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子是个女高中生。平时她的爱好跟普通女高中生大差不差,但是最近却爱上灵异怪谈。
学校里少有同好,而且基于某种阴影,她更喜欢混迹灵异怪谈论坛。
在周末,见子坐在冷饮店里刷手机论坛,一则帖子浮现眼前。
【喜欢的灵异视频UP主更新啦,推荐给大家~】
无聊地点开帖子,发帖人明显是个新人,直接在标题下面贴上转载的视频。
见子看了看,视频标题叫《雪女》。
好普通的标题。
很快便有评论。
【哎呀这是哪个小蠢货送来的东西?让我看看.JPG】
【啊这种平庸无趣的玩意,还敢推荐给人看?小瞧我们论坛呢!】
【重点提醒:不恐怖不灵异只想蹭论坛流量的视频,最终只会被删掉。】
这个灵异怪谈论坛可说是网络上数一数二的类型网站,里面的论坛用户研究多年,对这些东西懂得很。上到小众灵异片,下到各种怪谈都是如数家珍,一般的东西是糊弄不了这些论坛老鸟的。
而且在论坛几个月,见子也看过好几个毛遂自荐的,无论是怪谈故事或者灵异视频,都因为质量一般被群嘲。
【还是拍那个楼道、少女、怪物的UP主。第二个视频就江郎才尽?大失所望啊大失所望。】
【彻底的转型=彻底的失败。】
冒出的评论让见子手指一顿。
楼道、少女、怪物,是叫怪谈第一大师的UP主拍摄的短片。
想起第一次看到那个楼道里的视频,一闪而过的丑陋怪物,见子指尖瞬间滑到视频上面,迟迟没有点开。
UP主怪谈第一大师就是靠楼道的小短片火起来,甚至带火该地点成为怪谈新晋打卡圣地。但是,关于是否真的有灵异生物,众说纷纭。
见子身边知道此事的人,都普遍认为是某种炒作。可是在灵异怪谈论坛上,有人拿出所谓的见鬼眼镜,邀请他人同去查探。本来之前不相信的几个老用户,回来一口咬定是真的,被熟知他们的众人调侃夺舍。
灵异怪物……是真的吗?
少女疑惑着,缓缓地滑到视频上,点开。
《怪谈之雪女》*。字幕缓缓展开。
原来是取材于小泉八云《怪谈》一书里的故事。讲诉的是一个樵夫在大雪天迷了路,然后遇到位独居的美人,二人共度春宵以后,女子露出真面目,原来她是妖怪雪女。
本来她要杀死樵夫,但因其俊美而不忍下手,只是警告他不准说出今晚的奇遇便离去。天明之后,樵夫慌不择路地离去。然后再遇到名美丽的女子,叫阿雪。
二人心悦彼此,结为夫妻。某夜,樵夫噩梦,醒来向妻子阿雪说出当年雪夜之事。那温婉美丽的妻子,瞬间便成雪女的模样,眼睛大睁:“你还是说出来了!”
作为雪女的她要对丈夫下杀手,看着熟睡的两个孩子,迟迟下不去手,选择穿门而去,消失于风雪。
而樵夫追出去,只看见一双红线草履。
风雪呼啸着,如悲、如泣。
最终,红线草履被白雪埋没,如所有的往事般不存。
收尾带着淡淡的哀伤,但是这个剧情是落难书生偶遇美艳女鬼那套怪谈,显得过时。所幸娓娓道来,在平淡处描绘日常,如溪流般潺潺而过。
看了看时长,三十分钟,半小时。
“什么啊……这个故事。”
见子观感复杂。
诚如评论所说,这个作者从短片的悬疑惊悚,转到描绘物哀之美的古典怪谈,是一种彻底的转型。
按照论坛用户们的意思,如果UP主按照原来的小短片继续拍,也许更有意思。
但是,但是……
从见子个人观感来说,她却想承认这是个好故事。因为感动到了她。
这个故事,的确古典到俗套无趣,却是见子小时候趴在外婆膝头听到的种种怪谈,悲恋的清姬、报恩的仙鹤、桃太郎……是如这些故事般,有着躺在外婆怀里的温度。
想到这,她留下评论。因为论坛大量差评,少女缺点勇气说出真实感受,只能委婉地表达支持。
【我觉得,这是个美术风格独特的故事呢。】
不如意料地,她被论坛各种老用户大肆嘲笑。
【喂喂除了那诡异的画面风格,故事才是最重要的!这种故事,放在大正年代二十世纪初期也许能受到欢迎(撇嘴)!】
【倒不如直接说一九零几年电影刚制作出来,这种片子能糊弄人哈哈哈】
【这种夸奖评论肯定是UP主花钱买的啦,又是推荐又是花钱搞水军给好评,对此我只有一句话:有钱大家一起赚。】
各种嘲讽纷至沓来,见子觉得没意思,丢开不管。
·
灰原雄盯着手机,已经快两个小时。
他就足足摸鱼了一两节课,还好下午是实践课,没有外出任务便是自由活动时间。但是,下午他始终手机不离手,屏幕映出的眼睛忽明忽暗,眉头慢慢皱得越来越紧。
“啊这群人,没有眼光!”
最终,他哀嚎一声,整个人瘫倒在课桌上。
同桌七海建人正好写完任务报告,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阿雄?”
“就是那个啦……”
饶是一副被打击得直不起身的颓丧模样,灰原雄还是握着手机,时不时点下评论。这也不耽搁他嘴上回复:“我在灵异怪谈论坛里推荐了苍树前辈的作品,反响居然不好!”
他抱怨着,脑内灵光一下,忽然振作起身,扭脸望向好友七海建人:“建人,你要不要看看苍树前辈的最新大作!”
对于那个冷泉学长在拍摄怪谈片的事,七海建人略有耳闻。原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新闻,现在又出了作品,速度还挺快。
“冷泉学长是怎么让大众看到咒灵?这样不会引发恐慌吗?”比起视频本身,这点更让七海建人在意。
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完整的咒灵。而除非濒死,普通人不能看见。
从这点上来看,冷泉学长似乎做着撼动咒回界根本的事情。
“啊这个,是在‘窗’的监督下完成。学长相关的一举一动都上报了,必须在高专监视进行一切。”
“感觉这样,纸包不住火,很容易玩火自焚。”七海建人是彻头彻尾的理性派,说出自己的分析后便去交作业。
诶了声,灰原雄满脸写满遗憾,但还是没有强求。独自趴在教室课桌刷了会评论,舆论还是很糟糕,唱衰UP主怪谈第一大师不怎么样的评论越来越多,灰原雄气得反驳好几条,最后又被堵得直接起身。
他想要去散散心,却想到学长。
明明已经在高专监视下努力完成自己的作品,肯定希冀能有积极的反馈,现在舆情如此不好,苍树学长会很失望吧?
于是少年的脚步拐到了苍树所在的教职工室。
原来在之前那番狂妄发言以后,班主任夜蛾正道担心这孩子要作妖,便特意搬了台电脑到这里,嘴上说的是无时无刻监督苍树,实际却是专门把电脑给苍树用,方便他查资料、剪辑等。
虽说有【空间模拟】这种神级功能,但是,他没有积分。
虽说厚着脸皮蹭了次免费,但是系统分明抠门,【空间模拟】这种明显是3D立体功能,硬生生搞成简易粗糙的文字界面,就差写成1和0的代码了。
哇那简陋的设备导致各种不顺,苍树简直心累。最后的剪辑,还是靠着教职工室的电脑才完成。
“统统你去当制片人,肯定能成为知名制片人,太能省了。”
到现在,他都不忘讽刺系统的抠门。但苍树也没忘正事,用着电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灰原雄踏进去时,他也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专注于手上的剪辑。
桌边的手机震动不停,响了又响。第三遍时,乖巧坐着的灰原雄忍不住提醒:“苍树学长,是夏油前辈。”
“哦好。”说这话,苍树眼睛盯着电脑,手摸索到手机,接起了电话。
“苍树!你接电话了!”电话那头,夏油杰恼怒的声音穿透电话而来。
于是苍树手机挪开耳朵一寸,拎着手机讲话。
“有什么事吗,杰?”他语气懒洋洋的,“没什么事,就挂电话咯。”
面对苍树的干脆,夏油杰又炸了毛:“当初你拉我入伙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这小子这种敷衍的态度!哈哈哈杰你的少男心破裂了吗哈哈哈哈!”
电话里传来五条悟不合时宜的大笑。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都上了我的贼船了,还能下来吗?”苍树托腮耍赖道。
“……”一阵无语以后,夏油杰还是回归正题,“所以这次的作品,网络风评不是很好啊。”
比起夏油杰的忧心忡忡,苍树淡定从容。
“新的尝试,要有信心。”
挂掉电话,苍树扭头看向乖乖坐着的后辈灰原雄,招呼道:“灰原,来看看我新剪辑的惊奇物语怪谈历史衍生。”
“是下一部作品的素材吗?”灰原雄依言上前。
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苍树否认道:“不是,是节目盘点。不过也算是某种资料收集。”
“啊感觉自己跟不上学长的想法。”
灰原雄挠头感慨,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不担心这次的作品吗?网络风评好像不是很好。”
“其实上次的短片很受欢迎,学长可以继续拍摄这类短片。”
“啊这个……”苍树示意他坐,然后坐到他对面。
“其实这次的片子,目标不是网络,而是电视。片长半小时,不就一个惊奇物语系列时长的三分之一吗?”
惊奇物语,是某国营电视台长达二十年的招牌节目,以脑洞大开、反转、有趣为主打,其中每年夏季会出怪谈纳凉系列单元。
听到苍树的规划,灰原雄稍微宽心,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前辈,那可是长盛不衰的好评节目,我们的作品《雪女》会不会太平淡了点?”
听听这个字,我们。瞧瞧,又有精神股东了。
这很好,都是日后的免费工具人。
苍树露出表面温和实际奸诈的微笑:“不用担心,刚才我已经收到节目的邀请邮件。”
·
灵异怪谈论坛。
【关于《怪谈之雪女》,我有话要说。】
【《雪女》这种风格完全是浮世绘与西方抽象画作结合!】
【风格完全是浓郁的荒诞派画风,有着浮世绘的华丽、以及西方荒诞派画风的抽象,开始画面由蓝黑天空中,圆月如睁开的黑色眼睛,是西方戏剧的象征手法,再以荒诞主义的画风来表现。】
【然后再雪女化作人间女子与樵夫相见,天空绚丽浓如火烧云,美术风格转向古典浓郁,像是浮世绘的颜色被蘸饱了,然后一挥而就,泥金、深白、浓红,都是顶顶饱满浓丽的色彩。】
【最后的离别,漫天的风雪,红线草鞋,则是留白的落幕。】
【这样一个故事,是从怪谈里演化出来的独特故事,是电影这门电光幻影的艺术呈现,是古典民俗怪谈与西方荒诞戏剧的风格融合。】
突如其来的夸赞帖子,自然引来论坛用户的嘲讽。
【还是那句话,有钱一起赚。只要给我五千円,我也可以吹得天花乱坠。】
【让我看看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东西?】
【大家快来围观这个家伙!他居然再夸《雪女》这种垃圾作品啦!】
各种嘲讽中,路过帖子的见子心中泄气苦闷,心说这样的作品其实也配得上夸赞。但是,她的手指忽然滑到发帖人的ID。
她嘴角忽然一勾,默默回了个赞。
原本她的支持要淹没在各路嘲笑中,但是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民那……有没有看到发帖人的ID啊?】
【揉揉眼睛,不、不会吧?!】
【马萨卡!是那位!】
【啊啊啊是小野大神!】
发帖人正是灵异怪谈论坛的创建者。而他,现在是惊奇物语怪谈节目的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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