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
展玥没有设起床闹钟，又没有人给她打电话，于是她一觉睡到了将近中午。
刚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昏的，但清醒后精神就全回来了。
起得晚，早饭自然就不必吃了。
她洗漱完在客厅的沙发上又休息一会，和展父展母一起吃午饭。
餐厅里响着筷子碰触到碗碟的细碎声音。
展母往展玥的碗里夹一块红烧排骨，看着她问：“珠珠，你前天晚上在单位加班没回来，是不是因为蓝枫庭园的那个杀人案？”
听到这话，展玥没觉有什么意外。
像蓝枫庭园这种恶性杀人案，很难不传开来。
她咽下嘴里的米饭，看向展父和展母：“你们也听说啦？”
展父和展母对案子本身只有旁观者的心态。
但现在这案子跟展玥有关，他们自然也就有了超出八卦关注以外的担心。
展父又问：“办这样的案子很危险吧？”
展玥吃下展母给她夹的红烧排骨，心里明白展父展母的意思。
她语气平常又平淡道：“我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么大的案子？我们所也办不到这样的案子，这种刑事大案，都是刑警队主办的，我们派出所顶多也就协助办案。我又是做社区的，连协助的机会都没有。”
展玥语气里有种遗憾的味道。
但展父和展母听完她的话，倒是松了一口气。
两口子表情放松起来，脸上生出些笑意，“女孩子做社区挺好的。”
展玥不服：“女孩子也可以办好案子。”
***
上班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
展玥感觉自己还能睡，于是吃完午饭，又回卧室休息了一会。
休息过了中午最热的那两个小时。
她靠在床头刷着手机醒盹，醒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忽有电话进来。
看一眼来电显示，展玥接起电话放到耳边，软而懒地喂一声。
手机听筒里传出姜亚楠的声音，“在干嘛呢？今天忙吗？”
展玥仰头靠着枕头，“暂时没什么事，刚午休完。”
姜亚楠：“不忙出来玩玩呗。”
听到这话展玥来了精神，应上一声立马下床洗漱去了。
洗漱完在脸上擦好防晒隔离，在嘴唇上涂一点日常色的唇膏，再换一身简单方便的衣服，把及肩的头发披散下来，背上包包出门。
因为职业问题，展玥没有烫发染发，头发是最简单自然的样式和颜色。
白T黑裤穿得简单，身上自然也没戴什么饰品，也就在手腕上戴了一只手表。
收拾好出门，她浑身都散发着四个字的气质——清新软白。
她和姜亚楠约了在明月湖旁边的商业广场见面。
见面后两人在湖边吹了吹轻爽的湖风，然后又去广场上的咖啡馆里喝了杯咖啡。
咖啡馆里响着轻轻缓缓如春风雨点般的音乐。
听着音乐喝着咖啡聊着天，再转头看看外面的湖景，挺有情调。
但姜亚楠和展玥聊的却不是有情调的事。
姜亚楠喝一口咖啡小声问展玥：“真被砍了十几刀啊？”
“十二刀。”展玥冲姜亚楠点点头，想起看到的现场心底还感觉有点发凉。
“你没参与这个案子吧？”姜亚楠放下手里的杯子又问。
“参与了还能有时间出来见你啊？”展玥伸手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
姜亚楠知道展玥的志向，看着她又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你这刚入职就碰上了这种大案，还跟着出了现场，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刺激很兴奋？”
展玥看着姜亚楠抿一抿嘴唇，片刻摇头：“没有。”
姜亚楠：“为啥？”
展玥落眉喝咖啡，放下杯子又看向姜亚楠说：“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想着当警察就是要侦破大案，也只有办大案，才足够刺激足够酷。但在到了现场以后，心里就没有这种想法了。因为这不止是案子，更是活生生的人命。如果可以，我现在倒是希望，社会上永远没有这些大案。”
姜亚楠失去过父亲，最知道“失去生命”这四个字的重量。
她默声一会，冲展玥微微点两下头，又继续问：“那现在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展玥又摇头：“不太清楚，小区的监控因为改造升级全都不能用，刑警队当晚在现场也没勘察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死者的老婆和孩子全都不在芜州，儿子在省城上大学，老婆跟着去陪读了，得知消息后两人才从省城赶回来。”
想想死者老婆和孩子听到这起噩耗时的心情，姜亚楠没忍住叹口气。
她端起杯子低眉喝两口咖啡，舌尖之上卷过一阵苦意。
不是她们的案子，她们也就是当新闻随便聊一聊。
因为展玥对案情知道的很有限，聊到这也就没再往下聊了。
她和姜亚楠换了轻松的话题，喝咖啡听音乐看风景，不一会又放松地笑起来。
咖啡喝完了，还没到饭点，两人也便没走。
姜亚楠靠着软弹的沙发椅背，忽用眼神往咖啡馆的西北角落里示意一下，小声跟展玥说：“诶，那边有个人一直在看你，我猜他待会可能会来找你要微信。”
展玥顺着姜亚楠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看起来年龄应该比她们大，身上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黑色T恤，T恤上面印着一只流光溢彩的大鲨鱼。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渔夫帽，看不全脸，给人一种酷酷的感觉。
展玥没有多看那个男生，收回目光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在看我啊？”
姜亚楠自信笑着说：“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招人喜欢啊，我要是男生我也追你。不信你就等着吧，他等会肯定会来找你要微信。”
展玥看着姜亚楠话还没出口，姜亚楠忽又脸色一变低下头说：“来了来了。”
展玥听到话下意识转头看一眼，果然看到那个男生起身往她们这边走过来了。
她立马收回目光，不自觉有点紧张和不好意思起来了。
为了避免被搭讪的尴尬，她看向姜亚楠小声说：“要不我们走吧？”
姜亚楠清一清嗓子，声音更小，“看着还不错啊，交个朋友怕什么啊？”
展玥还想再说话，但余光已经扫到那个男生过来了。
于是她收住话，也清一清嗓子，脑子里想了一遍怎么拒绝他。
她还没有想好拒绝的话，男生已经走到了她的桌子边。
就在她和姜亚楠都绷着表情，以为他要在桌边停下来的时候，结果他方向一转，走过桌边，往咖啡馆的大门外去了。
展玥：“……”
姜亚楠：“……”
片刻回神，展玥脸上的热度一下子炸了。
因为自作多情红了脸，她在桌子下伸腿踢了一下姜亚楠。
姜亚楠脸也红，抿着嘴唇忍笑，没忍住后直接低头颤着肩膀笑起来。
展玥伸手打她：“你还好意思笑！”
姜亚楠往后躲着道：“对不起，是我判断失误了。”
展玥给她翻个大白眼。
***
展玥和姜亚楠放松到饭点，又一起去吃了顿烤肉。
吃完饭再吹着夜晚的湖风消消食，两人心满意足地分道回家。
虽然周末是两天，但展玥周日要值班，所以没有两天的放松时间。
这半天的放松对她来说已经很足够了，晚上她按点入睡，次日按点起床。
周末，所里只有值班和自己过来加班的人。
展玥换好衣服到值班室，看到曹旭忙笑着叫上一声：“旭哥早。”
曹旭很自然地回她一句：“珠珠早。”
也因为是周末，这一次值班比上一次还要忙一些。
展玥自然还是跟着季丞忙进忙出，接到警情就立马跟着他赶赴现场。
在现场能处理的就在现场处理结束，处理不好的就带回所里来。
展玥和季丞一起出警，两人间的状态还是和上一次差不多。
季丞废话很少，只谈工作上的事，即便开车的时候也不和展玥闲聊半句。
展玥在他面前下意识严肃拘谨，乖得更像只兔子。
***
处理了大半天的琐碎警情，终于能休息一会，展玥脱了帽子在值班室里喝水。
刚好宋智俊也得空休息，两人便坐在一块喝水聊了会天。
聊完今天接到的警情，又聊起所里人的八卦来。
宋智俊跟展玥说：“旭哥早就结婚了，女儿今年好像刚上幼儿园，季所应该还是单身，不过他从来不跟我们聊他的私事，我们也不太清楚。”
提到季丞，展玥自然好奇问他：“听说季所之前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还破过大案呢，怎么会突然调到我们所里来当副所长啊？”
宋智俊喝口水道：“可能是犯了什么错吧，具体的不太清楚。”
展玥还想再继续问，目光一扫忽看到季丞进来了。
被季丞身上的气场辐射到，又刚好是在聊他的八卦，于是展玥心虚地立马收起了表情和还没出嘴的话，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假装喝水。
季丞看她和宋智俊一眼，出声道：“出警。”
展玥端着杯子还没说出话，宋智俊先问了一句：“我吗？”
季丞看向他，目光在他脸上定两秒，然后答：“不是。”
宋智俊：“……”
展玥自然没再要季丞叫，立马放下杯子戴起帽子。
她快着步伐跟季丞出接警大厅的玻璃门，上车坐下系安全带的时候问：“季所，什么警情啊？”
季丞开上车跟她说：“又是白鸽公寓，车被人划了漆扎了胎。”
听到这话，展玥自然就想起了于小雨的案子。
她看向季丞又问：“之前那个案子，还没找到砸后视镜的人吧？”
季丞嗯一声，“还没有。”
展玥拿起接警单打开看了看，小声自顾说：“之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这种偶然突发性的案件，没有原因可找，也没有规律可循，大半夜里也没人看到是什么人作案，还没有监控录像，很难找出嫌疑人吧……”
季丞开着车默声一会，忽说：“你查一下这次的报案人信息。”
展玥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应上一声，忙掏出手机通过报案人的手机号码，查询报案人的信息。
信息一弹出来，她瞬间愣了愣。
季丞在路口停下车，转头看向她，没问话。
展玥自己转过头看向季丞，跟他说了句：“还是于小雨。”
季丞手握方向盘，目光收回看向红绿灯。
他看着人行道红灯上跳跃的数字说：“那应该不是偶然案件。”
展玥看着季丞想了一会说：“如果不是偶然案件，那会是谁呢？于小雨才刚来芜州几天，又没得罪什么人，难道是……她的公司得罪了人？”
车也是公司的车，这样推断起来的话，倒也合理。
季丞道：“看过现场再说吧。”
如果不是偶然案件，对破案来说是有利的。
***
季丞开车去到白鸽公寓。
这一次于小雨的车没停在小区里面，而是停在外面。
她站在车边正打电话跟人吐槽发生的事，看到警车过来，她便挂了电话。
展玥和季丞下车去到于小雨面前。
于小雨还记得他俩，到了面前招呼都没打一个，开口就说：“这么巧，又是你们两个出警，上一次砸后视镜的人你们找到了吗？”
展玥把上一次的情况说给她听，跟她说不好意思，还在查。
于小雨有些不愉快道：“没有监控你们就查不到了呀？我都等好几天了，不但没等到你们给我个交代，我这车刚刚修好，又被人给扎了。”
季丞和展玥没分辩什么，跟着于小雨去看车。
车的两边后视镜现在是好的，但是车身上又多了两道很深的黑色划痕。
除了划痕，左前方的车胎也被人扎坏了，一看就是暴力破坏。
和上一次一样，这个人只是搞破坏划了车漆扎了车胎，没有砸车门也没有打开后备箱，车上的东西也都没有丢。
如果说上一次是突发的偶然事件，有可能是醉汉或者什么人失手砸的，那么结合上这一次再看，现在更像是有人在恶意报复。
季丞还是问于小雨：“你真没得罪什么人吗？”
于小雨肯定地说：“真的没有，我刚到这几天能得罪什么人啊？上一次我怀疑有可能是物业不满我乱停乱放，但是这次我停在小区外面啊。”
季丞继续问：“那你的公司呢，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于小雨想了想说：“也没有，我们是走的正常程序投标拿的项目，一起竞标的公司总共就三家，没产生过什么矛盾。”
没有得罪任何人，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过矛盾，但两次结合起来看又太像是恶意报复，这就让人很摸不着头脑了，展玥疑惑。
好端端的，谁会无聊到盯着一辆刚来芜州市的车搞破坏？
看完现场问完相关情况，季丞和展玥又找了物业。
上一次物业保安不知道什么情况，监控也没有拍到，这一次他们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毕竟车是停在小区外面，他们更没有关注，也没监控。
没问出有用的线索，季丞和展玥自然准备回所里去调监控。
小区外面有治安摄像头，监控需要回到所里才能调。
于小雨要把车送去修，没时间跟季丞和展玥去派出所看监控。
在季丞和展玥要走的时候，她叫了展玥一句，跟展玥说：“要不你把手机号码留给我吧，下次再有什么情况的话，我就不报警了，直接打电话找你。”
展玥不知道季丞要不要她后续参与这个案子，转头看向季丞。
季丞没多说话，只冲她点点头：“那你留给她吧。”
展玥这便也点点头，把电话留给了于小雨。
***
坐在警车上回所里。
展玥坐在副驾驶上又嘀咕着说：“如果不是有人恶意报复的话，这事情也太奇怪了吧，根本说不通啊……”到底谁会无冤无仇做这种事呢？
季丞开着车说：“物业、她租的房子的邻居，还有她项目上的人，我这两天都排查过，确实没有人和她发生矛盾冲突，也没有人和她结怨。”
展玥看着季丞，表示想不通。
想到所里打住思绪，忙又跟着季丞去监控室调监控。
调出白鸽公寓外面的治安监控，这一次于小雨的车没在监控的盲区当中，在监控画面里能看得到完整的车屁股，但是离得有点远。
监控从昨天于小雨停下车开始观看。
倍速播放状态下，展玥打满精神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而看监控是个磨人的事，在枯燥中捕捉画面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画面上的变化一直不太多，所以看得也很快。
展玥从精神打满看到表情有点蔫，心里想着是不是这次也看不出什么线索。而这个想法刚从她脑子里闪过去，她突然看到于小雨的车边出现了人影。
看到人影的瞬间，展玥立马又来了精神。
她甚至是有些激动，亮声道：“季所，是不是他？”
季丞当然也看到了画面里的人影。
他放慢播放速度，只见黑白的画面当中，那个人影穿着T恤戴着帽子和口罩，从于小雨车旁边的绿化丛里走出来，去到车身旁边，在车边来回两下，然后在车头部位蹲下。
因为监控拍不到车身中间，接下来便看不到他了。
五分钟以后，他才又出现在监控中。
他没在车边多逗留，很快转身钻进了绿化丛中不见了。
这一系列动作看下来，明显是在恶意搞破坏，而且还是有准备的，戴帽子和口罩遮住了脸。
季丞找了一个能看到人影正面最多的一个画面。
定格放大，他对展玥说：“你拍下来发给于小雨，问她能不能看出来这个人是谁。”
展玥点头照做，把画面拍下来发给于小雨，问她能不能看出来。
于小雨很快回复：【这能看出什么呀？】
接着又补一句：【看着不像是我认识的人】
展玥把于小雨的信息给季丞看。
季丞看完收回目光，看向监控画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展玥没说话，收起手机也看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就凭这一段视频，完全看不到这个人的脸，所以根本没办法确定他是谁。
挺郁闷的。
展玥盯着画面下意识咬住嘴唇。
她郁闷或者思考的时候，都习惯性地这样。
季丞看起来没有多郁闷。
他目光瞥过来，不经意看到展玥这样，不自觉停了两秒。
接下来展玥不仅咬住嘴唇，连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而就在她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的时候，她突然又精神一振睁大眼睛说：“我想起来了！”
季丞回过神，看着她问：“想起什么来了？”
展玥表情微微激动声音清亮，“这个打扮的人，我见过！”
她伸手指向屏幕，“宽大的T恤、大鲨鱼、渔夫帽，昨天我和朋友在咖啡馆看到的人，和他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