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秦冽前往墨西哥参加比赛,此次的赛程为期一周,云野没办法请那么多天的假,和他一同前往,只能等他决赛时再飞过去。

    关于要不要至于玩赛车的问题,自那天之后,两个人再没聊过。

    知道这是秦冽不想触及的伤疤,云野也不能主动问他,免得又闹出什么不愉快。

    他相信,如果秦冽有了决定,一定会告诉他的。

    在比赛开始前两天,秦冽才从尚城出发,特地到学校见了云野一面。

    对预选赛他并没什么压力,状态十分轻松。

    收到他来到学校的消息时,恰好赶上云野最后一堂课结束。

    他们约定好在学校的操场碰面,云野在去之前先回了趟宿舍,拿上一个礼物盒。

    日落黄昏之时,秦冽靠在一个篮球架旁。

    他很懒散,没骨头一样倚在上面,嘴里还咬着一根烟,打火机在手心把玩。

    望见这一幕,云野眉头皱起,俨然不悦。

    尽管他抽烟的样子很帅,他还是不想让他抽。

    一抬眸看见云野,秦冽眼里的寒意瞬间退散,笼罩在眼底的阴霾仿佛被挥散开去,变得透亮清澈起来。

    有人说“爱人的眼睛是八大洋”,他每次看向他时的眼神都深情款款,令人无法抗拒,忍不住要沉溺其中。

    将拿着礼物盒的那只手背在后面,云野阔步上前,拿下了他的烟。

    “不是告诉你了要少抽烟?对肺不好。”

    秦冽勾唇一笑,“好久没抽了。”

    这句话似在解释,又像是在哄他。

    云野讨厌闻到烟味,仔细想想,他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是从来没有抽过烟。

    “我不是非要管你的。”他怕他误会他事多,低声道:“你这几年烟抽多了,往后气管一不舒服就会咳个没完。”

    “我明白。”秦冽自然不会质疑他说的话。

    每当压力大或者心情不爽的时候,他总会习惯性以抽烟来排解,随着年龄的增长,要烦恼的事情会越多,而且还遇到截肢那么大的坎儿,他一定会抽得更凶。

    云野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接着把藏在身后的礼盒拿了出来,“给。”

    “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祝你旗开得胜。”云野的语气有几分俏皮感,眼神示意他,“打开看看。”

    秦冽拆开盒子,没想到里边居然是一条银色的项链

    。

    款式很简单,吊坠是一个立牌。

    背后刻了两个字母。

    L为“冽”,Y为“野”。

    他拿出来,银色的链条在黄昏的薄暮中熠熠闪光,“这是特意找人定做的?”

    “嗯。”

    嘴角浮现出笑容的同时,秦冽的眼睛都像被一把火点燃了似的。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项链?”

    “送喜欢的人礼物,难道还需要理由?”云野反问得秦冽哑口无言。

    失笑一阵,他自动转过身去,“帮我戴上。”

    云野瞄了眼四周,有路过两名的同学正在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俩。

    他无惧别人的目光,给秦冽戴在了脖子上面。

    这条项链的名字叫destiny[命运],他重启人生再一次和他相知相爱,不正是一种馈赠?

    -

    夜里,秦冽准备飞往墨西哥,云野将他送到机场。

    在安检口,秦冽抱着他不撒手,一直在他耳边不放心地交代,让他一个人坐飞机千万小心点,遇到麻烦就去找空姐帮忙。

    在他眼里,他好像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云野忍住笑,拍拍他的后背,“我们在决赛场上见,你放心地去,我哪怕是在梦里也会为你加油的。”

    秦冽放开他,满眼的笑意。

    他嘴上虽然没说,可那眼神分明是在吐槽他,是个爱说甜言蜜语的小骗子。

    “秦冽,放平心态,输赢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年轻。”云野语重心长地交代。

    “你这好像家长的口吻。”他抬手握住云野玩自己领口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只有和他说话的时候,嗓音才会十分温柔。

    “算起来,我也比你年长十几岁呢。”云野真拿起了劲儿,“该听哥哥的还是要听。”

    “哥哥?”他眉梢一挑,眯起眸,笑意染上几分威胁,“仗着我要走欺负不了你?”

    云野转下眼珠,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却没放。

    秦冽明显是有话要对云野说,犹豫很久以后才道:“如果这次我没拿到好成绩,之后就安心经营公司了。”

    听闻,云野目光一滞。

    “你想好了?”

    “嗯。”

    云野仔细观察着秦冽脸上的神情,试图发现破绽。

    可是这个人实在太善于伪装自己,怎么也让人看不透。

    却还

    是依言将她的手放开了。

    两个人在安检口腻歪了好半天,直到广播站里响起催促的声音,秦冽才终于进去。

    云野挥着手跟他告别。

    看他的背影渐渐远走,他的心脏说不出为什么,特别得闷。

    人类受伤后都会有应激反应,所谓的“PTSD综合症”,眼下他看到秦冽要飞去国外参加比赛,那种不安的感觉格外强烈。

    每一次他要去比赛,他都好害怕他出事。

    云野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完全看不见秦冽,才将视线收回来。

    他的手捂上胸口的位置,感受到那里空了一块,需要竭力克制才能够恢复正常。

    就在云野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秦冽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他的口吻带着一贯的桀骜,只有短短四个字:[记得想我。]

    云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笑着回复了他。

    [好,我会时时刻刻想着你。]

    -

    夜渐渐的深了,头等舱里,秦冽戴上眼罩和耳机,之后闭眼准备休息。

    人在热恋期,在入睡之前,总会忍不住去想许多甜蜜的回忆。

    每当想到云野的时候,他的嘴角总会不自觉上扬。

    秦冽想,前世的他一直执着于赛车,热爱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

    那个时期的他没有遇见云野,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也只有赛车,除此之外他对其他的也没有兴趣。

    这一世云野那么早出现在他的人生,他还需要像前世那样吗?

    脑海中浮现出云野担忧的神情,秦冽的心倏然一疼,他的手下意识抚摸项链的吊牌,有一丝自责涌上心头。

    不该让他担心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入睡,秦冽的眉头都是紧蹙的。

    睡梦中的秦冽已经很久梦见过前世了,可这次却又破天荒记了起来。

    梦境里的内容如同在看电影一般,格外得清晰。

    还是在那间卧室里面,云野正躺在床上睡觉,而他像是拥有第三视角的观众,看到前世的自己缓缓屈起一条腿,跪在了床上。

    而另一条腿是空的,只有一小截残肢,被截断的地方狰狞恐怖,望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第一次清楚地看见自己截肢的样子,很难不感觉震撼。

    他看见他小心翼翼地跪到了云野的身旁,带着一种胆战心惊的谨慎。

    云野穿着米色丝绸

    的睡衣,短裤下的两条腿又直又细,白得耀眼。

    窗外的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翻滚的团团铅灰色阴云里,像是会随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男人虔诚低下头,先是轻轻吻在了云野的膝盖上,随后慢慢往上游走……

    明明是很旖旎的动作,可是由他作出来,却像是在进行一种告别仪式。

    他的唇炙热又滚烫,唇瓣和手仿佛在颤抖似的,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属于他的烙印。

    很久之后,雷声突然作响。

    昏暗的房间里气氛压抑至极,透露着一种诡异。

    来到床头,他又缓缓低下身体,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

    这个吻仿佛倾注了他体内全部的重量,连肩膀都隐隐在发抖。

    秦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他和那个世界仿佛是有一层结界,他急得想要戳破隔阂,却怎么也做不到。

    梦境的那个他,喉结急速滚动着,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又吻住那两片有些青紫,已经不再红润的唇上,他的手撑在枕头,青筋紧绷,若隐若现。

    分外绵长的吻,床上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像是奄奄一息,了无生气。

    男人吻过他的全身之后,眼角忽然有泪水滑落,顺着云野的鼻梁流淌,晶莹剔透。

    尽管这样,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起初只有一滴,渐渐的,整个房间开始回荡起一种凄惨的撕心裂肺般直击人心的哭声。

    “云野——”

    悲切的喊声仿佛从悠悠山谷里传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似的。

    闪电照亮云层,一声闷雷作响,风雨急骤穿过夜空。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面,房间里却安静得不可思议。

    秦冽在梦中都能感受到那种失去全世界般的无助。

    在这个瞬间,他猛然惊醒,摘下眼罩时,望见机舱,整个人恍若隔世。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秦冽重重喘了几口气。

    他从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的梦,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额头上冒出冷汗,秦冽的手按在右边大腿的位置,心底一阵阵地瑟缩。

    他出于本能拿出手机想发消息给云野,问问他现在在做什么,转念一想,现在还在飞机上面。

    打开遮光板,秦冽想放飞思绪,然而梦中的画面却仍清晰地浮现出来。

    不觉间,他的心底涌上恐惧,后背攀上了凉意,如同许多只虫子在啃噬。

    尽管秦冽并不想承认,却也大概能够猜到。

    他梦到的似乎是云野死亡后的画面……

    前世的他居然那么疯狂,会去亲吻他的遗体,而且是从上至下完完整整地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