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夏桃一直認為,愛和恨,本質上沒有什麽分別。
    都是烈度強到足以讓人失去理智的情緒。
    單純的愛意或者恨意,都有耗盡消散的一天,但是當你對一個人又愛又恨的時候,兩種同樣強烈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無論是愛意更多還是恨意更多,她都會成為你心裏最特殊、最放不下的那個人。
    夏桃利用這一點,快捷攻略了很多人。
    但是這個方法的副作用也同樣明顯。
    那就是被她這樣攻略的人容易變态。
    從漫長的黑暗中蘇醒,桃樂絲緩緩睜開眼。
    首先恢複的是觸覺,她好像陷在一片柔軟如雲朵的天鵝絨床被中。
    白絲做的床簾被挽起挂在立柱的鍍金雕花之上,擡頭就是纏繞着金色花枝的透明水晶吊燈,通過圓形的拱窗可以看見璀璨的星空在暗紅色窗簾外若隐若現,白色薔薇花在露臺的晚風中輕輕搖曳。
    整個卧室的裝飾優雅又高貴,沒有過多繁複的裝飾,卻無處不透露着貴族世家的底蘊。
    這顯然不是學生公寓會有的裝潢風格。
    “你醒了。”
    說話的人是個身姿修長的少年,他一頭淺金色短發,紫色的眼眸深不見底,容貌俊美精致到近乎鋒利,第一眼就能暴力抓住所有人的視線。
    他周身都萦繞着一種冷淡的厭棄之感,像是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更讓驚訝的是,他的背後有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羽翼上似乎還有着紅色的暗紋,仿佛隐藏着暴戾且不詳的力量。
    這是魔神已經蘇醒的标志。
    【在你昏迷期間,蘭斯選擇了蘇醒,他直接覺醒了魔神的全部力量,然後把你從學校帶回了阿涅利家族。】小布偶貓貼心地給出了補充說明,【他暴力鎮壓了所有持反對意見的人,現在阿涅利家族已經是他的一言堂了。】
    【能讓一個連毀滅世界都沒有興趣的魔神直接黑化蘇醒……桃桃,不愧是你。】
    夏桃:“……”
    當然,以上這些前情提要,聖女殿下是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在觀察了一下身邊的環境後,桃樂絲困惑地把視線投向了他:“……蘭斯?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還有你身後的翅膀……”
    她伸手撐起床單想起身,可剛一掀開被子,就驚訝地愣在了原地。
    她纖細的右腳踝上,正扣着一條綴着紫水晶的金色腳鏈,腳鏈非常精致漂亮,襯得她的肌膚越發瑩白剔透。
    這條金紫色腳鏈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尺寸剛剛好,既不會太緊,也不會太松,就像是為了她量身打造的一樣。
    可是整條腳鏈都看不見鎖扣,桃樂絲完全找不到取下來的方法,她試着想強行扯斷,可腳鏈卻變得越來越緊。
    就像是牢牢禁锢在她身上的鎖鏈。
    她慌亂又無措地望向身邊唯一能求助的人:“蘭斯,這條腳鏈我取不下來,我……”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因為金發少年突然在床邊坐下,他垂下眼眸,直接伸手捉住了她的左腳踝。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就這樣按在她纖細赤//裸的肌膚上。
    這個姿勢着實有些不妙,不知道是把玩還是亵渎的征兆,桃樂絲又驚又羞,她想收回左腿,卻被蘭斯強硬握住腳踝動彈不得。
    不過片刻,一條和右邊一模一樣的金紫色腳鏈,就這樣扣在了她的左腳踝上。
    如此一來,她的兩只腳踝,都鎖上了同樣的鏈飾。
    像是在宣示所有權。
    他這一系列舉動直接讓她懵掉了,桃樂絲又羞又氣:“蘭斯!你這是幹什麽?我不要戴這個,你給我取下來——”
    說着說着,她就想伸手去扯腳鏈。
    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魔神的握力強得恐怖,無論桃樂絲怎麽用力掙紮,他鉗制住她的手指都紋絲不動。
    金發少年擡眼看着她,神色間有幾分冷漠的疲倦:“腳鏈越扯只會越緊,想受傷的話,就盡管試試。”
    這兩條金紫色腳鏈由他的本源之力鑄成,會直接鎖住她的靈魂,沒有他的準許,她甚至無法離開他身邊半步。
    就算她逃到千裏之外,只要他想,腳環也會把她瞬間帶回到他懷裏。
    這的确是萬無一失的枷鎖。
    知道硬碰硬沒用——主要是現在的蘭斯讓她感覺有些危險,桃樂絲只好迂回地采取懷柔策略,磕磕絆絆試圖安撫他:“蘭斯你、你別這樣,之前都說了,臨時标記期我受信息素影響,說的話不能當真。其實就算不是你,換了別的alpha,我也一樣會——”
    不知道是哪句話戳中了他。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住了她的雙唇。
    金發少年神色冷峻,這個吻卻兇狠又淩厲,将她尚未出口的話語連同她柔軟的呼吸全部吞噬殆盡,不留一絲喘息的餘地。
    力量差距太過懸殊,無論她怎麽掙紮,都是無濟于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桃樂絲感到頸後突然傳來一絲刺痛。
    他咬破了她頸後的腺體,熟悉的紅酒味信息素再一次被注入進她的體內。
    她下意識想要拒絕:“不——”
    卻被他隐含戾氣的平靜嗓音直接打斷:“閉嘴,現在我讨厭聽你說話了。”
    她終于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
    再一次接受臨時标記後的桃樂絲,似乎完全忘記了短暫清醒時發生的一切。
    她又回到了之前受标記影響,對他依戀無比、時時刻刻都想和他粘在一起的狀态。
    可以和心愛的人待在一起,她每天都覺得很幸福。
    蘭斯對她非常好,明明是對一切都冷感厭倦的人,卻會溫柔地擁抱她,溫柔地親吻她,溫柔地用信息素安撫她。
    這份溫柔就像他紅酒味的信息素一樣讓她沉迷其中。
    除了不讓她離開房間,他對她完全稱得上百依百順,寵愛有加。
    可是偶爾,很偶爾的。
    桃樂絲發現,他會用一種很冷漠的、甚至是帶着恨意的眼神看她。
    這讓她惶恐又難過,在确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後,她困惑又傷心地問他:“是我做錯什麽了嗎?蘭斯,求求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可他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俯身而下,遮住她的眼睛,用力吻住她,阻止她所有未出口的祈求。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說。
    唇齒交纏間,他壓抑的低語也無聲地湮滅在了空氣中。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不要用這種純淨的、清澈的、無辜的眼神看他。
    他只能從她一塵不染的粉色眼眸裏,看見一覽無餘的自己。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做過錯事一樣。
    最初把她帶來這裏,他的目的就是折磨她。
    都無需太過複雜的手段,她現在處于臨時标記期,正是最脆弱最需要他信息素安撫的時候。
    只要把她晾在一旁不管她,拒絕她的一切靠近,不給她任何信息素安撫,她自然會因為标記自己的alpha的粗暴對待而備受折磨,甚至哭泣抑郁。
    都不需要額外做什麽,标記期alpha的冷暴力,一向是omega最害怕面對的事。
    他明明是打定主意要折磨她的,至少也該讓她感受一下和他同等的痛苦與恨意,只是不理她而已,就這麽簡單的事——他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
    他竟然做不到。
    她貼過來的時候他就會想抱住她,她擡起頭的時候他就會想親吻她,甚至就算她不主動索要他的信息素作為安撫,他也想把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都染上他的氣息。
    讓她裏裏外外全部浸上紅酒的味道。
    讓所有人在見到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是屬于誰的omega。
    他分明是想折磨她的。
    卻始終無法對她狠下心來。
    明知道她的甜言蜜語都是标記的作用,明知道她的擁抱親吻都是信息素的假象,明知道她就是會用這種可憐不安的模樣來迷惑他。
    可他還是無法對她狠心。
    他不僅無法下手去折磨她,對她的保護欲和占有欲反而根深蒂固,與日俱增。
    每次相擁而眠聽着她溫軟的呼吸時,都會讓人生出一種他們相愛的錯覺。
    但他知道,這份錯覺的維持期只有短短七天,七天之後,她又會用那種禮貌且疏離的态度來面對他。
    就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
    為什麽?
    omega不是最容易受信息素影響嗎?
    甚至大部分omega就算脫離了标記期,也仍然會保留對alpha的喜歡和依賴。
    聯邦之中,從來不缺因為一次意外的臨時标記,就相戀相愛并最終結婚的情侶。
    可是為什麽她不一樣?
    為什麽她可以在标記期對他滿懷愛意,一旦過了标記期,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退回到冰冷疏遠的距離?
    還是說,就算不是他也無所謂?
    就算不是他,換了別的alpha,她也照樣會像現在這樣擁抱他、親吻他、甚至索取他的信息素?
    這個假想,讓他平靜的心裏充滿了想要虐-殺的暴戾沖動。
    不是沒有想過徹底标記她,他甚至考慮過不間斷地對她進行徹底标記,不停地侵-犯她占有她亵-渎她,直到确認她受孕為止。
    可徹底标記是一勞永逸且無法解除的事,一旦對她進行徹底标記,就算有一天她真的愛上了他,他也無法得知這到底是信息素的作用,還是她發自本心的想法。
    他将永遠得到她。
    并且永遠得不到她。
    而他對她的渴求,已經濃烈到無法滿足于此了。
    時間就這樣在危險洶湧的暗流中一點點逝去,桃樂絲對他內心的陰暗想法一無所知,幾天後,她卻突然提出想要離開這裏。
    “為什麽?”他的眼裏有一種可怕的平靜,“為什麽想要出去?”
    她明明還沒過臨時标記期,為什麽突然想離開他?
    難道信息素臨時标記,在她身上也失效了嗎?
    桃樂絲沒注意到他平靜表象下洶湧恐怖的情緒,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裏,向他解釋道:“我是教廷的聖女,每個月我都要例行去給污染區的士兵們進行淨化和治愈,這個月當然也一樣啦。”
    “一定要你親自去嗎?”魔神大人對此表現得很冷漠,“軍隊不是沒有醫師,士兵也不會買不起淨化劑。”
    “嗯……”桃樂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小聲道,“其實這個不是主要的啦。每次出去,除了去軍隊,我還會悄悄去給住在污染區旁邊的人進行淨化,他們大多都是貧民窟出身的可憐人,買不起淨化劑,如果太長時間沒有得到淨化,他們會死的。”
    聖女的回答并沒有讓蘭斯感到感動。
    他甚至覺得厭煩。
    無論士兵還是平民,無論教皇還是貴族,在已經蘇醒的魔神眼中都是低賤的人類,他希望她一直注視着他,時時刻刻都不要離開他,她怎麽能把視線和精力分給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他們又怎麽配和他搶奪她的關注?
    “不去好不好?”他擡起眼眸,貼住她的手心,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不想讓你離開。”
    金發少年實在長了張好臉,清峻又漂亮,當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一直看着你時,會讓人恍惚間以為自己是他的唯一。
    他紅酒味的信息素,再一次将她密不透風地包裹了起來。
    蘭斯并不擔心她會拒絕,标記期的桃樂絲意志力薄弱,她非常喜歡他依賴他,想時刻和他貼貼不想離開他半步,她對他的信息素根本沒有抵抗力,更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請求。
    這次當然也一樣。
    一群不值一提的蝼蟻罷了,她怎麽可能違背omega的天性忍受标記期和他分離的痛苦?
    可是,短暫的沉默之後,聖女殿下卻緩緩搖了搖頭。
    她那雙水靈靈的粉色眼眸望着他,認真地說:“不行,蘭斯,我必須要出去。”
    她拒絕了他。
    就因為那群卑賤的蝼蟻,她拒絕了他。
    肆虐的心火越加旺盛,可他臉上卻絲毫不顯。
    “為什麽?”他平靜地問,“為什麽一定要去救他們?”
    似乎是對他的問題感到奇怪,桃樂絲歪了歪腦袋,困惑道:“救人需要理由嗎?就像你遇見一個快死的人,如果有能力,為什麽不救他一把呢?人類就是因為互幫互助才會生存至今的呀,蘭斯,你今天好奇怪……你為什麽會這樣問?”
    “因為我不喜歡你把視線投注到其餘任何人身上,無論是救人還是其他。”他和氣地說,“你去救了誰,我就會想殺掉誰。”
    “殺掉整個世界也無所謂。”
    這番冷漠又瘋狂的發言讓桃樂絲徹底呆住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抱住自己悶悶道:“……我不想和你說話了,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說完,她竟然就真的把腦袋撇到一邊,拒絕再和他交流。
    卻被蘭斯扣住下巴,強行轉了過來,他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仿佛好奇一般平靜道:“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真的想要毀滅世界——我也的确能做到,你又要怎麽辦?”
    你又能怎麽辦?
    “別開玩笑了蘭斯……”她抗拒道,“這個問題一點都不好玩。”
    “回答我。”
    他命令道。
    一片凝滞的沉默之後。
    她終于給出了回答。
    “那你就是我的敵人了。”她看着他,神色認真地說,“如果你真的要毀滅世界,那你就是我的敵人了。”
    真可笑。
    他想。
    敵人?就算他是她的敵人,她又能做什麽?
    她這麽弱,他只要掐住她的脖子輕輕用力,她的生命就會消逝在他手中。
    她又能阻止他什麽?
    魔神是“污染源”本身,伴随着七位魔神的逐步蘇醒,污染區會越來越多,局勢會逐漸惡化,滅亡才是人類這種物種最後的歸宿。
    未來的走向是一場洪流,毀滅是既定的結局,世界正向着它的結局浩浩湯湯地奔湧而去,一切都是徒勞,她的努力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顆小石子。
    蘭斯對一切都不感興趣,甚至對毀滅世界本身也不感興趣。
    除了她,他對一切都不感興趣。
    可現在,這顆小石子卻要為了那些低賤卑微的蝼蟻離開他,還天真地說着如果他毀滅世界就要和他為敵之類的蠢話。
    就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蝼蟻,她竟然想離開他。
    她竟然想離開他。
    她竟然想離開他!
    金發少年臉上的平靜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深不見底的猙獰墨色。
    他冷漠地俯視着眼前的少女,就像神明俯瞰不自量力的人類。
    他這樣的目光看得桃樂絲有點害怕,他今天的态度實在是太讓她忐忑不安,反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她委屈又生氣:“幹嘛這樣看我?反正也只是訂婚,儀式都還沒開始,你要是讨厭我了,那我們就取消——”
    “好。”
    出乎意料的,蘭斯打斷她的話,幹脆利落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訂婚取消。”他平靜道,“明天我們直接結婚。”
    這個副本馬上就結束啦,等副本結束,這篇文也要完結了。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陪伴,我知道自己寫文問題一大堆,但小天使們一直都這麽包容我鼓勵我,真的非常感動,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