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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将相府的正堂照的一片雪亮。
    坐在太師椅上的青年正在飲茶。
    茶是上好的白毫銀針,最珍貴的那批向來是皇家貢品,如今躺在他的茶壺裏。
    再仔細看去,青年的月白色常服看似低調,實則是貢緞制成,腰間琳琅環佩,白玉扳指,個個都是宮廷用物。
    身為朝臣,這般賞賜,也足以看出他承載何等聖寵天恩。
    堂下跪了一名匆匆來訪,身上官服濕透的中年男人,他戰戰兢兢,就差抱着這位年輕權相的腿哭了。
    “燕相,求求您,救救我,請您向陛下美言幾句……”
    “宋大人把手伸到陛下的錢袋子裏,還妄圖蒙蔽欽差,此時卻要求陛下開恩……”
    燕知微将茶盞擱下,明明他的聲音如清泉,聽起來溫柔,此時卻像是致命的利刃,“卻求到本相這裏,是覺得本相會保你,憑什麽?”
    “憑你送來的千金?”燕知微似笑非笑,瞥去。
    他的容貌看似美如天仙,實則有着極為高妙的手段。八面逢迎,卻暗藏殺機,在朝中歷經風雨,卻屹立不倒。如此位極人臣,怎能叫人不羨慕,或是恐懼?
    宋大人渾身一抖,忙額頭觸地,讷讷不敢言。
    燕知微,這位實至名歸的權相,既是從龍之臣,是皇帝面前最說的上話的臣子,亦是本朝革新派的急先鋒。
    他的名望與權力,随着他把持朝政的時間逐步擴大。行至如今,連帝王也要忌憚他三分。
    若是被燕相宣判救不了的人,大抵是真的救不了了。
    燕知微的手指白皙,将他遞上的票據與地契原樣推出,毫不為財帛所動:
    “宋大人,你能選的,是在入了大理寺後,吐出背後支使之人,本相保全你全族;或是死咬着不放,陛下震怒,也只好拿你全族抵命了。”
    “本相只能給你這些指點。可想好了,宋大人,全族一百八十口性命,比之你對某人的忠心,孰輕孰重?”
    這位不速之客走後,燕知微仍在飲茶,眼皮也不擡,卻對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的暗衛道:“跟上去。”
    “真是莽撞,外地入京的官員,求人也總是走錯門……”
    這位美人卿相支着側臉,看向上回陛下禦賜的花鳥立屏,七彩琉璃燈盞,郁悶道:“本相,看上去像是缺錢的人嗎?”
    “送我千金,送我良田鋪面,我哪敢要。還不是轉手就上交陛下了,陛下最近想修商路,缺錢缺的急紅眼,這個關頭鬧出貪腐來,實在是不懂眼色,剛好宰個年貨助助興……”
    長安京官都明白,求人求到他這裏,等于變相向陛下投誠。
    燕相在朝,既對帝王是制衡,卻又是帝王的利刃。
    景明帝若做出離譜的事情,第一個沖在前面阻止的,無疑是燕相。但是誰要傷害他,第一個撲上去弄死對方的,當然也是燕相。
    他或許并非出身清流,卻亦是治國能臣;或許他最初得位不正,但如今已然帝寵加身,大權在握。
    成大事者,不問來處。
    二十七歲的宰相,在朝野內外,四海宇內,他呼風喚雨。
    如今,已經只有人敬他燕相,無人再問他來處。
    “今夜雨大,也該去問候陛下睡不睡的好了。”
    燕知微走到庭前,淡淡吩咐道,“備馬車,準備入宮。”
    照理說,只要沒有緊急軍情,一般沒有臣子深夜無事就去見皇帝。頂頭上司,自然是能躲就躲。
    燕知微卻是個例外。他進宮向來不打招呼不請示,在六宮随意進出,把皇宮當自個家般閑逛。
    他一般一日入宮三次,一次是早朝,下朝後也不回,多半在宮中用膳;下午或許會回相府處理些事情,接待些拜訪的官員同僚。
    結束得早,他就去宮裏蹭一頓晚膳;結束的晚,就在夜晚進宮。最終多半是要留宿宮中的,他或是等早朝前再回府,或許幹脆不回,直接去上朝,反正同僚都習慣了。
    反正陛下缺不得燕相,就等同朝廷缺不得燕相。什麽後宮禁忌,內臣外臣,陛下壓根沒有後宮,那個知名不具的“燕貴妃”掌管六宮,也是燕相的馬甲。
    這誰還能說半個不字。
    “陛下呢?”來到紫宸殿,燕知微見到還沒熄燈,就問門口的小太監。
    “回相爺,陛下等您呢。”小太監道。
    “陛下最近疲倦,剛才沒抗住,小睡了一番。醒來沒見到您,心情不快,先問了時辰,又問了一句,‘燕相呢?這個時候也該來了。’”
    “然後呢,陛下派人召我了嗎?”燕知微攏袖。
    “回相爺,陛下發脾氣呢,說‘不召,愛來不來,朕才不去催’。”小太監撓撓頭,“但很快,陛下又問連英公公,您今天遇到什麽麻煩事了?”
    他剛來值守,實在是看不懂陛下和相爺之間令人迷惑的相處方式。
    但是不得不說,相爺可真會哄陛下啊,無論陛下如何陰晴不定,相爺每次走時,就沒見陛下不是笑着的。
    燕知微道:“好了,先別通傳,我去瞧瞧陛下。”
    說罷,一身紫袍的丞相撩起衣擺,擡腳就邁入紫宸殿,熟門熟路地尋到帝王寝殿。
    楚明瑱最近睡得不好,老做噩夢。
    這是先前燕知微跑去金陵“隐居”時落下的毛病。
    那半年多,他時常會夢見他們的種種結局,絕大多數都是悲劇,每一場夢都于他如淩遲。
    歷代明君能臣,有誰不希望能夠得個善終。可絕大多數,要麽走向陌路,要麽走向殊途。
    金殿玉階冰冷,帝王在最孤寒處回望,只見故紙堆中埋沒了名姓的故人,又在今夜的燭光下回魂。
    那些心血寫成的赤紅詩句染滿白衣,一筆一劃,寫盡舊時光陰,寫盡情深不壽。
    他行走在黑暗的水澤中,身上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如同行在無盡迷途,快要被黑暗吞噬。
    楚明瑱凝神一看,他彷徨無方向,原來是行走在一座巨大的鳥籠之中。
    可他像是看不見鐵欄在何方,碰壁也不知。無論怎麽走,都是在原地打轉。
    血一點點地滲透出來,他遍體鱗傷,還四處亂撞,卻不知自己早已飛不出去了。
    “知微……”帝王伸手,似乎想要捉住他的衣角,卻只捉住如輕煙的詩。
    詩句落在他手中,化作染血的羽毛。
    “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
    “古稱色衰相棄背,當時美人猶怨悔。何況如今鸾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
    楚明瑱看着燕知微茫然地跪坐在水澤中,似乎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什麽,他明明那樣努力了,為什麽呢?
    飄飄然一陣輕煙過去,燕知微化作潔白的小鳥,翅膀雖然傷痕累累,卻固執地向着天穹飛去。
    可是頂上是鳥籠。
    他一遍又一遍地撞着,他看見的并非是鐵欄,而是天穹。他堅信藍天的存在,卻不明白如何越過這人心的藩籬。
    帝王寵愛是牢籠,限制他,剝奪他,卻以愛之名。
    楚明瑱手中還握着那一簇羽毛,卻看見夢境變換。
    小燕被困在清幽的承明殿中,珍奇鋪陳,距離紫宸殿僅僅一宮之遙。
    但帝王始終沒有來。
    他卻坐在殿中最高的那棵樹上,看向宮門方向,吟道:
    “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風生珠玉。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
    “雨落不上天,水覆再難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日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燕知微垂眸,看向殿中似乎在盯着他的宮人,自顧自笑道:“今日我敢吟一首《妾薄命》,明日陛下說不定會來口谕,斥我身為男子,卻幽怨善妒,不識大體,再加我三十日的禁足。”
    “他逼我反省,向他屈服,我偏不。”
    在壓抑的深宮裏,他已經少有歡笑了。
    “當年随陛下萬裏平戎,風雲奔走,試看經綸手。”他輕嘆一聲,“如今,為何會和他走到這一步呢?”
    “這大概是我,非要得到帝王寵愛的懲罰吧。”
    說罷,燕知微擲下手中花枝,然後笑着從高高的樹上跳下。
    “娘娘——”
    “快叫太醫,貴妃娘娘摔下來了,流了好多血!”
    楚明瑱虛幻的影子久久伫立夢中樹下,他想要去接,卻沒有接到墜下枝頭的小鳥,看着他摔折了腿,鮮血直流。
    燕知微明明摔得很慘,捂着流血的額頭,卻在笑,暢快淋漓地笑。
    他明明是最嬌氣又怕疼的小燕,碰出一道血口就會淚眼朦胧好久,此時骨頭都裂了,也不流一滴眼淚。
    他終于學會堅強,卻終究被逼成以自傷來傷人的模樣。
    “知微,真正的朕,再也不會這麽做了。”
    楚明瑱很明白自己在夢中,但就是這般清醒夢,讓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怕。
    他們差一點,就會走到這一步。
    如果燕知微不逃;如果他不醒悟,固執地把圈養當成愛,一切都會悔之晚矣。
    這般互相折磨,愛人成怨侶,難道是他想要的嗎?
    不是,顯然不是。
    他們相對而坐,卻相顧無言;君王偏執,臣子怨望。昔日愛,已成仇。
    “知微——”
    楚明瑱從夢中猛然驚醒,翻身坐起,卻是冷汗淋漓。
    “在呢。”在他噩夢纏身時,紫衣卿相已經斜倚在龍床邊,一邊看書,一邊陪他許久了。
    燕知微知道,最近陛下驚悸多夢,醒時最需要人安撫,才夜夜進宮,保證他醒來時一定能見到自己。
    此時陛下驚魂未定地醒來,似乎還分不清虛幻和真實,卻被漂亮美人從背後抱住,秀致下颌擱在他的肩上,吐氣如蘭。
    “陛下又做噩夢了?”
    二十七歲的燕知微,已經長成極為清麗脫俗的美人,但比起當年的年輕氣盛,他多了幾分宦海沉浮的從容。
    但他還是改不掉在陛下面前的撒嬌毛病,下意識的聲音軟着,溫溫柔柔道:“明瑱哥哥又夢見什麽了?”
    每次他一喚“明瑱哥哥”,楚明瑱立即就反應過來,這裏是現實,而非夢境。
    因為夢裏與他反目的燕知微,才不會叫他哥哥。
    俊美無俦的君王按着眉心,熟門熟路地撈起投懷送抱的小燕當抱枕,吸了又吸,才逐步平緩了情緒。
    “朕夢見……”他頓了頓,不知該如何開口,露出明顯的猶疑神色。
    良久,他悶悶道,“不想說。”
    “陛下不想說就不說。”燕知微善解人意。
    楚明瑱把衣着整齊的丞相拉上床,翻了個身,撩着他的長發,看着他家賞心悅目的小燕,低頭親他,哪裏都親。不多時,兩人都身體發熱,滾在一處。
    楚明瑱每次驚夢清醒,比任何時候都需要身體的貼合與親熱,來确認對方的存在不是一個夢。
    他修長的手搭上他的腰,暗示性地摸了一下,理所當然地命令道:“來做。”
    “啊?”燕知微被他摁在枕上,當場懵住,開始努力撲騰。
    “陛下怎麽還要?已經連着三日了,臣也得休息休息吧。”
    “燕相半夜入宮,不做,你來陪朕過家家呢?”
    楚明瑱蹙眉,示威地捏了捏他的耳垂,“少廢話,你行不行?”
    “明早給你炖點補湯,要不然,以後每天和朕一塊練練武,強身健體,這樣夜裏表現也能好點。”
    “……臣覺得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
    ……(未完待續)
    一個只在噩夢裏發刀的咕咕是親媽咕咕。
    搓搓翅膀,如果繼續走貴妃-皇後線,be了的話,就是長門宮怨支線。
    但是咱們陛下完全不是這種人啦,他完美地避開了所有打出be的路徑,自己攻略自己,自己想明白了何為愛的正确表達,并且打出了完美的直球,一發入魂。
    就是陛下整天捉着小鳥這樣那樣不太好,小鳥是文臣诶,會被榨幹的(捂眼睛)(悄悄偷看)但是陛下他超會玩,玩的嗨了,還很不介意搞各種普雷。
    本章省略號自己領會深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