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丧锤』。”
穿着一身得体的贵族礼服，肤色苍白的中年男子靠在窗边，优雅地抬起手里的红酒杯轻轻摇晃，神态温柔地就像在调情。
而『丧锤』.或者应该称呼为唐桂，他微微颔首，说道：“是啊，好久不见，『红灾星』。”
得到老伙计的回应，中年男子『红灾星』微微一笑，晃杯的动作明显轻快了几分。暗红色酒液如同液态宝石，每一滴都在昏暗的魂导灯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辉。
醇厚的酒香慢慢充斥了整个房间，仿佛置身于葡萄园的深处，全身心沉醉在大自然的馈赠中。
光看动作，旁人可能会误以为中年男子是资深品酒师，准备细致品尝一番杯中之物。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深知『红灾星』的秉性，也猜到他接下来不可能说出好话。
果不其然，仰头小小地抿了一口，『红灾星』就拧起眉毛说：“咱们多久没见面了，十二年？十三年？”
“十三年。”
“好吧，十三年。”
回想起当年一起陷害两大顶尖势力的美好回忆，『红灾星』耸了耸肩膀，不满道：“所以，你就拿这玩意儿招待十三年没见的老朋友？”
注意到他的蠢蠢欲动，唐桂眯起眼睛：“招待的事下次再说，这次你先给我憋住。”
听闻此言，中年男子按下心中的躁动，轻笑出声：“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
说罢，他放下手里摇晃的红酒杯，撩起窗帘的一角，眼中映出夜色下欢声笑语的人群。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虽然很吵闹，却总能让我开心起来。”
“猜猜看为什么？”
又是贵族那一套没必要的社交辞令，耳朵都快要起茧子的唐桂语气恶劣道：“不猜，有话直说。”
意料之中的不兜圈子，已经习惯唐桂做派的『红灾星』也不生气，伸出五根手指：“一口价，五百。”
唐桂犹豫了一下，摇头：“别忘记武魂圣殿，五十个怎么样？”
“五十？”
『红灾星』一愣。
别人砍十分之一，你砍完还剩十分之一，天斗城最近流行这种砍价手法？
紧接着他回过神来。
对啊，这里是天斗城，属于武魂圣殿的势力范围。常年混迹在边陲小镇没进大城市，他都快忘记武魂殿对他们这些人近乎血脉的压制了。
在武魂圣殿眼皮子底下搞五百个？
五百个魂师追着跑还差不多。
不过，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红灾星』略过武魂殿的问题，摊手道：“五十个都不够我塞牙缝……也罢，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再给你打个折。”
双手食指交叉，『红灾星』说：“二十，但我要十个有贵族身份的。以你明面上的圈子，十个贵族应该不难吧。”
“.”
唐桂沉默了。
他有心拒绝，毕竟三天时间在天斗城里搞二十个，即便对魂圣而言，说实话也有点多。
但『红灾星』抢先让步的行为，使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别人主动退让，再砍下去就不礼貌了
想到明天还需要他出大力帮忙，二十个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完成。唐桂一番思考，最终点头：“成交。”
不就是二十个十二岁的处子、其中十个有贵族身份吗，凭月轩的情报网，拐十个还不是轻轻松松。
说起来，太子殿下送过来的雪珂公主，今年好像正好十二岁吧。
“喀喀喀——”
正当唐桂低头沉思，身后的角落突然传出怪异干瘪的笑声：“谈妥了？”
两人同时转身，对一名蜷缩在角落的秃头老人低头道：“是，『死棺』大人，我们已经谈完了。”
“喀喀喀，那就好。”
纯黑的破布条蒙住眼睛，『死棺』咧着嘴，露出嘴里不剩几颗的牙齿：“丧锤、红灾星，吾等同为虚伪之光逼迫的真实之影，应当和平相处相处才是。”
两人低着头，眼里没有任何被教训的愤懑。带着尊敬和信服毕恭毕敬回答道：“是，受教了。”
没有人会想到，明明是两个十恶不赦的堕落者，却会在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东西面前保持克制。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实力。
他们两个魂圣，联手也打不赢圣灵教教主麾下四使徒之一，死亡使徒，八十一级魂斗罗『死棺』。
即便出于职务原因，他在四使徒里实力最弱、战绩最差。靠武魂邪化的巨大增幅和秘法，对战正常魂圣少说也能以一敌百。
而剩余的部分，是他们确实单纯在尊重眼前的这个老人。
原因很简单，恶人有恶人的救世主，垃圾同样也有只属于垃圾的容身之处。
圣灵教，就是这样的容身之处。
别以为堕落者就无情无欲，深受邪恶属性的七宗罪影响，他们的情感甚至会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人渣、败类、祸害、臭虫.
在堕落者眼里，无论他们的堕落主动还是被动，几乎都要经历一遍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直面所有人的恶意，还有高高在上的“大反派”武魂殿欺压。
当全是同类的圣灵教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不管是天生邪恶的宇小鬼、还是后天不幸塑造的狂徒，出于抱团取暖的心理，如此美妙的欢乐大家庭，没有一位骤变过后尚处于迷茫期的新晋堕落者能够拒绝。
出身上三宗之首昊天宗，却生来扭曲的唐桂也不例外。
“不错，”
两人的表现让老人满意点头，从墙角站起身，抓住两人的手搭在了一起：“吾等同为看穿虚妄世界的觉醒者，理应共同并肩前行。”
“是，死棺大人。”x2
唐桂和『红灾星』相视一笑，对于两个有相似的经历的人而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唐桂从莫名其妙的“恶棍惜恶棍”的氛围里回过神来，对『死棺』问道：“死棺大人，关于明天出手的时机，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做出相应的准备？”
听闻此言，『死棺』还没开口，就听见『红灾星』好奇道：“丧锤，听你的语气，好像已经知道最后哪边会赢一样。”
瞥一眼『红灾星』，唐桂微微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嗯，最后赢的一定会是皇斗战队。”
“你确定？”
『丧锤』平日以稳健著称，否则也做不到边克制堕落者本能、边在天斗城里混的如鱼得水。
难得有机会在事情尘埃落定前听见他的结论，『红灾星』笑着调侃道：“《天斗周报》上的预测是九比六，难道你拿到了内幕消息？”
相较于有一半不认识学院的全大陆魂师大赛，参赛选手全是本地王牌的《天斗之星争霸赛》，明显在天斗城范围内更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比赛开始前，某人就通过雪清河之口，零零散散的把部分现代传播学的有效案例给泄露出去。
《天斗周报》的负责人毫无疑问听进去了。
借用皇室的名义，决赛前夕邀请十五位和参赛学院有关又在魂师界小有名气的魂师，在比赛开始前简单对决赛的局势进行分析。
有曾为天斗皇家学院立下汗马功劳的队长队员，也有其他学院毕业后冉冉升起的魂师界新星。
收到盖有皇室印章的信件，四散各地的魂师前辈先是短暂的诧异，随后便欣然接受这份预料之外的邀请。
冷知识，在史莱克学院实质上一统大陆前，绝大多数的学院毕业生不会把毕业学院看得太重。
没办法，大家都是成年魂师，学院时期建立的羁绊终究伴随着各奔东西而慢慢淡化。大陆局势一片祥和，不需要像一万年后那样，魂师以学院、宗门或国家为单位抱成一团相互取暖。
不过，不看重不等于无视。
怎么说魂师学院都是庇护他们平安度过发育期的乐园，难得有正当理由重回故地，他们很乐意在后辈面前装个逼，讲讲当初对抗大魔王武魂殿的故事。
前中期的交流部分一切正常，通过圆桌会议，各配一个记录员的的形式，十五名魂师坐在一起畅所欲言。
大家默契的你捧我、我捧你。先好好聊了一波意气风发的往事，然后根据赛程和相关记录，结合自身游历经验，分析各学院战队成员的具体表现。
大众比较公认的部分，有古游在强攻系魂师评选里拿到了全部的十五票，坐实了天斗帝国年轻一代最强的强攻系魂师地位。
其次是小舞，一脚踹飞象甲宗弟子的出色表现，加上魂师界老前辈赵无极狂吹，帮她在输出型敏攻系魂师的评选里力压首轮耻辱出局的风笑天，喜获头名。
而最意见相悖的，则是最后决赛获胜方的投票。
在大多数人眼里，手握十个魂宗的皇斗战队，即便在最后的决赛也会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一如前两轮那样，在团队战前结束战斗也未尝不可。
却没想到请来的十五个嘉宾，竟然多达六个人认为仅有四名魂宗的天水学院，更有可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不只是元素学院的那些名宿，就连一位同样出身天斗皇家学院的资深魂帝，也认为天水学院的胜率更高。
这样的结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选择天水学院的一方给出的理由非常一致。
五个大字——武魂融合技。
其中的典型，就是在二十二年前带领天水学院在全大陆魂师大赛闯进四强的队长，于极北之地外围闯下『霜晴』之名的新晋魂圣蔡思语。
蔡思语说：“这一届的皇斗战队可能是史上最强的皇斗战队。”
“参加过上一届全大陆魂师大赛的老队员顺利成长，招到的新人不仅修炼天赋出众，场上表现出来的实力甚至比老队员还强。尤其是古游，同为魂宗却能一招击溃象甲学院，在我那个年代根本想都不敢想。”
“但很可惜，最强的皇斗战队遇上了最有机会反败为胜的天水学院。”
她话题一转，把对比的重点从个人转换到集体：“武魂融合技是魂师界公认的最强手段。或许在全面性上比不过领域，但单论威力，领域拍马也追不上武魂融合技。”
“我相信哪怕古游是新生代最强的强攻系，也不可能越两个大阶扛下魂帝级别的攻击。”
因为蔡思语曾正面对抗星罗皇家学院的幽冥白虎，所以她的话格外有说服力。
她认为，天水学院一定会用尽所有手段把比赛拉进团体战。等进了团体战，水冰儿和水月儿的顶级武魂融合技将无人能挡。
至于天水学院把比赛拉进团队战的手段，蔡思语三缄其口。
『红灾星』的想法和报纸上蔡思语表达的意思差不多。
冰雪飘零冰凤凰作为顶级武魂融合技，魂帝级别的大范围攻击。别说十个魂宗，十四个魂宗一起上也没用。
隔壁星罗皇室戴家，他们之所以能在血雨腥风的恐怖内耗中把持帝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和朱家的顶级武魂融合技幽冥白虎。
知晓物攻手幽冥白虎强大，才更了解品质隐约比幽冥白虎还高出一线的特攻手冰凤凰究竟有多可怕。
“昊天斗罗。”
面对质疑，唐桂沉声道：“皇斗战队的古游，给我的感觉和年轻时昊天斗罗一模一样。”
『红灾星』挑眉，哑然道：“喂喂喂，你说的该不会是”
唐桂闭上眼睛，脑海浮现出挥舞锤子睥睨天下的身影，嘴里轻声吐出两个字：“唐晨。”
这下不只『红灾星』，就连一直没说话的『死棺』也呆住了。
唐月华完全误会了唐桂的意思。在她看来，昊天斗罗是唐昊的封号。但对于圣灵教而言，名震天下的『昊天』二字，是专属于唐晨的称呼。
能和天使一脉的真正顶点并驾齐驱的男人，才有资格背负『昊天』之名。
唐桂的年纪和唐月华相仿，正常来说，他不应该知道唐晨年轻时的实力。
但当今圣灵教教主和唐晨的同辈，曾亲身经历唐晨崛起，并多次目睹其和千道流的交锋。
在唐桂的请求下，教主通过圣灵教秘法，唐桂冒着变傻子的风险接受了教主灌输的记忆，看到年轻时唐晨的英姿。
“喀喀喀，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死棺』大笑：“唐晨失踪多年，大陆却出现了一个实力媲美唐晨的年轻人。这个叫古游的小家伙，该不会是唐晨的转世吧。”
若非正事要紧，『死棺』说什么也得找机会把人绑走。
而现在，他只能忍痛放弃上好的研究素材，以四使徒的身份对唐桂下令：“年轻时的唐晨，天水学院确实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丧锤，交给你了。”
唐桂低头：“是，死棺大人。您渴求的人造魂骨，吾必将双手奉上。”
“.”
“.”
短暂的沉默过后，『死棺』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丧锤，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好苗子，准备把他推荐给教主？”
“是的，死棺大人。”
没堕落者间必要遮遮掩掩，唐桂回答：“他为了力量已经亲手截断了最后的退路，不日将成为我们真正的同伴。”
“他还是一名学者，想必一定和您有许多共同话题。”
“喀喀喀，是么。”
唐桂的话令『死棺』感觉很高兴。
堕落者能延续至今，靠的就是一代一代前赴后继的堕落学者。虽从未断代，但也没富余到能同一时期出现两名。
『死棺』期待道：“那他人呢？”
“猎魂去了。”
唐桂低头：“他现在实力太弱，暂且帮不上我们的忙。等事成之后，吾必将第一时间带他拜见死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