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罕见的,何青屿失眠了。
昨天季妄猝不及防地表白和要追他的宣言实在是吓了何青屿一大跳,以至于他晚上十点躺上床,一直翻身翻到大半夜一两点才睡着。
周五的课很早,何青屿第二天起来时还有点懵,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缓过来。
等他出去时,昨晚还病恹恹的季妄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经生龙活虎了,此刻正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端了碗何青屿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何青屿不经常熬夜,头一次睡眠不足,因此整个人都晕晕的。
冷水的那个劲儿过了,出来时猛然一下看到季妄还有点呆。
那双狭长的瑞凤眼都瞪圆了,像一只没睡醒矜贵漂亮的布偶猫。
季妄被他可爱了一下,走到何青屿旁边拉着他入座,见他没有反抗,又把面条搁在了他面前:“快吃早饭吧,你喜欢吃酸,我就多加了点米醋,尝尝看。”
何青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这节课是和别的老师换的,就这一次,前几天和季妄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记得。
季妄把自己的那碗面也端出来了,理直气壮道:“我给你做饭啊!现在太早了,容易没食欲,吃这碗面正好。”
何青屿没理他,小口小口吃起来。
他爱吃酸,季妄便变着法儿做酸口的菜给他吃,这次的西红柿鸡蛋面里加了一点点米醋,确实要比头一次吃到的更合他口味。
不过季妄今天以后就会搬出他家,再合口味也吃不到了。
何青屿决定以后早起还是去买小区门口的福鼎肉片吃。
就在他吃着早饭时,季妄又问道:“你上午的课上完就回来吗?我去接你,你中午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回来吃,我给你做。”
何青屿听着听着奇怪地抬起头:“季妄,你是不是忘了,待会儿你就要搬出去了?”
他叫我名字的声音好好听。
季妄在心里痴痴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你忘啦,我在你隔壁买了房子,现在已经装修好了。”
何青屿:“……”
季妄死皮赖脸留下来的这段时间,他都快忘了这人其实是他邻居了。
他拒绝道:“不需要。”
季妄垮起一张小狗批脸:“需要的,我不给你做饭,你又要用那个炒菜机了,那个炒出来的菜哪里有我做的好吃啊,我还为你学了松
鼠桂鱼,还有上次你想吃的腌酸萝卜我也在腌了,你喜欢的那个牌子的苹果醋,我托朋友从海市带回来了,现在已经在高速上了,我还定了新鲜的黑鱼,准备晚上给你做酸汤鱼片的…”
他说话时眼神很幽怨,像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何青屿:“。”
季妄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事??
他良心有点痛,挣扎道:“你不用对我这么上心。”
季妄在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要的,我喜欢你,不对你上心对谁上心。”
男人说话时眼睛亮亮的,黝黑的瞳孔中好像只能看得见他一个人,恍惚间让何青屿真的有一种自己被小心翼翼托在心口的珍视感。
黑发遮住了通红的耳尖,青年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嘴,仓惶地将碗端起来:“我吃好了。”
季妄赶紧起身:“我也吃完了,把碗放在洗碗机里就好了,我送你去学校。”
何青屿“嗯”了一声:“行李收拾完了记得把钥匙还给我。”
季妄眼神一黯,头上好像有看不见的耳朵耸拉了下来:“哦…”
两人开车去了学校,何青屿下车前季妄突然拉住他的手,眼巴巴地问道:“你上完课就回来吗?”
何青屿暂时还不太清楚应该怎样与现在的季妄相处,本来想回答不回来,但当目光触及对方的眼神时,这句话却突然说不出来了。
毕竟季妄看起来,好像特别希望他回来。
鬼使神差的,何青屿点了头:“回吧。”
如他所想,季妄的眼神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何青屿下车时还在想,季妄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小狗。
啊不,按照体型,应该是一只大狗。
*
上午两节课上完,季妄准时接到了何青屿,并在车上把钥匙还给了他。
回到家后,何青屿发现,季妄的所有东西已经被他收拾走了,就连他家都被某个季姓的“田螺姑娘”打扫了一遍。
而他才刚放下包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季妄。
何青屿疑惑道:“怎么了?”
季妄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邀请道:“我家装修完了,你都还没看过呢。”
等到何青屿进到季妄的房子后,便被男人拉着来到了沙发上,沙发很软,是何青屿喜欢的那种。
整个房子的装修很简约,暖色
用的很多,非常温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舒适。
这是一个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房子,包括何青屿。
他坐下后,季妄就溜达到了房间里,从里面推出来一个带滚轮的迷你冰箱,放在了何青屿旁边:“这个送给你,你带回去之后就放在房间,以后不要大晚上不穿鞋跑出去拿饮料了,冬天容易生病。”
季妄说着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罐何青屿很眼熟的饮料。
——那个从海市运回来的苹果醋。
季妄帮他冰了一大箱,还有两大箱正安静地叠在大厅角落里,生怕他没饮料喝。
何青屿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却是对这种关心与爱护的陌生感。
他长这么大,很少被人这样关心过。
他出生在一个父母感情不和的家庭里,他十二岁时父母离婚,被判给了妈妈,十五岁时妈妈再婚,和她爱的那个男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也孕育出了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而他,便成了那个幸福家庭中的异类,是他妈妈的累赘。
等到何青屿成年上了大学后,就从那个家里搬了出去。
他的父母每个月会定期打过来高额的生活费,但从不过问他的生活,平常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
甚至两个人,没有一个记得他的生日。
青春期的很长一段时间何青屿都认为,他是一个不配得到爱的孩子。
直到长大了,学业有成,画画占据了他生活中很大一部分时间,他才从那种窒息的孤独感中短暂地解放出来。
所以,季妄对他所表达出来的关心,何青屿并不太懂得该怎么去给出反应。
他没有这个经验。
何青屿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季妄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他看的心脏很闷,觉得青年肯定是受什么委屈了,十分冲动且大胆地把人揽到了怀里。
何青屿被他抱的一愣:“季妄?你抱我做什么?”
季妄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人按在自己心口,声音闷闷的:“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
何青屿的耳朵贴在男人的胸口上,听见了一声又一声鲜活的心跳。
他嗓音发涩,小声道:“跟你没关系…”
“哦…”季妄又把他搂紧了点,深深吸了一口青年身上的香气,嘟囔道:“汤还没煲好,再让我抱一会儿吧,我小时候不开心,我妈妈都会给我一个拥抱。”
听到了某一个词,何青屿不自觉重复道:“你妈妈一定对你很好。”
季妄忙道:“我也会对你很好!”
何青屿不理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嗯?”
季妄吓了一跳,以为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要当你妈妈的意思!我只是说,我也会对你很好!”
何青屿:“……”
伤感的氛围一下子就被他这句话打散了,空气中充满了沉默,季妄没听到他说话,顿时急道:“你没误会吧!”
何青屿“呵呵”一声:“本来没误会,你一说就误会了。”
季妄:“。。”
怎么会这样,呜呜!
……
晚上的时候,季妄给何青屿做了他学了很久的那道松鼠桂鱼,味道相当不错,可见是很用心去学了。
等到何青屿回自己家后,才发现他已经在季妄家里待了这么久。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大箱苹果醋,以及装满了苹果醋的迷你冰箱。
何青屿从迷你冰箱里拿出了一罐插了吸管喝,又按照季妄说的,把它推进了房间,放在了床旁边,伸手就能拿到。
做完这一切,何青屿又按照习惯,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几天的京市温度一直很低,何青屿也换上了长袖的睡衣,大厅里没开电视,他还能听见阳台外冷风呜呜的声音。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片寂静之声。
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何青屿独自一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家里的安静无所适从。
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少了什么呢?
何青屿轻轻抬起眼皮,看向了灯光触及不到的略显昏暗的门口。
好像,是少了某个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少了某人打游戏时的碎碎念与嘀咕声;少了某人刷短视频时的鹅笑声。
从最开始让何青屿感觉到恼人的声音,现在却让他莫名地想念了起来。
当习惯了有人陪伴,再次变回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孤独便让人抓耳挠腮,难以忍受。
一瞬间,外面的风声好像更大了,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照亮了远方黑沉的天。
随着雷声轰隆,窗外很快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何青屿深吸一口气,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这回好了,雨声淅沥,整个世界都吵闹了起来。
但那股孤独感却依
然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何青屿难捱地皱起眉,刚准备回房间去,门口便传来了一声试探性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敲门?
何青屿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脸,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抹去。
他今天才让季妄搬出去,对方应该不会再触他的霉头,这个时候来找他。
开门前,何青屿看了一眼猫眼。
走廊外因为敲门声亮起了灯,他从猫眼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
这么晚了,这人怎么还真的来找他了?
打开门,何青屿看着抱着枕头过来的季妄,半是无语半是无奈地问道:“干嘛?”
季妄故作瑟缩地指了指窗外的电闪雷鸣:“打雷了,我怕。”
何青屿:“……你觉得我特别好骗是不是?”
季妄哀嚎:“我真的怕!”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哀嚎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帮他证明。
季妄继续道:“而且我发现,我那个房间好像还有点儿味儿,我怕我睡一晚上甲醛中毒了,所以就来投奔你了。”
“如果你收留我,明天早上我就给你做我新学的云吞面。”
何青屿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直接把门关上,季妄是绝对不会强行进来的。
但是,万一季妄真的怕打雷呢?
凝视着面前这个穿着傻缺睡衣一脸忐忑的男人,何青屿极其缓慢地、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后门口那只大型犬眼睛刹那间便亮了,一下子扑了上来将他抱在怀里。
“何青屿,你对我真好!走廊好冷啊,我们快进去吧!”
像是被大狗狗拱着,何青屿被一路推到了沙发上。
季妄屁颠屁颠把枕头放在了一旁,何青屿这才发现,他还带了一大包零食过来。
“明天是周末,可以不用早起。”季妄蹭过去:“我们看会儿电影吧。”
何青屿瘫着脸让他蹭:“嗯。”
“那我们看这个吧,评分很高的爱情片,网上都在推。”季妄嘿嘿了一声。
有点傻。
何青屿想,他抬头看了一眼电视。
那个爱情片的名字叫——《快和我在一起吧》
我收回那句话。
何青屿红着耳朵想。
一点也不傻,反而聪明得很。
*
距离上次季妄被赶出家门又过了一个月。
他嘴
上说着要追何青屿,可何青屿明显能感觉到,季妄这个人不太会追人。
他的追求分为一:为给何青屿做饭。
二:用各种理由死缠烂打来何青屿家睡觉。
但偏偏何青屿还不太能拒绝他。
也不知是季妄的表情太可怜,还是何青屿自己开不了拒绝的口。
总之,季妄好像是搬出去了,又好像每天都和何青屿腻在一起。
一直到春节前两天,季妄回了季家。
何青屿的父母已经有了各自的新家庭,自成年以后,他过年一直都是自己在家过。
用自动炒菜机多做几个菜,再买瓶大罐的椰汁,坐在沙发上看看春晚,这便是何青屿的新年。
今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春节那天的下午,京市下起了大雪,不过一两个小时便将整个京市染成银白一片。
何青屿穿着黑色的棉服外套,站在阳台上往下看。
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大多都回了家,准备吃年夜饭,而他一个人的年夜饭,也要开始做了。
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何青屿又望了外头一会儿,准备去备菜时,一辆眼熟的卡宴破开路上积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车辙印,最后停在了楼下。
何青屿一愣,刚要离开的步子也停下了,征征地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季妄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家了吗,过节了还往这儿跑。
外头雪还在下,季妄也没撑伞,下了车便往楼上跑,手上还拎着几袋子东西。
何青屿走回大厅,看了几眼对方经常呆的沙发,在茶几上抽屉里看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他找东西的这段时间,季妄已经上到了三楼,一出电梯便“邦邦邦”敲响了他的家门。
何青屿慢吞吞过去开门,看了一眼季妄手里拎着的东西。
一大袋子新鲜的蔬菜,还有好几种不同的饮料,另一个袋子里装的是零食。
季妄一看见他就眼神晶亮:“我来啦!”
何青屿心脏砰砰直跳,有些失语:“你来做什么?”
季妄熟练地挤了进来,两只鞋随脚一脱都很板正,他拎着那两大袋东西放在茶几上,理所当然道:“我来陪你过节呀,不然还能是来拿东西的吗?”
何青屿一梗,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问道:“过年了,你怎么不和家里人过?”
季妄忙前忙后把带来的东西摆到相应的位置,又去拉何
青屿的手:“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除了我爸妈和我表弟外,我跟家里其他人关系不好,这个可没骗你,我爸妈知道我要跟喜欢的人过年,就放我出来了。”
他说着抱了何青屿一下,一触即分:“何青屿,新年快乐。这是我认识你的第一个春节,希望明年可以追到你,我就能带你回我家过年了。”
“……”
何青屿张了张嘴,心里一直以来空缺的那一角像是被什么给填满了,一股子无法言说的冲动在他心里横冲直撞,霎时间就将他点燃了。
季妄还在等他说新年快乐,一双眼睛比窗外积雪的反光都还要耀眼。
这个人…应该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吧。
何青屿冲动地想。
否则他一个京城季家的二少,何苦同他挤在这个小房子里,放着千百亿的生意不如管,每天早起给他做饭,天色晚了就去接他下班。
就连一年一度的新年,也风尘仆仆地买了一大袋子他爱吃的菜,顶着漫天风雪跑来找他。
季妄好像已经不求回报地朝他迈了九十九步。
他们之间永远只剩下一步。
需要何青屿迈出才能够圆满的这一步。
如果他能…迈出这一步。
如果我能迈出这一步…
何青屿胸口起伏,看着季妄明亮的眼睛,轻声喃喃道:“季妄,如果不用等到明年…”
“什么?”
何青屿的声音太小了,季妄没太听清,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却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他握住何青屿清瘦的双肩,语气慌乱而忐忑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何青屿深吸了一口气,头一次在季妄面前磕磕绊绊道:“我说,如…如果不用你等到明年…”
“什么什么?!”季妄急死了,他想问什么意思,却在这时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面对何青屿所说的碎碎念。
“这是我认识你的第一个春节,希望明年可以追到你,我就能带你回我家过年了。”
何青屿刚刚说了什么呢?
他说…他说——“如果不用你等到明年。”
季妄心跳的飞快,差点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他一把抱住了何青屿,像抱着自己最珍惜的宝贝似的,用力的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里。
“青屿!你答应我了吗?!”
“你是答应我了吧!!”
“呜呜呜呜,我要有老婆了!你肯定是答应我了吧!!”
“我听到了,你不许反悔!!”
他太激动了,话一句接着一句,何青屿想说话都插不上嘴,只能好笑地闭上嘴,将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胸口。
季妄心跳的好快,一下一下锤动着何青屿的耳膜。
砰,砰。
成为整个世界中唯一的背景音。
季妄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喋喋不休,叽叽喳喳,何青屿还是没能插的上话。
但他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也许,狗狗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朝他走出一步,只需要一步。
他的世界里便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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