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综神话开局成了二舅的精神内耗 > 第二十二章 父债子偿
    “听上去是挺蠢的。”刘湘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不过,你们心魔出来接活儿都不经过培训的吗?”

    心魔“啊”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吃了刘湘一记大腮梨。

    “今儿个你家姑奶奶大发慈悲,好好教育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魔头!”

    她话音未落,突然挥动双手,一股强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压到了涂山耒的泥垣宫上。

    涂山耒喷出一口鲜血,他体内的心魔也被定住了法身,一时间竟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刘湘继续左右开弓,狠狠地抽打着涂山耒的脾胃,然后又像提小猪仔似的,在他身上贴了张墨色的引魔符。

    涂山耒体内的心魔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变得煞白,借着狐狸的嘴发出“嗷嗷”狗叫:“你疯了吗?你可是神明,你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吗!”

    “嘘,小点声,你太吵了。”刘湘一脸平静,语气亦非常柔和,“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先急啦?”

    听着对方轻描淡写的话语,心魔顿时有种重回魔窟的感觉。

    刘湘摇了摇头,长叹道:“老虎不发威,你还拿我当病猫使唤。”

    说着,她从额间取出一朵漆黑的莲花。

    “黑莲!”心魔霎时浑身湿透,如坠冰窟,“你是灭世黑莲的……”

    “接着说。”刘湘淡淡一笑,随手将黑莲抛上半空,笼罩在自己周围,“只要你不怕从此湮灭,做一个蝼蚁般的凡人,承受无穷无尽的轮回。”

    心魔:……

    “谁能想到是自家人。”它尴尬地干笑两声,找补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刘湘啐了一口,随手变出一根弯钩长棍。

    “你留下我,我可以帮你。”

    心魔还想讨价还价。

    “都第五层了,也没看到你的价值,我只能先做废品处理。”

    刘湘挑着心魔牌涂山耒,迈向通往第六层的楼梯。

    “上面封印着更厉害的妖魔。”心魔龇牙咧嘴道,“你用我做诱饵,只会死得更快。”

    “是吗?我不信。”刘湘主打一个头铁。

    “灭世黑莲早已陨灭,即便让你捡到了宝贝,你也发挥不出祂三成力量!”心魔急得又是噘嘴又是眨眼,恨不得当场表演呕血三升,好让刘湘放弃上楼的打算。

    可惜刘湘不为所动,依旧抡起她的本命剑杀进六层。

    ——和尸山血海的五层相比,六层干净得太多,有点像低配版的酆都,阴风阵阵,惨雾冥冥。

    一群全副盔甲的鬼将在嗅到生人气息的一瞬发出阵阵怒号,又在看到悬顶黑莲的瞬间平静下来。

    刘湘很容易地穿过六层,来到沐天塔的第七层。

    “我只是一只心魔,‘祂’不会要我这样的祭品。”

    “如果你能不抖得厉害的话,我还能相信一两分。”

    刘湘定了定神,掀开了通往祭坛的玉帘。

    玉帘后,又是许多语焉不详的壁画,连巫族密文的注解都没有。

    刘湘看了几眼,忍不住感慨:还他爹的是个抽象派野兽风格。

    “别看。”心魔呼吸急促,所附身的涂山耒面容极速衰老。

    刘湘心头一沉,再看像那壁画,已经变了模样。

    “巫族幻阵?!”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壁画里竟出现了她爸的身影!

    不会吧,难道真和她爸有关?

    想到自家老爹当年做过的一些事情,刘湘心虚得发颤。

    她继续看向壁画——就见她爸身边,站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那女孩一派天真浪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爸推下了悬崖……

    忽然间,刘湘眼前闪过一些晃动的火光,紧接着,她的头疼得仿若炸裂,一股说不出的痛意顺着肚脐席卷两胁。

    完了!她心说,这壁画不对劲!

    很快,她的头疼越来越严重,眼睛看不清东西,紧接着就是呕吐,身体哆嗦得厉害,不得不蹲下调息片刻。

    脚下,不知何时开始泛起绿光的琉璃砖映出了她惨白的脸颊,与壁画上的女孩缓缓重合。

    刘湘立刻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抚平狂跳的心脏。

    这一回,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舒服,就连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蜇了几口,疼得她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直到此刻刘湘才意识到,隐藏在幕后的那位“祂”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

    她猛地仰起头,开启祖传天眼扫视四周:“想动我的魂魄,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

    树下,一青衣白衫的男子阔步走来,气宇轩昂。

    “爸……”

    “阿启。”

    刘湘愣住了,她明明叫的是“爸”,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老爹从前做大巫时的名字。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刘湘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内,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系统,你在吗?”

    系统发出滋滋的响声。

    刘湘一听,就知道那废物玩意儿又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这时候,她那糟心的老爹越走越近,连带着原主的记忆也与刘湘的神识混合在一起。

    原来此时乃上古时期,巫妖大劫刚过,人族即将大兴,巫妖二族的漏网之鱼开始不断挑事儿,企图用“我完蛋你也甭想好过”来同归于尽。

    原身是神农氏的小女儿芗,早年与涂山一族订有婚约。她十三岁觉醒农神体质,从此背负起令三界众生吃饱喝足,安居乐业的天命。

    然而这样的天命,不出意外的引来了搅屎棍野心家的觊觎。

    ——众生若都能安居乐业,谁来替部落打仗抢地盘?谁来为上位者当奴隶?

    于是,上古时期的阴谋家们纷纷琢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芗,并将利益最大化,搅乱甚至毁灭当时最大的神农部落。

    第一个出手的,是刚从修罗血狱跑出来的大巫启。

    巫启是个充满野心的搅屎棍——他不但要杀死芗,还要嫁祸给与神农氏联姻的涂山妖族,令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

    他想要看看,女娲所造的人族与她所在的妖族斗起来,这位圣母娘娘会如何抉择!

    可怜的芗并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玩意儿,作为一个从小被父母兄姊宠大的姑娘,没有半分防人之心,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加倍的好。于是巫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这傻姑娘掉进了他的温柔陷阱。

    这一天,芗同往常一样,偷偷跑到远离部落的丛林边缘,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不得不说,大巫启真的很会讨女孩的欢心。年轻的大巫除了拥有俊朗不凡的五官,还有着双开门般的健硕体魄,再加上区别于野蛮男人的温柔小意,简直是女孩们眼中的绝杀。

    芗听他讲述外面的新奇世界,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部落是困住她自由的枷锁,她想要出去看看,看看那传说中波澜壮阔的大海,看看那寸草不生却又生机勃勃的沙漠……

    “父亲不让我出门。”芗苦闷地抱怨,“因我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巫启说得信誓旦旦,并将一枚雕刻着九尾狐的挂坠送给了芗。

    “这是我做的,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出现。”

    芗红着脸接下挂坠,贴身佩戴,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巫启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三只毕方。

    那之后,她用这个挂坠频繁联系巫启,将神农部落的大事小□□无巨细地告知于他。

    而巫启每次来,除了给她讲故事,就是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久而久之,芗越发信任他,甚至为他欺骗兄姊,离开神农部落的结界。

    “怪不得跟我说渣男手段时那么驾轻就熟,原来您自个儿就是。”

    刘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转念一下,心道:我不会就是这倒霉的芗转世吧?

    ——要真是芗就好啦,我现在就回家啃老去!

    ——老爸,这可是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就该管吃管喝好生伺候我!

    就在她胡思乱想,忍不住笑出声之际,巫启走到她跟前。然后,她就听到芗鼓起勇气向巫启告白,而巫启神色冷淡,看上去特别可怕。

    “傻丫头,上赶着不是买卖。”

    同样的话,从父女二人的嘴里一同说了出来。

    刘湘看向对面的巫启,发现两人的眼神格外相似。

    “是我那倒霉催的亲爹。”

    “是我那又馋又懒不爱干活的亲闺女。”

    碍于同样不能说话,父女俩只能用眼神交流。

    刘湘——爸,您早前干的事儿可真不地道,我妈知道吗?

    刘臻——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刘湘——您是怎么进来的?

    刘臻——睡觉睡进来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湘——那您喜欢过这姑娘吗?

    刘臻——这不是废话吗,喜欢能弄死她?你妈当年对我那么狠我都没还过手!

    刘湘——爸,我是这姑娘的转世吧?要不您怎么老对我一脸亏欠呢?

    刘臻眼神明显有点虚——可能吧,上辈子欠你一条命,所以这辈子当牛做马也得还……就是欠了你的。

    刘湘嘿嘿一笑,还没等她继续就啃老事宜讨价还价,后心猛地疼了起来。

    刘湘:卧槽,这手速也太快了吧!

    那么大个的老爷们,能不能讲点武德!

    没等她闭眼,铺天盖地的浪花便吞没了芗娇小的身躯。

    她最后一眼,定格在巫启那双冷漠的眸子上。

    ——果然是蓄意谋杀,没有半分感情!

    芗不甘心地沉入海底,一缕神魂被巫启揪出,扔进另一枚做工精致的吊坠盒里。

    那一天,农神陨灭,大地开始了饥荒。

    不久后,四海龙族将芗的尸体抬上陆地,神农氏大怒,与被诬陷为凶手的涂山一族势不两立。后来还是女娇以命作保,涂山一族才能逃开人神共诛的命运。

    “这,便是你的前世。”

    一个如黄吕大钟般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刘湘眼前一花,再睁眼,巫启已经不见了。

    她面前是炽热的阳光,龟裂的土地,是漫山遍野的蝗虫,将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农作物一扫而光。

    “这,便是你的孽!”

    “我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刘湘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抿起一个甜甜的微笑,脆生生地说,“我们炎黄子孙不靠天不靠地,靠的是自己这双手,天时不好改天时,地利不行修地利……”

    说到这儿,刘湘猛地醒悟过来——对啊,天道又不是不可更改,我干嘛要一直被动防御,不能主动出击呢!

    主动出击!

    这四个字就像一盆醍醐,浇灌到她识海中一阵刺痛。

    她似乎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名字就在她的嘴边,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也想不起来。

    正在这时,她心口内传来一阵剧烈刺痛,许久不见的系统终于上线。

    系统:我回来啦!我终于突破主脑的技术限制,可以开启直频通讯啦。

    刘湘没说话。

    系统:咦,你体内的封印好像衰减了一点。

    刘湘眨了眨眼皮:是谁封印的我?是主脑?还是天道?

    系统:……这个我真没办法回答。

    刘湘继续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女娇。

    系统:你看她手里拿着的吊坠盒就是此次任务的奖励,涂山秘境。

    刘湘的目光从女娇脸上收回:“我知道,那秘境是我爸做的。”

    系统:……

    刘湘继续道:“里面还有芗的一缕神魂。”

    系统:难怪种地会事半功倍。

    刘湘:“想要拿到秘境,恐怕得先还我爸欠下的因果。”

    说话间,她的脚下传来一阵长啸,转瞬便将她拉回到沐天塔内。

    刘湘忍不住干咳两声,发现手里的涂山耒不见了,随后一道淡蓝色雾气倏然腾起,须臾间便将周遭一切遮蔽。

    “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头,打算再次开启天目,却发现天目也不见了,掌心的本命剑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终于来了。”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蓦地出现在她背后。

    “我等了你好久,差点都要放弃了。”

    刘湘听出这个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

    “芗!”

    ***

    现世,悦来客栈。

    刘臻气势汹汹地踹开玄字三号门,一巴掌拍断昊天“十卦九不准”的招牌。

    “解释解释,几个意思?我答应帮你,不是帮你去算计我闺女!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不行还有她姥爷!找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玄字二号房内,刚刚从入定中清醒的杨戬被隔壁吵得心烦气躁,干脆挪到墙角,去听旁边的八卦。

    “又怎么了?这劈头盖脸的,有话好好说。”昊天玉帝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温温吞吞地说,“小六不是去平行小世界了吗?在那边出事儿啦?不应该呀!”

    刘臻咬紧牙关,深吸了两口气:“她身上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就一拍两散。”

    昊天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稍安勿躁,有话慢慢说。”

    刘臻抱着肩,磨了磨后槽牙:“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封印这事你也有份。”昊天抬起头,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刘臻的瞳孔,“还记得上一份天谕吗?关于农神的那个。”

    刘臻身体一僵:“与芗有关?”

    昊天冷哼一声:“当年若非你杀害了芗……你知道她对世间的怨念有多大吗!那场几乎毁灭一切的大洪水便是她的愤怒。”

    芗是继共工之后第二位枉死的天神,她的愤怒变做黄河滔滔之水,扑向了人间。

    那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无边无际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庄稼和山岭,毁灭了刚刚盖好的茅屋,生灵们流离失所,只得背井离乡,拖家带口的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我当年确实有想毁灭世间,重回洪荒,可是我……”

    刘臻顿时说不出话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造下的孽,如今却要报应在他女儿的身上。

    “本来,你是有机会将功赎罪,可你偏偏执迷不悟,引诱女娇强行将大禹残魂留在人间,继而引发出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昊天叹息道,“至此,因果已成,你身边的至亲至爱都会因为你曾经的恶毒付出残酷的代价。”

    刘臻心下一片冰凉。

    他清楚自己罪孽深重,可这么多年已经尽力弥补了,为什么天道不能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难道他真的要再回到绝情绝爱的老路,才能救自己的老婆孩子吗?

    “你也别想走回头路。”昊天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样,直接说道,“没有人会对自己父母无动于衷,刘湘犹甚。”

    刘臻猛地捂住隐约作痛胆囊,深深出了一口浊气:“是我想岔了。”

    昊天继续道:“说起来,还有件事需要你知道。”

    他说着顿了顿,指着被刘臻打断的招牌:“先把这个修好。”

    刘臻摆摆手,财大气粗地道:“你先说,说完我去金铺打个纯金的给你。”

    一听这话,昊天笑得跟朵仙人掌似的:“那感情好。你还记得那个总在小六面前献殷勤的小伙子吗?”

    刘臻想了想,讥讽地说:“记得,不就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愚蠢凡人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连给我闺女提鞋跟都不配……”

    “他可能不是凡人。”昊天摇头晃脑地打断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怀疑,他们和我们正在做同一件事情。”

    刘臻秒懂,脸色一下变得绿油油的,好像一朵刚从地里摘下的绿菜花。

    ***

    同一时间,沐天塔内。

    被打断三条肋骨的刘湘面无表情地窝在祭台中央。

    她眉头紧蹙,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

    ——她居然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不,她不是败给了芗,而是败给积蓄千年的怨气。

    ——这就叫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你为何不挣扎了?”

    对面,散发着浓郁魔气的芗举起一把匕首,狠狠插进她的肩胛骨里。

    “只有打败我,你才能得到这里一切。”

    “没必要。”刘湘喘息着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没有自虐的爱好。”

    “是吗?”芗猛地拔出匕首,舔了舔上面的鲜血,用刘湘极其熟悉的语气笑道,“可是我不信。我被骗得太惨了,你看到的,不是吗?”

    刘湘:“……”

    她要不是于心有愧,能在动手的一瞬犹豫晃神,继而被打折三根肋骨?

    “姐姐,咱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福分’做你的姐姐。”芗怒极反笑,“你的存在都让我感到恶心!给自己的仇人做女儿,亏祂们想得出来!”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刘湘长叹一声,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还没晒干的咸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你就要死了。”芗将冰冷的嘴唇贴到刘湘耳畔,“我会成为你,报复那些对不起我的人。”

    “挺好。”刘湘闭上眼,看起来已经完全认命,“祝你成功。”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芗极其缓慢地问,“为什么呢?你不是很爱你的父母吗?”

    “活够了呗。”刘湘积蓄着力量,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讨厌天命,一点也不想救世……我不想再被天道摆布,我要做自己的主宰……活着干不了,死了换条赛道也好……”

    随着刘湘断断续续的话语,她的影子开始逐渐虚化。

    芗抬起一只手,按在刘湘天灵盖上:“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你别怕,很快的。”

    刘湘彻底放松下来,她借着芗的力量,沿着记忆的隧道,来到了最初的起点——华山之下。

    “砰!”

    从来温文尔雅的父亲当着她的面掀翻了整张石桌。

    “冥河老祖,吾与尔等势不两立!”

    年幼的刘湘扑在复活失败的母亲身前,麻木地问:“爹,我娘还能回来吗?”

    刘臻惨白着脸,摸了摸她的头顶:“能。”

    他哭了。

    刘臻的眼角沁出一滴泪,又飞快地抹了下去。

    但刘湘看到了。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铁石心肠的父亲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刘湘也想哭,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

    她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夺回母亲,守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忽地,画面轮转,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了她的怀里。

    刘湘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口是前所未有的难过,她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揪在一起,疼得她恨不得一死了之。

    “活下去。”

    她听到那看不清容貌的男人说,“带着我们的理想,活下去。”

    鲜血汨汨地从她指缝渗出,她想要大声尖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死的人不是我?”

    此话一出,梗塞的喉咙里终于呕出来一块黑色血球。

    刘湘只觉浑身发冷,心口疼得像被烈火焚烧。

    这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仿佛破开梦魇一般,恢复了清明的神志。

    追忆之路到此为止。

    刘湘睁开眼,正好对上芗那不可思议的眼神。

    “为什么?”芗不解地问,“明明被欺负得那么惨,还被人当成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你为什么不恨?”

    “恨解决不了问题。”刘湘奄奄一息地说,“自己惨……就得让别人好过……不要成为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

    “荒谬!我看是你的灵魂病了!”

    芗双眼通红地打断她,将冰凉的手指搭在刘湘颤抖不已的眼眶上,恶意满满地笑道,“贱病,得拿命治。”

    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被生生摁进刘湘体内。

    刘湘趁机运转体内松动的真元,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不疼吗?”芗对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又厌又恨,“还是说,你就喜欢被虐待,是个天生的贱皮子?”

    “疼,快要疼死了……”

    刘湘疼得恨不得蜷成一团,有那么一刹,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肠子在尖叫。

    可也正是这份疼痛,让刘湘找回了做凡人时与黑恶势力斗争的感觉。

    ——只要我不死,死的就是你!

    趁着下一波眩晕来临前,刘湘以灵魂为祭,躯体为囊,设下灭世黑莲改良版吞噬法阵。

    片刻后,只听“砰”地一声,芗被炸得措手不及。

    她雪白的脸庞变得黑不溜秋,平淡的表情也在瞬间狰狞起来。

    “你疯了吗!!!”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没了躯壳的束缚,刘湘彻底放飞自我,一把掐住了芗的脖子。

    “你忘了吗,我就是你。”她轻笑道,“还要感谢你的力量,帮我摆脱了天命的束缚。”

    说罢,她也不等芗反应过来,一个头槌撞了上去。

    只一刹,她就看到了芗死后的过往。

    ——无尽的怨恨,黑暗的归墟,奔腾不息的黄河之水。

    原来那年的黄河泛滥,都是芗的怨气在作怪。

    治水的大禹终因劳累过度死去,他的妻子女娇利用巫族法术强行还魂,反遭天道反噬,以失败告终。就在女娇准备打算为丈夫殉情之际,芗冒充黄河女神,与她做了一笔贻害百年的交易。

    “我可以救你的丈夫离开幽冥。”芗无喜无悲地说,“但是你要在涂山为我建一座高塔,每个月都要供奉祭品。”

    “好。”不能失去丈夫的女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芗的要求。

    三年后,沐天塔的雏形在涂山老祖的埋骨之地初见雏形。

    又三年,族中孕妇偶有流产,生下畸形残缺的孩子数不胜数。

    第九年,涂山一脉新生儿数量成断崖式下跌,新生儿出生便孱弱不堪,只能依靠巫族秘术续命苟活。

    靠着吸收涂山一脉的气运与怨恨,芗成功炼制出肉身。而此时,恰逢禹王疯病发作,急求长生。

    芗以神的名义蛊惑禹王加固高塔,并以人族殉葬,以怨恨之力压制涂山老祖的先天灵气,趁机打通魔界入口,借九幽之气洗涤魂魄,彻底入魔。

    “你就这么恨他吗?”刘湘从芗的记忆中挣扎出来,看着她的另一半魂魄,灵魂发问,“恨得要颠覆三界,重塑洪荒?”

    芗没说话,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真傻,真的。”刘湘抽取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力量,“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你不是在伤害他,而是在帮他!”

    “不可能!”芗不信她的话,白皙的手臂化作寒冷的触须,缠绕上刘湘的脖颈,“你是骗子的女儿,休想再骗我!”

    “我骗你干嘛!他是我爸,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刘湘心口散出一束金光,冰冷的触须在光晕的照耀下化作一缕黑烟。

    “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跟当年的巫启已经没有半分差别了!芗,你已经变成你最恨的那个人!从弱者身上吸取快乐,让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趁如今还没铸下大错,赶紧回头吧!”

    面对刘湘最后的善意,芗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我不稀罕。”她说,“若你还有一丝良心,就把你的魂魄还给我!”

    “那可不行,我还得还债。”

    刘湘见她执迷不悟,低低叹了一声,轻轻晃动手指。

    下一秒,血管崩裂的噗嗤声从芗的身上传来。

    芗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碎裂的身躯:“怎么会……”

    “我下了咒。”刘湘直言不讳道,“你我本是一体,我中招就是你中招。”

    说着,她抬起头,将芗的神魂吸入掌心:“你放心,从此刻开始,你的因果,由我来背。”

    “叮”。

    “恭喜宿主,得到涂山秘境。”

    刘湘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渗血,两条腿也不听使唤,只能暂时跪坐在愈发森寒的岩石上。

    系统见她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试探地问:你还好吧?

    刘湘挣扎着盘膝而坐,重塑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身躯:没事儿,死不了。

    系统:商城里有新款融魂丹,打折价888。

    刘湘掀开眼皮,恹恹道:没钱,不买。

    系统:我可以先帮你赊账。

    刘湘:有好用的超度法器吗?帮我赊一个。

    系统:你要超度涂山一族?

    刘湘点点头: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消极怠工。上辈子惹下的麻烦,这辈子一定要解决。

    系统:好吧,如你所愿。

    ***

    四天后,重塑金身的刘湘在系统的加持下,超度了涂山上的冤魂。随后她立刻前往隔壁镇子,与仪棠姊妹奔赴朝歌。

    “朝歌那边的的情势不太妙。”仪棠拿出苏梅传来的书信递给刘湘,“纣王皮下是个胆小的姑娘,云中子预计三日后进剑除妖。”

    刘湘“嗯”了一声,脚下生风:“咱们得快一点,赶在云中子之前进入朝歌城。”

    “好嘞。”二狐齐齐应答。

    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两日的功夫就来到朝歌城下。

    然后,她们就被挡在了城门外。

    “居然不让进?”寒烟觉得不可思议,“太阳还没落山呢!”

    “城内宵禁,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仪棠满脸严肃,“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凑合一宿再说。”

    “去哪儿凑合?”寒烟眉头紧蹙,“这一路风餐露宿,现在又要住荒山野岭……”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歇脚。”

    刘湘拽起二人的手,利用土遁术前往三里地外的庙宇。

    “这里是个废弃的龙王庙,有檐有瓦,足以遮风避雨。”

    龙王庙不大,刚刚够三人容身。

    刘湘捡了些树枝烧成火堆,又烤了几个酥饼果腹。

    吃饱之后,三人在原地盘膝假寐。

    午夜时分,刘湘被一阵脚步声惊醒,抬头一瞧,竟是一帮明火执仗的健壮妇人。

    妇人们乍见三个身着水合色道袍的绝色道姑,目光有些茫然,为首的那位突然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嚷嚷着三位仙姑救命。

    刘湘眉头一皱,三两步上前搀起为首的妇人,柔声问道:“大嫂,可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妇人激动得连连点头,未曾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刘湘分开人群,见一老妇人抱着个小女孩嚎啕。

    “大娘,您松开一些,我看看……”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抽搐的女孩呕吐出黑色的液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像被火灼烧了一般,顷刻间露出白骨……

    “我看看。”刘湘屈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被冻得一激灵,她急忙翻开女孩的眼皮,发现里面竟然游走着两只黑色长虫!

    “不打紧,能救。”刘湘一边高声安抚人心,一边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枚玉葫芦,“老人家,放平她。”

    老妇人一听孩子有救,赶紧按照她的指令将女孩放平。

    刘湘咬破指尖,蘸着血在女孩眉心画下一道符箓,随后扬起玉葫芦,将女孩体内的虫子吸了出来。

    女孩蓦地睁开双眼,瞳孔中出现另一道细长的肉虫。

    刘湘继续施法,只听女孩惨叫一声,吐出一口脓血。

    黄绿的脓血里,几只肉虫缓慢蠕动,只瞧得人毛骨悚然,忍不住干哕起来。

    刘湘一掌将虫子冻住,对一旁吓傻了的老妇人说:“没事了,再用艾叶煎水喝七天就好。”

    乡民们沉默一瞬,继而爆发出一阵欢呼。

    为首的妇人更是邀请刘湘一行前往龙王庙后的寡妇村,想要好好招待三位神通广大的仙姑。

    “不了,我等明日还要进城。”

    刘湘十分客气地婉拒了村长的好意。

    村长见状,也不勉强,留了些钱币和火把,让她们留神狐妖出来害人。

    “狐妖害人?”仪棠忍不住问了一句。

    村长唉声叹气:“可不就是狐妖害人!如今城内宵禁十分严格,便是因那狐妖的缘故。可怜我们村里的孤儿寡母老弱妇孺,全成了那妖怪嘴里的吃食……”

    ***

    说起来,那吃人的妖狐与苏妲己是同一日来到朝歌城外。

    那天本是个黄道吉日,朝歌城内歌舞升平,寡妇村里却添了座新坟。

    老寡妇桑柔领着孙女宝芝给儿子送行,半路上遇见了一位据说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年轻道人。那道人长得俊俏不凡,不过两三眼的功夫,就勾搭得宝芝春心萌动,非君不许,当天夜里就成其好事。可第二天一早,道士不见了,宝芝也不见了。

    村里人以为俩人私奔,谁也没当回事——这个世道,能活一个是一个,女人若能找到更好的出路,实不必在寡妇村里苦熬。

    “又过了两日,年长些的女孩们去城里卖货,瞧见了那只挨千刀的狐狸精,全被蛊惑了心智,再没回村里过……”村长说到这儿,抹起了眼泪,“我家大闺女本来都要成婚了,也鬼迷心窍的跟着进了城,听说她被一位官老爷瞧上,做了人家的小妾……那丫头自己不要脸,偏生还要作践我家脸面,偷偷回来骗同村姐妹去朝歌,说什么即便做不了大王独宠的苏美人,也可享受那些乡绅老爷们的荣华富贵……”

    因为这事,村长差点羞愤跳崖,幸而遇到了活神仙相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那位可是终南山的真仙,他早就发现朝歌城里的妖气了!”村长说着,取下背后缠绕的布条,“这是那位真仙赠予我等除妖用的宝剑。”

    刘湘打眼一瞧,就知道是道家除妖降魔的利刃:“好东西,挂于村中,可保妖邪不侵。”

    “那位真仙也是这样说的。”

    村长一时激动,想要将宝剑赠予刘湘,却又在送出去的瞬间反悔,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将宝剑负于背上。

    “只是财帛动人心,如今那妖狐虽不敢进村,可村中的女子却……还望仙姑赐下灵药,救救如二妮这般苦命的女子。”

    二妮,就是刘湘刚刚救下的小姑娘。她的长姐进了城,三番四次托人捎信给二妮,让她也来都城享受荣华富贵。年幼的二妮禁不住诱惑,背着祖母偷偷溜出村子,去城里投奔有钱的大姐。

    “就在今天早上,二妮急匆匆跑回来,说城里出大事了。”村长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招呼二妮祖母上前,扯着嗓子嚷道,“您老听得真,您跟仙姑说。”

    老妇人回忆了一会儿,身上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道:“她岁数小,也说不清楚,只说神仙打架,那雷,把屋顶子都掀翻啦。大街上跑出来好多灰突突的人,舌头伸得这么老长,还流口水……”

    老妇人随便比划了一下,看得刘湘等人心里一阵打鼓。

    ——听这意思,朝歌城里闹起了行尸。

    ——那苏梅如今可还安好?

    “然后,天上打架的神仙就住了手,一起把那些怪物制住……”老妇人说话大喘气,半天才捣腾过来,继续道,“二妮说她姐姐也变成了怪物,还咬了人……”

    刘湘听得云山雾罩,侧头让仪棠将昏睡的小姑娘抱过来,在她额头上画了一只眼睛。

    透过这只眼,她看到了女孩的遭遇。

    ——在二妮的视角里,她姐姐确实嫁到了城里,哪怕只是个卑贱的小妾,却也不愁吃穿。而她那位当官的姐夫还为姐姐开了一家成衣铺子,姐姐叫她把村里的小姐妹带出来,一起赚钱,一起吃香喝辣。

    二妮很是羡慕姐姐过的好日子,她也想和姐姐一样,找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嫁了。然而每次只要她一提自己的终身大事,姐姐总要耷下脸子,让她踏实地去学一门可以糊口的手艺,不要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更不要羡慕那些被她送去达官显贵家的姐妹。

    “荣华富贵,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姐姐的话听起来意味深长,可二妮并不懂得其中的深意。

    直到昨天夜里,二妮瞧见姐姐偷摸起床,在青铜镜前揭下了自己的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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