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近日入了冬,修仙者虽然不受气候影响,但为了配合气氛,大多数还是换上了冬装。
余青瑭已经裹了件毛绒绒的外袍,牵着叶辰焱时,还偷偷伸手摸他袖口镶边的兽毛。
叶辰焱嘴角弯了弯,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牵着他往山远峰后山走。
——今日他们有备而来,是要抓后山那只为非作歹的野猪。
其实之前余青瑭已经兴冲冲带着叶辰焱来了几回,可次次都扑了空。这小野兽仿佛对危险的感知格外敏锐,居然一次都没被他们逮到过。
但这次不同往日。
他们找了外援。
虽说为了抓一只野猪还找天玑子算卦,说出去是有些丢人,但……
叶辰焱瞥了眼余青瑭,没办法,他都答应下来了。
“嘘——”余青瑭突然放缓了脚步,回头示意他压低声音,“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你收敛点气息,别又临时把它吓跑了。”
“放心。”叶辰焱乖乖应下,“我小心着呢,连魔兵都没带。”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目光坚定,“这次一定把它拿下。”
“很有志气!”余青瑭目光灼灼,难掩兴奋,“界主大战野猪,这就是……”
余青瑭突然耳朵一动,机警一扭头,“有声音!”
他弯下腰,伸出手拨开面前的草丛,悄悄往前探头看去——一只膘肥体壮,比寻常野猪大了一圈的黑棕野猪,一边甩着尾巴,一边用鼻子四处拱着草丛,似乎是在寻找食物。
它转了一圈,不耐烦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朝着别鹤门方向转了个身。
余青瑭睁大了眼睛:“它不会又想去我们厨房偷东西吧!”
他一出声,野猪就警惕地朝这里看了过来,猛地摆出了冲撞前的架势。
余青瑭大惊,下意识往后一退:“糟了,被它听见了!快上!”
野猪耳朵一动,刚刚还作势要和人大干一场,一见空隙,忽然猛地扭头就跑,没有半点要跟人拼命的凶性。
若是寻常人被它这么一吓,当真以为它要冲过来,这会儿就被他找到机会跑掉了。
可惜来的是叶辰焱。
两人有备而来,堂堂界主,自然不至于拦不住一只野猪。
叶辰焱都没出手,只是身形一闪拦在它逃跑路上,这野猪就猛地四蹄抓地,刹住了车,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发出一声凄惨但粗犷的猪叫。
叶辰焱:“……”
这家伙还真像是成了精的。
余青瑭气急败坏地追上来:“凭什么它见了你就跪,之前见我还拱我啊!”
“欺软怕硬。”叶辰焱双手环胸,面容冷酷,“该杀。”
“对!”余青瑭清脆应了一声,“就地烧烤!你先把它捆了,我起个火!”
叶辰焱挑眉:“就在这儿烤啊?”
余青瑭早有准备
,直接从储物戒里掏出了材料?[(,撸起袖子生火:“我怕夜长梦多,必须亲眼见它遭殃!”
“你不用来帮忙,就死死盯着它,这家伙可太狡猾了!”
野猪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懂他们说的话,闻言“咚”一声歪倒在地,开始哀嚎。
这动作要是寻常小动物做起来,也能算得上天真烂漫撒个娇,可惜这家伙膘肥体壮,倒下去那一下称得上地动山摇,声势浩大。
余青瑭无言看过去:“还没下刀呢,嚎那么大声,碰瓷啊!”
他警惕看向叶辰焱,“你不会心软吧?”
“当然不会。”叶辰焱挑眉,“我可是九州有名的心狠手辣,除了你谁求饶都没用的。”
“放心吧。”
余青瑭正磨刀霍霍向野猪,身后的草丛却又有了动静,他警惕地回头看了眼:“怎么又有……”
目光所及,一只才成年野猪蹄子大的幼崽跌跌撞撞挤过来,哀哀叫着往大野猪身边扑。
看着眼前的场景,余青瑭捏着树枝的手顿住了,他一脸震惊:“……它不会打算道德绑架我们吧?”
已经聪明到这个地步了?
他话还没说完,刚刚还倒在地上装死的大野猪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脑袋把幼崽拱到身后。
也不装死了,重新摆出了架势。
余青瑭:“……”
“它俩这样显得我们好像反派一样。”
“呃……”叶辰焱也跟着倒退了一步,忍不住抓了抓脑袋,“先前你说它狡猾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像是真成精了。”
他瞥了眼余青瑭,“其实,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法则,它不是我们的对手,那被吃了也怨不得我们。”
“它若是之前确实作恶多端,就算这会儿装得再楚楚可怜,我也下得去手。”
他眯起眼,活动了下手腕,摆出凶狠的表情,“只要你一声令下。”
“等等、等等!”余青瑭赶紧制止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我想想啊。”
“这家伙,是干了不少坏事……”
叶辰焱已经扬起了拳头,野猪哀嚎一声闭上眼睛,但僵持着没有往后退。
“别急!”余青瑭掰着指头数,“也就是偷我们厨房的吃的,还有把我拱进河里,之前还帮我拱过小胖子……”
他瞥了眼野猪,“不过仔细一看,它当时就这么膘肥体壮的,居然也没把我俩撞死,莫非还是蹄下留情了?”
野猪赶紧叫了一声。
余青瑭和叶辰焱对视一眼,叶辰焱神色微微动摇:“它好像在说是。”
“虽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余青瑭挠了挠头,“好像是罪不至死哈?”
至少比起以前在他们宗门前作威作福,还差点掳走师姐的青煞猴……它还算有点底线。
“我火都生好了……”余青瑭嘀咕一句,有些惋惜地放下了手,“算了算了,也不是非吃这么一口。”
野猪
耳朵“唰”地一竖,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余青瑭指着它:“但你得记住啊,以后不能再偷我们别鹤门的吃的了!我们很穷的!你挑点富贵人家偷嘛!”
野猪吭哧吭哧应了。
“还有。”余青瑭捏着小树枝,对着它指指点点,“现在我放你一马,我看你也挺聪明,修炼得也挺像那么回事,以后你要真成了什么猪傲天,也记得对我们别鹤门手下留情啊。”
野猪抬眼看他,居然当真应了一声。
叶辰焱笑起来:“什么猪傲天啊,听起来怪怪的。”
“没问题啊。”余青瑭理直气壮,“各行各业各族各派有自己的傲天。”
他一挥手,示意它可以滚了,“就当我今日广结善缘吧!总不能当着你孩儿的面吃你。”
两人站在一块,目送着野猪带着幼崽离开。
“也算是解决了个心腹大患。”余青瑭将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高手做派,“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
叶辰焱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余青瑭一转身,撸起袖子:“来都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
“火都生起来了……咱们烤两个红薯吧!”
叶辰焱笑了一声,也跟着兴致勃勃蹲下:“你带红薯了?还是我去一趟山下凡人村落买?”
“用不着!”余青瑭大喇喇一摆手,“我带你去我们别鹤门地里挖!”
叶辰焱震惊地瞪大了眼,虽然他早就知道了别鹤门穷,但还是被刷新了认知:“啊?你们别鹤门地里种红薯啊?”
“好歹、好歹种点灵药什么的?”
“灵药金贵,养起来麻烦,种子也不便宜。”余青瑭扔了个结界看住火,带着叶辰焱去山下挖红薯,“虽说是高投入高回报,但回报周期太长了。”
“不如种几块田的蔬菜,好歹我们都能吃上饭。”
他回头笑,“红薯、土豆、小青菜,师父门前还种了两把葱,不过我不爱吃葱。”
叶辰焱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本来觉得这样也太辛苦了,但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还不错。”
“对吧?”余青瑭兴致勃勃地回过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虽然看起来寒碜,但就是这些东西,把我们别鹤门众人养大的。”
叶辰焱握着他的手:“我本来还想,别鹤门有了聚宝盆,如今也算天下扬名,怎么还像之前那样过得……”
他像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余青瑭帮他接上:“抠抠搜搜的。”
叶辰焱低笑一声:“差不多这意思。”
“旧习难改。”余青瑭笑弯了眼,“不过,和之前相比,也是有了不少改变的。”
“前几日他们还去吃肘子了,师父说知道这几日我要回来,还给我留了一个。”
他悄悄凑到叶辰焱耳边,“也给你留了。”
叶辰焱微微睁大眼:“还有我的份啊?”
他笑出来
,摇晃了一下余青瑭的手?[(,“我原本觉得,我在归一宗算是异类,哪里都不算我的归处。”
“可如今跟你在一块了,回归一宗的时候像回家,跟你一块待在快活门的时候像在家,就连跟你一块回别鹤门,都像回家。”
“你是界主。”余青瑭摇头晃脑,笑着看他,“此界自然都是你的地盘。”
“天大地大,都是你家。”
“走了!”他往前一跃,落入别鹤门内,喊了一声,“大师姐!三师兄!挖两个红薯来,我在后山生了火,烤红薯去了!”
别鹤门喊人打架未必叫得到人,但喊人吃饭那可谓是一呼百应。
大师姐立马从厨房蹿了出来:“巧了,小师弟,心有灵犀是不是!我刚拿了两个红薯,打算煮红薯甜汤呢!”
“烤的也好吃,走走走!”
三师兄笑了一声:“行了,都吃,大的烤,小的煮汤。”
他好奇看向余青瑭,“怎么还把火堆搭在了别处?不在厨房烤吗?”
余青瑭干笑两声:“说来话长……去山上烤着吃,边看风景,不是也很风雅!”
三师兄怀疑地看他:“我看你怎么跟风雅也搭不上边……”
“算了,都行,那把汤也带去煮?”
“行行行!”大师姐举双手赞成,扬声喊道,“师父!你昨天偷偷下山买的栗子呢?别藏了我早就闻见味了,拿出来烤烤!”
一行人热热闹闹,放着厨房不用,扛着器具一块上了山远峰。
两人离开了一趟,就见余青瑭用结界护起来的小火堆边上,居然还多出来一堆菌子,十分显眼地堆在一旁。
“嗯?”叶辰焱挑眉,表情古怪,“不会是野猪给的吧?”
“能吃吗?”
他有些怀疑,“该不会打算把我们毒死吧?”
“不会啊!”大师姐宝贝地把菌子捡起来,“这不是有毒的种类,可好吃了,就是不太好找,哪儿来的啊?”
余青瑭附和点头:“要是和野猪肉一起烤烤,想来也是一绝。”
他们身后不远处,草丛微微颤了颤。
叶辰焱憋着笑瞥了一眼,余青瑭毫无察觉,还在摇头:“不过都说放它一马了,有蘑菇吃也不错了!”
闲鹤道人已经迫不及待指挥起来:“挖个坑把红薯放下去,蘑菇在上面烤……”
大师姐一边刨坑,一边唏嘘:“哎,想五师兄了,五师兄干活厉害,刨的坑又快又好。”
余青瑭脑袋一歪:“一会儿烤好了,给他也送两个去吧?”
“他如今可在涂州。”大师姐抬起眼,“你特地跑一趟,就送两个烤红薯啊?”
余青瑭拍了拍叶辰焱的肩膀,骄傲一抬头:“你放心,我骑着界主去,保证送到的时候红薯还是热的!”
“咳!”叶辰焱正串蘑菇呢,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叫骑我去……人前给我留点面子!”
“哦。”余青瑭配合改口,“我俩开灵舟去。”
大师姐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一屁股坐在火堆上。
……
山上才落过细雪,只是还没积起来就融了,化作带着潮湿凉意的薄雾。
雾霭蒙蒙,更像仙境。山下的凡人只知道山上住着神仙,哪怕不知道仙人是管哪方面的,心血来潮时也给拜拜。
只是他们大约想不到——山上的神仙也爱烤火,还爱吃烤红薯。
山中岁月悠悠,转眼又是一年。
还有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