕信赖的眼神盯着实在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他叹了口气道。

    “你们走在我身后,注意安全,万一是动物跑出笼子就不好了。”

    他随手从道具里抄起一根铁棍充当武器。

    四人走近,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男人粗粝沙哑的咒骂伴随着破碎的哭泣声从厚重的铁门后传出。

    “你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再敢逃跑一次试试?!”

    托马斯当即冷下脸色,一脚踹开了铁门。

    “嘭——”

    屋内发生的一切戛然而止,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维持着高举皮带的动作惊愕地回头看来。

    “你们他妈的是谁?!”

    男人脚下蜷缩着一个瘦弱的红发男孩。

    男孩后背上遍布着刺目的猩红色鞭痕,翻卷的皮肉狰狞又可怖地渗着血,那些凌乱交叠着的新旧伤疤一看就是经年累积下来的虐待痕迹。而他脖间甚至还套着一条皮质的项圈,用来束缚动物的锁链竟然一头链接在人类的身上,如同被禁锢自由的牲畜般,连挣扎都被困在锁链的范围之内!

    “玛莎,报警。”

    托马斯话音刚落,男人便目眦尽裂的朝他冲过来:“住手!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竟然跑到这里来多管闲事?后台不允许外人入内,还不赶紧滚出去!”

    >托马斯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举起铁棍对准他冷声道:“先生,如果你再敢靠近一步,待会儿警察来了可就不只是被拘留几天这么简单了!”

    可对方听而不闻,冲过来就伸手想抢夺玛莎的手机。

    男人身上油烟难闻的气味刚刚涌入鼻腔,下一秒,他就浑身抽搐着僵直地倒在地上。

    阿斯蒂在他背后放下了手中的电击.枪。

    “你没事吧,玛莎阿姨?”

    他看向匆忙后退躲避的女人,对方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去报警了。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布鲁斯忍不住探头去看他的手,对小巧但威力巨大的电击.枪一脸敬畏和好奇。

    “防身。”阿斯蒂瞥了他一眼,“特制的威力太大了,你没有经过训练最好不要碰。”

    布鲁斯鼓起脸颊轻哼一声。

    而托马斯绕开地上晕厥过去的男人朝着那名红发男孩走去。

    “孩子,你还能动吗?”他试图取下锁链,却有些无从下手。

    禁锢着男孩颈脖的项圈深深陷进皮肉里,青紫的勒痕经过挣扎后变得血肉模糊,看着便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直视。

    “谢谢您……先生……”

    对方的嗓音虚弱无力,带着稚气未脱的奶音,他缓慢地撑起双臂试图爬起来,但后背的疼痛迫使他绷紧了身体,鲜血混杂着汗水一起从他胀起青筋的额头滚落。

    杰罗姆抬起雾气弥漫的深绿色眼睛,微红的眼眶更衬得他羸弱无害。

    “非常感谢你们帮助了我……虽然这没有什么用。”他看向与杂乱无章的厨房格格不入的四人,无奈地笑了笑,“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被放回来,到时候我只会被揍得更狠。”

    阿斯蒂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是你的父亲?”

    “不……他是我的舅舅,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杰罗姆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含着哭腔的嗓音听起来更为软糯可怜,“我从小和母亲还有哥哥一起在马戏团里生活,但他们根本不在意我出了什么事。”

    玛莎打完电话后回来,听见这话忍不住皱眉:“虐待儿童是犯法的!警察会剥夺他们的监护权,至少你可以去孤儿院

    !”

    “哥谭的孤儿院吗?”

    红发男孩扯了扯唇角,“您不如说那是少年犯的培训基地。”

    话语虽然听起来嘲讽,可他的笑意却苍白脆弱得令人感到无力。

    “……你可以来韦恩资助的孤儿院。”

    “那没什么两样的,女士。”杰罗姆道,“去那里我可能死得比呆在马戏团更快更惨,同样是生不如死,至少我现在偶尔还能获得自由……虽然其它时间都被人像狗一样栓在这里挨揍。”

    他讽刺地笑了笑。

    场面一时凝滞住,闷热的空气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等待警察和救护车到来的空隙里,托马斯从厨房找到剪刀冰袋毛巾还有热水。

    “可能很疼,但我会尽快的。”

    男人小心翼翼剪开几乎和皮肉粘黏在一起的项圈,从管家那里学习了包扎手法的布鲁斯则试图为他止住背后伤口渗出的血。

    “……小先生?”

    阿斯蒂蹲在红发男孩面前,对上他迷茫望过来的双眼轻声道:“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

    两双绿色的眼睛在半空中交汇。

    对比起阿斯蒂浅色透彻的瞳孔,对方的眼睛是种黏稠晦涩的深绿,虽然浸染了水光看起来脆弱可怜,但某种奇怪的情绪令他们在对视的一瞬间便隐隐察觉不适。

    “杰罗姆,我的名字。”红发男孩盯着他慢吞吞地开口。

    “……阿斯提诺,你可以叫我阿斯蒂。”

    阿斯蒂目光审视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孩,但没等他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停下!”女人尖锐的嗓音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警察,没有搜查令不能随便进入别人的地盘!”

    很快,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追在两名警察背后跑进厨房,她在看见瘫倒在地的男人时登时惊叫一声。

    “杰克!”

    没等女人冲上前来,她便注意到被阿斯蒂挡在身后的红发男孩。

    女人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厉声呵斥道:“你这个魔鬼!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我早说过应该送你下

    地狱去了,你把杰克怎么了?你杀了他吗?!”

    杰罗姆仓皇地缩成一团,泪水挂在他睫毛上摇摇欲坠:“不……妈妈……我没有!”

    “冷静点儿女士!我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警察拦住张牙舞爪想要攻击杰罗姆的女人,她干脆抓起身边的东西胡乱砸向角落的男孩,里面甚至含有锋利的刀具,阿斯蒂连忙拽着他躲开,并眼疾手快的透过警察交叠的躯体缝隙给她也用电击.枪问候了一下。

    杰罗姆的母亲抽搐着瘫软身体。

    最小档电力,她没有像杰克那样直接晕厥,只是短暂失去了行动力。

    对上看向自己的警察震惊的双眼,阿斯蒂无辜地笑了笑。

    “这下她冷静了不是吗?”

    托马斯作为成年人出面和他们进行交涉,韦恩的名头刚亮出就受到了恭敬的待遇,连阿斯蒂方才使用了危险武器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甚至被满脸笑容地拍着肩膀夸赞道。

    “干得漂亮,这种虐待孩子的恶毒家长就应该好好惩罚一下!”

    地上的杰克已经清醒了过来,男人虚弱呼吸着,嘴里却毫不客气的嘶声大叫:“不——你们都被他骗了!”

    他紧盯着杰罗姆愤怒地吼道。

    “他是个谎话连篇的小偷!一个疯子!一个未来的杀人犯!我教训他不过是为了纠正他的错误!我们为了不让他误入歧途如此艰辛地付出,可他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你们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坏事!”

    而杰罗姆只是用眼含着泪水一遍又一遍无力地摇头。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他身上的衣物都被鞭笞得破烂不堪,无数狰狞的伤痕暴露在众人眼中,这幅脆弱可怜的模样实在和男人嘴里愤怒咒骂的人对不上形象。

    阿斯蒂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平静地说道。

    “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你的教育手段也不应该是私自采用暴力,杀人放火你大可以报警把他关进少管所里,那里自然有人替你好好教育。而他如果什么都没有做,在经历了这样狠毒的常年殴打后又怎么可能不采取报复?”

    阿斯蒂讽刺地冷笑一声,“还要孩子感谢你的

    艰辛付出?真是好笑,你们不仅在逼迫一个孩子被痛苦和仇恨包围,甚至还把他当成甘愿牺牲自我的圣父了吗?”

    他俯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红发男孩,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羸弱的脸上。

    “你说得没错,杰罗姆的确是魔鬼……”

    阿斯蒂对上男孩猝然看向自己的深绿色眼睛。

    “毕竟他整日都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狱里。”阿斯蒂弯着唇角轻声道,“如果我是他的话,早就已经对造成自己这幅惨状的罪魁祸首痛下杀手了。”

    “需要感激的人,应该是如今还能苟活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