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家。
饶绮之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她进了家门,屋里的灯光很暗,不似以往。
平日里,整个饶家别墅,不管到夜里几点,都会开着很亮很亮的灯,几百平的空间,都要照得灯火通明。
但是,今晚,很奇怪,灯光昏昏暗暗的,显得冷清,肃静。
饶绮之借着昏暗的灯光走进去,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是饶商信。
他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的频率很乱,全身上下都是颓色。
光影很暗,照在男人的脸上,饶绮之并没有看出来,他的脸色是惨白惨白的。
饶绮之走过去,小声问:“爸,您怎么了?”
饶商信没有回答。
饶绮之伸手,要去开灯。
饶商信制止了她:“不要开灯。”声音里有气无力。
饶绮之就没开灯,走近了他,她有点担忧:“爸,您怎么了?”
她眼神在客厅里搜索了一圈:“妈呢?”
饶商信面无表情的回答:“你妈今晚有点累了,先去睡了。”
饶绮之应:“哦。”
其实不是的,是他,给林氏吃了安眠药,所以睡了。
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其实,林氏已经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眠药了。
因为,不吃的话,她根本就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想到玉桐的那张脸,她的那张脸,曾经漂亮,清纯,让人看了都禁不住想多看几眼。
但就是那张漂亮的脸,这么些年,却如梦魇一般,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林氏,你是杀人凶手。
她很想辩驳,说她不是,她没有。
可是,纵使她不是亲自动的手,可饶玉桐却真真正正死在他们的手上。
饶绮之坐在沙发上,看着饶商信:“爸,您怎么了?怎么不开灯?”
饶商信看着饶绮之,看了很久很久,才忽然笑出了声,他问:“之之,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饶绮之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饶商信,是医学博士,他具有很强的专业能力,檀城所有的医院,有九成的药品都是出自饶氏,能救活数不清的病人。
饶氏每年都能为檀城的经济方面添砖加瓦,稳固檀城经济的繁荣盛华。
他也会经常投身公益和慈善事业,救助许多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
要论对国家和人民的贡献,他功不可没。
如果,只是以上几点,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父亲,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好人。
可是,她有一个疑问。
“爸,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饶商信:“什么问题?”
她没有犹豫,单刀直入:“当年,小姑到底是不是您害死的?”
饶商信知道她要问这个问题,他把旁边沙发上的文件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饶绮之接了文件,打开包装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是一份亲子鉴定,两份DNA样本来自苏遇鲤和洛宏恺。
鉴定结果:经DNA对比确认,洛宏恺与苏遇鲤系生物学上父女关系。
看完结果,饶绮之不是很懂。
因为,她并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自从她爷爷去世后,家里的佣人全都被饶商信换掉了,也就没有人再提过有关她小姑的事情了。
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她小姑跟洛宏恺的事情。
“爸,上次我就想问您了,您为什么会去查苏遇鲤的身世?”
饶商信冷笑,“你不是问我,你小姑是不是我害死的吗?”
笑过之后,他回答:“对,她就是我害死的。”
虽然之前她也有怀疑过,但眼下,亲耳听到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小姑,饶绮之到底是有些被震惊到了,愣在那里,也不动。
“我为什么会去查苏遇鲤的身世?因为……”饶商信用手掌盖住自己的额头,他一点点光都不想看,“她是你小姑的亲生女儿。”
饶绮之:“!”
她问:“怎么会?小姑不是没结过婚吗?”
她知道洛宏恺,是一位非常的有名艺术家,前不久还在宜城举办过一次个人画展。
饶商信说:“是啊,当年,你爷爷不同意她跟一个穷酸画家在一起,没有给她户口本,她当然结不了婚。”
“可是你小姑执意要跟他在一起,你爷爷一气之下,将她逐出了家门。”
他笑了笑:“虽然把人逐出了家门,可你爷爷,最疼的还是她。”
“他到死,想的都是她。他死后,居然还留了一份遗嘱,他把饶氏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留给了你小姑。”
“所以,当我接手饶氏以后,很多老股东根本不服我,因为我不是控股最多的董事。”
饶商信没再说下去了,后面的事情,饶绮之那么聪明,自然也都懂的。
“所以,”饶绮之问,“你就杀了小姑?”
饶商信说:“对,因为她在法律上没有配偶,也没有人知道她有两个非婚生的子女,所以,我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她的股份。”
今晚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了。
饶绮之再三思忖后,问:“爸,当年,是您亲自动的手吗?”
饶商信摇了摇头:“我买通了一个司机,在一个雨夜,让他开车去把人撞死。当时,一起被撞到的,还有她怀里抱着的一个幼童。”
“那天晚上,你小姑当场死亡,幼童被送去医院了。后来,我去医院确认过了,医院回复,那个幼童,也抢救无效死了。”
“原来,那个幼童,她居然没死,居然成了苏家的女儿。”
饶绮之把手里的文件撕成碎片,动作暴力,语气森冷:“爸,如果被人知道小姑其实是有第一顺位继承人,那饶氏,是不是咱们就要拱手相让?”
饶商信点头。
其实到现在,他已经不在乎饶氏会不会拱手相让了。
当年,他为了股份,为了权势,为了心里的不甘,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然后,他顺利掌控了饶氏。
但之后的这些年,他好像,并没有过的多快乐。
那件陈年往事,让他夜夜噩梦,所以,他偷偷请了位法师,问法师如何才能消除眼下的困境。
法师说,祭拜一年,方能消除。
所以,他才偷偷在书房开了壁龛,偷偷祭祀。
但他应该是碰上骗子了,因为那个法师的话一点都不管用,他都已经祭拜了二十多年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还是夜夜不能寐。
饶绮之把手里的文件碎片装回了包装袋里,“爸,您刚刚不是问我,觉得,您是不是坏人吗?”
饶商信看着她。
她眼神笃定,鹰挚,没有一丝犹疑,她说:“您不是。”
如果她知道,现在苏遇鲤会成为她最恨的人,她应该也会跟她父亲一样,做出同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