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他們沒去過的部落馬上不幹了,他們呢?那麽無辜的他們呢?
    顏君齊給了他們解決辦法——
    按照他們去過的同等規模的部落平均值算。
    沒去過的部落馬上指着說沒受災的部落詢問:“他們也算?”
    顏君齊:“沒受災的不算。”
    盧栩很想說,對對對,他們也算,好把仇恨值拉過去。
    不過雪災不分貴族還是平民,但餓肚子可不像風雪那麽公平。即便他們部落裏所有牲口都凍死了,貴族們也不見得會餓肚子,苦的還是普通人。
    他們目的是讓更多人活命,置氣什麽的,以後有機會再說。
    所以,等別人都換完,他們還是給那些先前不配合、不合作說沒受災的部落留了羊。
    那些部落來換羊的領頭人讪讪地叫人将羊裝上車。
    盧栩:“我們回去還路過你們那兒,回去把人選好,我們去挑,再不讓我們進,下次什麽好事都沒你們的!”
    換下來,西岸的部落算一算,也沒虧。
    官府規定了大概的兌換區間,在那個區間內換,比他們自己宰羊宰牛,得到的肉還更多一些。
    這荒田野地的臨時集市就這樣辦了十天,來兌換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到盧栩他們要繼續西行時,還有遠的部落沒趕來呢。
    但顏君齊他們不能一直在這裏耗着,想了想,讓附近的幾個部落首領一起來主持,只要他們願意兌換,集市可以一直開下去。
    他們則繼續向西南,去通知更多的部落。
    受災的遠比沒受災的部落多,只靠附近的部落勻出多餘的牛羊,依舊難以補上巨大的損失。
    不過,越靠西,自然環境越差,漸漸開始出現戈壁。
    魏定山也不許他們繼續走下去了。
    荒漠戈壁是自然邊境線,再向西已經不屬于大岐的領土。
    戰後不願意歸順大岐的部落,大多也西逃而走,走太深,說不定會遇到他們。
    盧栩和顏君齊看着他們的物資,也萌生打道回府的想法。
    剩下的空缺,他們還得從關內想辦法。
    晚上他們在大帳裏看他們自己更新過的輿圖,還把龍虎營的斥候找來,詢問附近部落的分布。
    實地走一次,哪怕是走馬觀花,收獲還是很大的。
    西北的蠻族部落遠比北境複雜,他們雖然全被大岐叫做蠻族,但其實是十幾個不同的種族,風俗習慣、穿着打扮、口音用語,都有區別。
    因為當年打贏後,大岐的政策是要将蠻族主力打散、遷開,尤其是那些大部落,幾乎都被扔到了荒涼地方。
    而荒涼之地的小部落,因為和大岐交鋒少,倒是被遷到了環境好的地方。
    留在原地沒怎麽挪動的,就是偏遠地區稍大的部落了。
    這些部落普遍是這次受災最輕的。
    他們世代在這裏生活,積累的物資也沒因為遷徙造成丢失損壞,加上對本地的氣候地理都更熟悉,冬日營地選的位置非常好,連大風暴都抗住了。
    不過這樣的部落是少數,大多還是混亂遷移湊成的鄰居,其實矛盾也不少。
    不熟,搶地盤,搶水源,等等。
    多的是相互瞧不順眼的。
    盧栩他們默默松口氣。
    這種情況下,只要沒有因為饑荒鬧到大多人都活不下去,沒有像白峰部那樣一呼百應的貴族大部落號召,這些混雜的部落就是散沙一盤,輕易不會凝聚起來對抗大岐。
    白峰部已經沒了,雖然可能會加深矛盾,但同時,對所有蠻人部落也是一種震懾。
    他們只要重點盯着那四五個最敵視大岐的部落就行了……
    走完預計的大半路程,顏君齊愈加堅定他們分而劃之的對策。
    那些種族人口少,規模也比較小的部落,原本也是受大部落和人口多的蠻人種族壓迫的,對他們而言,像白峰部那樣的部落,未必就比大岐好多少。
    相處起來,他們的百姓雖然也很恐懼大岐人,但仇恨要低,好奇要高。
    盧栩想動員他們像北境的倫蘭部一樣,到縣城和大岐百姓做貿易。
    他們一路,已經選出了五個這樣的部落。
    等回程時,可以重點再去這五個部落拜訪,若他們也有這個意思,顏君齊就可以給他們寫路引文書了——
    蠻人出了自己的領地亂跑,被虎贲軍逮住,沒有文書,弄不好會當做謀逆抓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雖然各部都沒老老實實在大岐劃給他們的領地上待着,但也沒跑得太離譜,目前只有黑川部那一個奇葩部落,跑得特別遠。
    而各部最擔心,最心虛,也是最讓官府頭疼的蠻人侵占軍戶土地的問題,顏君齊漸漸也有了解決思路。
    等赈災結束,游牧季節開始,他還要再考察一次,來驗證一下合理性。
    他帶的空白冊子上已經記錄得滿滿當當,他們的食物和龍虎營的食物也都快耗光了。
    是該回去了。
    顏君齊正思維發散,突然聽盧栩問道:“我聽說西邊有兩個部落附近有鹽山,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來都來了,他也挺好奇的。
    顏君齊一怔,盧栩從前倒是和他提過一嘴,可是鹽山的位置,縣衙附近的部落沒人知道。
    遷徙完,也不知道原本那兩部落還在不在。
    盧栩問龍虎營斥候,對方搖頭。
    盧栩又去問魏定山,魏定山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以前打仗時,西邊都不是主戰場,到後期龍虎營和虎贲軍的足跡才到這裏。
    “若是真有鹽山,應當也不在這裏。”他們從前在這附近駐紮過,完全沒聽說過。
    盧栩:“問問!”
    他風風火火跑去找那群蠻人官差了。
    官差們正在烤兔子。
    他們的官差中也算卧虎藏龍,有個從前是專當馬倌的年輕人,雖然是奴隸出身,但騎術、放牧、游獵,樣樣精通,最近食物變少後,他就成了打獵的主力軍。
    他在原本的部落是給貴族放馬的,他們首領選了他弟弟來做官差,到底要做什麽也說得不清不楚,他怕弟弟會被大岐人虐待,主動替了弟弟來。
    因為脾氣好,混着混着,就混成後來加入的年輕蠻族少爺們的保姆了。
    起初這群少爺們知道他是奴隸,還很瞧不上他,使喚他使喚的理所應當,衛二發現後,制止過幾次,可蠻人太過理所當然,他就告訴盧栩了。
    盧栩知道後,直接不許那幾個欺負他年輕人吃飯。
    等他們餓到沒脾氣鬧了,他才訓話了一通進了官府,不看種族,不看出身,不看血統,只認職務,他是老大,其他人都平等。
    要是誰還擺什麽貴族譜,就不許吃奴隸打獵到的東西。
    雖然有人不服氣,可礙于大岐官差和最早進隊的多是出身差的人,他們又占了大頭,不服也得憋着。
    那些奴隸和窮苦牧民出身的官差,卻驚呆了。
    他們從出生起,生活和地位就是固定的,進取心的表現方式,不過是從給一般人放牧、幹活兒,到給首領放牧、幹活兒,他們的父母,親人,主人,朋友,沒人說過,甚至沒人想過,他們和貴族是一樣的。
    他們怎麽會和貴族是一樣的呢?
    他們和貴族哪裏不一樣呢?
    為什麽從前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呢?
    有人茫然。
    有人思考了很久。
    生活在最底層的他們,普遍是不善表達的,大多都沉默着,但再看盧栩和顏君齊時,目光和從前又不一樣了。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他們遇到盧栩敢主動問好說話了,做吃的時候,會把最好的肉留給他們。
    盧栩神經大條,還和顏君齊吐槽,看看他這幫小弟,終于知道讨好孝敬他這個老大了。
    顏君齊卻将官差們的變化看得分明。
    偶爾還替他去安撫了一下那幾個以為自己受到了排擠的蠻人貴族小孩。
    他們不見得品性不好,同樣也是習慣了生來如此而已。
    盧栩風風火火跑過去,往火堆旁邊一湊,順手接過官差們遞給他的肉,問起他們知不知道鹽山的位置。
    盧栩:“這誰烤的,都糊了,我來我來。”
    他極自然地奪了“主廚”的位置,還催人去他帳篷裏再拿點兒鹽來。
    即便是等級禮教遠不如大岐的蠻人,每次看到他類似的操作,都是忍不住要靜默一會兒消化消化的。
    他們族裏的勇士、貴族也和大夥兒一起吃飯,不過可從來不負責做廚子的工作。
    這是個什麽愛好?
    不過,盧栩烤肉、烤魚、炖湯還是很好吃的。
    什麽苦不拉幾口感發澀的野菜到他手裏都能變鮮美。
    果然,盧栩見他們連個湯都沒有,叫衛二去找龍虎營借鍋炖湯了。
    知道龍虎營在蠻人中的兇名後,他和顏君齊找魏定山商量了一番,刻意将官差和龍虎營分開了,甚至想如果有機會再誇張一下龍虎營兇惡傳說。
    這樣,他們走親民管理路線,魏定山走威懾路線。
    讓蠻人也慢慢将他們區分開,小事他們來,不用龍虎營、虎贲軍大動幹戈,真有他們搞不定的,再搬龍虎營出面震懾。
    龍虎營保持警惕,他們促進交流融合,職權分開,也是他們早就想過的。
    這不,龍虎營雖然一路護送他們,但從他們官差人數變多後,雙方就保持距離了。
    連紮營都隔着五六米遠,泾渭分明。
    這麽隔開後,隊伍中年紀小的蠻人們,明顯比先前混在一起時情緒松弛了。
    煮上湯,盧栩又叫人去喊顏君齊,等人湊齊了,大夥兒開吃,才邊吃邊聊起正事。
    換做剛認識時,別說不知道鹽山在哪兒,就是知道,也沒人願意告訴他們。
    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又正好在吃飯的放松氣氛裏,就有一個年輕的蠻人小孩問道:“大人尋找鹽山是要做什麽?”
    盧栩也很實誠地回答:“開發呀!賣鹽很賺錢的!”
    位于下風口,隐約能聽到他們聊天內容魏定山:“……”
    鹽礦是大事,竟然就這麽說了?!
    盧栩:“我聽說那的鹽品質不大行,很苦是嗎?”
    蠻人官差們面面相觑,點點頭。
    盧栩:“那肯定是有雜質,苦的東西吃多了說不定還會生病呢。”
    他轉頭對顏君齊道:“要是不遠,咱們不妨去看看,要是規模大,看看能不能找門路請朝廷派幾個鹽礦的師傅來,教他們過濾一下。”
    蠻人少年:???
    他們問:“過濾?”
    盧栩:“對呀。”
    他說過濾說的是大岐語,怕他們聽不懂,他舀起來一勺湯,給他們打比方,“好比勺子裏的兔肉是鹽,野菜是雜質,就是發苦的東西,把雜質去掉,只留下兔肉,也就是幹淨的鹽,這就是過濾。”
    蠻人少年們震驚地問:“大岐的鹽是這麽過濾來的?”
    盧栩:“嗯?嗯,不然呢?”
    蠻人:“不是有一個像沙漠一樣的鹽沙漠嗎?”
    其他人也道:“對,像西邊黃金沙漠一樣的白鹽沙漠!”
    盧栩也很震驚:“你們聽誰說的?”
    他們異口同聲:“你們大岐的商人啊!”
    盧栩:“……”
    看吧,讓你們別和黑商做買賣,都被騙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盧栩:我說什麽來着,數理化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老師: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