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许添沉默了许久,才像是消化掉了叶宁的那句话,只是眉头蹙得更深了:“不在一个班?”
“是啊,我也没想到。”叶宁推着行李箱快许添几步,低头踢走了地上的小石块,“很意外是吧,我也挺意外的。”
许添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身后没动静,叶宁回了下头,正好和许添望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怔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问他:“怎么不走?”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和许添一起长大,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被窝里出来的,许添的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或者细微的表情,他都能看出点什么。
现在的许添,看上去就有些不太高兴。
刚才不还是好好的么。
叶宁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许添不会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句“咱俩不在一个班”,然后情绪才变化这么大的吧?
氛围有点沉重,叶宁也没想到自己随口开的一句玩笑能让许添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低头把手机屏幕摁亮,打开刚才的分班表,非常主动的把手机放在了许添的面前。
弯眼笑了笑说:“刚才开玩笑的,我俩在一个班。”
许添垂眸,目光落在他手腕处,那里贴着张创口贴,半秒后他才将视线挪到分班表上。
第一个名字,高二一班,许添。
下面是……叶宁。
见许添一直不吭声,也不做出点什么反应,叶宁有些纳闷。
“许添……”
刚开口喊了声对方的名字,许添就已经抬起了眸。
淡淡的,冷冷的,情绪好像比刚才还差。
许添直接越过他,头也不回的推着行李箱往宿舍楼下走。
顺便连带着叶宁他自己的行李箱也一起推走了。
叶宁忽然有些想笑,但想到刚才许添的表情又有些笑不出来。
眼见许添都快要走进宿舍楼了,叶宁心说这人也不等等自己。
然后赶快扯了下单肩背着的书包,小跑着跟了上去,冲着那道背影喊:“许添!”
拖着行李箱来到宿舍,叶宁和许添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这里和上学期相比没什么变化,除了灰多。
他们的宿舍虽然朝着东,但光线算不上太好,阳台外面有一棵据说已经长了差不多一百年的香樟树,枝干延伸得很长。
每到夏季蚊虫也多,叶宁去年有次就是忘记关阳台的门了,睡梦中的人也不容易醒过来,第二天早上起床一看,寝室几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小包。
除了许添。
这人可能不光看着冷,血估计也是冷的,所以连蚊子都懒得咬他。
叶宁把行李箱推到自己的床边,摸出手机看了眼。
沈逾枫和裴述在群里说会晚一点到校,所以现在宿舍里就只有他和许添两个人。
他把行李箱放地上打开,还特地制造了点动静,然后眸光往另一个方向瞥了一下。
许添正在往柜子里挂校服,挂完校服又开始收拾被单,自己做自己的,完全没有要转身的迹象。
也许是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动静,又或者听见了,但把他当空气。
叶宁郁闷了,不就是和他开个玩笑吗?至于这样一直不搭理人吗?
以前也没觉得许添这么小气,怎么现在连个这么小的玩笑都经不起开了。
他低头整理衣物,越整越觉得憋闷。
心说要不还是开口说点什么,他刚要出声,就看见许添放下东西去了阳台。
外面的香樟树好像也没完全挡住太阳,有几缕光束顺着树缝映了下来,许添就站在那几束落下来的光里。
少年的棱角本就分明冷俊,这样一照非但没有变得柔和,反而加重了他的疏离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宁忽然觉得这样的许添有些远,可能是和许添一起待久了,他特别不习惯这样的许添,鬼使神差的,他起身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许添?”他站在许添身后,歪着头试探地喊了对方一声。
本来还在洗手的许添顿了顿,听见声音的他却没转头,像是在内心做了几分挣扎,过了会儿,叶宁看见他把水龙头关了。
“嗯。”许添用余光很浅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叶宁不死心,又戳了戳许添的肩,言辞恳切:“我错了。”
许添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上去格外的冷漠:“你没错。”
叶宁:“……”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其实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想不清楚为什么许添的反应会这么大,许添就真的那么想和他在一个班吗?
愣神期间,许添已经走进了寝室里。
算了,自己招惹的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去哄。
他这么想着,也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去叶宁就愣了。
许添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出来一张湿毛巾,他没在自己的床边,而是站在叶宁的床边,微微弓着腰在给他擦桌面上和衣柜里的灰。
见他进来,也只是很轻的扫了他一眼,脸上依旧什么表情也没,然后敛下眼皮,踩着楼梯上去给叶宁擦床板上的灰。
这一刻叶宁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
报名当天虽然不用上课,但学校也不允许住校生外出,报到结束后时间还挺早,不到十点半,教室里的人也陆陆续续散了。
“喂,妈。”叶宁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靠着栏杆接通了电话。
谈意在电话那头温声问:“报到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和以前差不多。”叶宁想了想说。
“小添那孩子呢?你们这学期不是分班了吗?还跟你在一个班没?”
叶宁下意识的回头朝教室里望,但这个位置看不到许添的座位,他索性又转了回去,说:“噢,还在一个班,怎么了?”
今天早上还因为和某人开了个这种玩笑,结果某人到现在都没跟他说几句话。
“你跟小添闹别扭了?”谈意在那边沉默了会儿忽然问。
叶宁垂下眼睑,曲起食指挠了挠鼻尖,然后否定道:“没有啊。”
“你能骗得了你亲妈我吗?”谈意说,“我一听你语气就知道你在撒谎。”
这还能从语气里听出来?
叶宁真的就纳闷了。
谈意又说:“是不是你把小添惹了?”
“不是,妈,我真的是您儿子吗?”叶宁大为震惊,“您就这么怀疑你儿子的吗?您怎么就不想想万一是许添把我惹到了呢?”
“那你说说,是不是你把小添惹了。”
叶宁:“……”
他妈是真的行。
心知自己说不过谈女士,叶宁犹犹豫豫半晌承认了:“……是。”
谈意笑了出来:“那不就对了?小添那孩子,你从小惹他生气的事还少吗?你看他生过你一次气没?”
叶宁刚想开口细数一下许添的种种行为,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
许添……好像真的没生过他的气。
“你有什么事好好跟他说,别经常去惹他,你也不小了,我看你啊,就是仗着他年纪比你大几个月就欺负他。”
谁欺负谁!?
我欺负许添!?
我特么……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我就开个玩笑,怎么变成我欺负他了!?
“我……”叶宁咬了咬牙,呼出一口气,才把那些都快到喉咙管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虽然知道谈女士是在打趣自己,但叶宁在某个瞬间还是怀疑许添才是他妈亲生的。
怎么还带胳膊肘往外拐的呢。
谈意又说了什么,叶宁走神没听清,反正说什么他都点头应。
等说得差不多了,谈意又把以前每次挂电话前的那套说辞挂在嘴边:“那我挂了,你在学校好好的昂,有事就给我或者你爸打电话。”
“嗯。”挂了电话,叶宁把手机揣回了兜里,然后往回走。
只是没想到他就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转身回教室一看,许添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愣了下,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回到座位开始收拾刚发下来的课本。
“哎,咱们去打篮球吧,反正都没啥事儿。”裴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靠在叶宁的课桌上,顺势翘起大拇指往门口的方向指了两下,“我叫上隔壁班的那几个,人刚好。”
“哎,许添呢?”说完裴述才注意到叶宁旁边的位置没人了。
叶宁把剩下的一些本子扔进桌肚里,然后起身说:“不去。”
难得见叶宁不去打他最喜欢的篮球,裴述诧异了一下:“哎,为啥啊?”
叶宁也没那个功夫和裴述去解释,匆匆抓起手机就走了:“回去哄人。”
哄……哄人?哄谁?
教室里的人散得很快,叶宁一走,教室就只剩裴述和沈逾枫了。
裴述和沈逾枫各自看了对方两眼,然后都很默契的用口型说了一个名字:“许添?”
“那看来就是了,”裴述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今早那两位之间的氛围,很快他就明白了,不由得仰头感慨,“这俩人不愧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竹马。”
沈逾枫笑了声:“由他俩自己闹吧。”
叶宁赶回寝室,却发现许添根本不在寝室。
因为长时间奔跑,叶宁的额间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他意兴阑珊的回到自己的床边,宿舍是上床下桌,他就往后靠在桌上,低着头,任由头发被汗湿。
没一会儿,寝室门突然咔哒一声——
叶宁循声抬起头,许添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些什么。
他盯着叶宁安静地看了会儿,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叶宁嘴唇动了动,本来是想正式道个歉的,许添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擦药,别动。”许添垂着眼。
叶宁坐直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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