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短暂昏迷过后很快醒来,在秦冽要被推进急诊室的前一分钟见到了他。

    他的额头受了伤,鬓角旁有血痕,整个人的脸色异常苍白。

    如果不是有头盔护着,以他当时摔出去的速度,恐怕性命都要不保。

    害怕又惊慌地上前,云野想触碰他又不敢,越在意越惶恐。

    亲眼目睹他从摩托车上摔下来,那个画面简直就是噩梦一样。

    秦冽将云野的反应收入眼底,明白他此时有多害怕,勉强提起唇一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安慰,“怎么像来哭丧的?我又没死。”

    他的手想抬起来摸摸他的头,胳膊却完全使不上劲,动一下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云野无奈瞪着他,赌气地说:“让医生推你进去做检查吧。”

    秦冽的眼睛虚睁着,眼皮格外得沉,想要说什么,却在要开口的那一秒意识抽离,昏了过去。

    云野的心宛若失重一般,被高高抛起又坠下,他问医生怎么又昏迷了,医生也没有回答。

    看到急诊室的门缓缓闭合,云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跟着去了。

    陈瑞站在身后一直没说话,见云野站在那儿半天都一动不动,只能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看我冽哥刚才还跟你开玩笑呢,脑子清醒得很,他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云野的心情,其他人怎么可能懂。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明白那种滋味有多么痛彻心扉,自然不想体会第二次。

    秦冽进急诊室后过三个小时被推出去,经过医生的检查以及周密观察,确认颅内没有出血点,他的心跳和血压都很平稳,无不良反应出现,只是右胳膊粉碎性骨折,需要用石膏板固定。

    转入病房后,护士交代云野要仔细盯着心电图,如果一切都正常,再过不久就能醒过来。

    听到后,云野长松了口气。

    在赛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自行脑补了许多恐怖的画面,如今看来,应该只是小问题。

    云野无比相信医生的诊断,心情放轻松了一些。

    只是,在秦冽转入病房后的十多个小时,他都没有醒,哪怕云野趴在他的耳边轻声喊他名字,也给不出反应。

    心电图上的指标非常平稳,并无异样。

    病房里白茫茫的,他安静躺在那里,半点儿生机都没有。

    云野不止一次找

    了医生,问他怎么还没有醒,对此医生也感觉很莫名,拿手灯照他的眼睛眼睛,从瞳孔上看,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应当正常,不该十几个小时了还没醒。

    当然,这只是奇怪而已,从医学范围来说,倒也属于是正常现象,只不过家属太过担忧,才会显得问题严重。

    见医生对此都束手无策,云野真的慌了,他已经在想要不要找爷爷帮忙,请他调美国那边的脑科专家前来会诊。

    陈瑞将云野的担忧与紧张看在眼里,他帮不上忙,也只能干着急。

    已经快一天一夜了,他连饭都还没吃一口,陈瑞不停劝他多少吃点,但他只说自己没胃口。

    医院这边召集了脑科专家前来会诊,有过相关经验的专家说人的大脑有自我防御机制,在受过猛烈的撞击过后需要休整,只要在四十八小时之内醒过来,都算正常。

    云野听完之后心还是没能踏实,他坐在秦冽的病床上,握住他的左手,喃喃低语:“我们俩能再重逢,拥有一次重新相爱的机会不容易,你千万不要有事……”

    说话时,云野的嗓音已经哽咽。

    他本就是心思敏感细腻、共情力强的人,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躺在那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自然会情绪崩溃。

    “秦冽,我还有好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我们俩不是要一起变老的吗?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握着他的手,云野慢慢低下头,脸贴在他的手背上,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身心俱疲,他觉也没睡,饭也没吃,像是在刻意地进行自我折磨。

    秦冽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闻见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的感觉,墨色的深眸闭上,想要缓一缓,可脑袋头疼欲裂,有无数的记忆片段要冲出来,和他过往的回忆进行融合。

    这些记忆是冲突的,就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找不到线头,根本无法整理。

    再睁开眼时,秦冽的眼眶赤红,似乎是在忍受极致的疼痛。

    目光右移,看见一侧有个毛绒绒的脑袋,他的目光瞬间凝滞。

    脑海中在这个瞬间浮现出许多的画面,和他在露台上下隔空对撞,被他泼了酒,扔掉他送他的平安符和钥匙扣……

    垂在被子上的手因为极度压抑而崩起青筋。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岁月的河流,穿过千岩万壑,只为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点燃起爱火,强烈触动着他的灵

    魂,唤醒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的右胳膊动不了,而云野是在他的左边。

    缓缓抬起来,秦冽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又怕惊醒了他,落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动作。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那平静的外表之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云野……

    男孩的名字在舌尖无声滚动,他想哭又想笑。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啊……

    秦冽眼底的情愫浓烈得像是要喷涌而出。

    恨不能将他拉起来牢牢抱在怀中。

    终于,他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触感很软,是活生生的他。

    眼角泛起红,秦冽的身心通电似的发麻,视线模糊地如同蒙上一层雾气,想不出满意的遮羞方式。

    看他趴在那儿睡觉,他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那笑容成为他一条淌过他心间的湍急河流,无法渡过。

    说来,那应该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初遇,只是那一次他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已。

    ……

    春雨过后的晌午,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漫山遍野笼罩在轻纱样的雨雾里,清新水润,如画一般。

    隐隐响过几阵春雷,下起了入春以来的最急的一场雨,秦冽下车之时,雨恰好停了。

    有几滴树梢上滴落的水珠落在他的肩上,晕染开一小片的痕迹。

    他站在黑色的迈巴赫旁,神色冰冷无比,如同没有感情的雕像。

    助理小心翼翼绕到他这边,提醒他路面潮湿,注意脚下。

    秦冽置若罔闻,左腿加拐杖,步伐飞快。

    单看他上半身的话是完美的,可一旦目光向下,看见那空荡荡的裤管,没有人不会惋惜。

    饶是助理跟在他身边多年,也依旧会为此感到遗憾。

    秦冽生性要强,即便上台阶也不用别人搀扶。

    他拄着拐杖进入大厅之时,无意中瞥见旁边的茶室里趴着一个人。

    白衬衫包裹住单薄的身躯,一看就是特别羸弱的气质。

    在他的视线望过去时,那人直起了腰,像猫似的懒洋洋打个哈欠,随之向后倒去。

    他松开两颗衬衫扣子,把袖子也挽上去,露出的线条流畅又结实,那随意靠着椅背的身体松弛又笔挺,双目微倦,眉心有丝疲惫,整个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如刚刚进门之前闻到的被雨冲刷过绿叶的气息。

    秦冽多看了几眼

    旁边的助理便询问是不是认识的人

    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他没应

    拄着拐杖径直踏入电梯。

    同合作伙伴谈完合同已是一个小时后

    公司已经步上正轨

    其中的许多事都不需要秦冽亲自出马

    他如今不想应对外界的纷扰

    多数时候都喜欢待在半山别墅里

    ?)

    独自坐在阳台上

    或品茶或看书。

    合作伙伴离开后

    秦冽推开门去了露台。

    他很诧异

    自己居然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男人。

    执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他半蹲在一棵槐树旁

    将小盘子放在小猫的面前

    正喂它吃东西。

    从侧颜看上去

    唇角带笑

    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柔的气质。

    很明显

    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

    隔几秒钟就会咳嗽

    脸色虚弱得仿佛使点劲儿站起来就能倒下。

    在那巨大的伞面下

    如同一方小天地

    将他和猫困在其中

    与这朦胧的雨雾隔绝。

    这张脸明明看起来很眼熟

    脑海中却对不上号

    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秦冽站在那里看了他许久

    竟一点也都不觉得无聊。

    如果不是助理进来

    打破了氛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看多久。

    收回视线后

    秦冽径直下楼

    老爷子这几日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他打算过去看看。

    走出去的那一刹那

    秦冽看见他在一辆白色的车旁

    从车里拿了份文件夹出来。

    而他的车就停在他的车旁。

    与打电话的他擦身而过

    云野急匆匆在讲电话

    没有注意到车那边的人。

    秦冽听见他的声音很特别

    介于沙哑与清亮之间

    如同砂石碾过他的心间。

    他说:“我们当然是诚心诚意要和祥瑞合作的

    之前的问题的确是我们公司失误………”

    秦冽只听到这一段

    回眸看向他的背影时

    那快速而又急促的脚步在路面上踏出了水花。

    他目光幽深

    收回视线的那一刹

    看见旁边那辆白色的车把手上贴了一段英文。

    ——Thefirstwealthishealth.

    健康是人生第一财富。

    可能由于自己的身体状况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

    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触动到了。

    人生可怕之处在哪儿?

    你想要好好享受生活

    却已经失去了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