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了胜仗, 但与仙人一战到底是伤了人族元气,白环备的礼抚慰牺牲将士的家人后,剩下的全都算作奖励分给三军。
明云绯穿上隆重的朝服, 亲自带人掩埋战争之地。
埋骨地, 英杰冢。
明云绯倒了一杯烈酒, 高举金樽,郑重道,“敬亡魂——生的牺牲者, 朕祝你们归途盛大,来世辉煌。”
酒水洒在新翻的土地上, 淅淅沥沥,微风刮过,英灵在哭?
不, 是在笑。
明云绯淡笑,再倒酒,“这一杯敬诸位, 当之无愧的豪杰。”
酒香散开,肃穆的气氛中有人在轻轻啜泣。
她饮尽后又倒一杯, “第三杯, 敬天下人族, 往后生机勃勃,万物不可泯灭。”
“敬人族, 敬陛下!”
众人齐饮酒, 这时才有战争赢了的实感。
勤劳勇敢的民族,再一次靠双手保护了自己的家园。
明云绯喝下第三杯酒,倒置金樽,朗笑道, “回京!”
凤栖委托她寻对抗仙魔的办法,其实办法始终在人族手中。
人族生生不息,任何悲苦不能打倒,仙魔之事,只是缺了一个时机。
就算没有她,也许几百年几千年后,这个伟大的种族振臂一呼,也会攻上仙界。
明云绯乘御驾返京,归途人们摆酒在路边,见她经过,纷纷举杯,“敬陛下。”
目光逡巡间,人山人海中,她感受到了与世界的联系。
脑中忽然精明,如拨开迷雾。
原来这就是人皇。
*
半月后,元京皇宫。
明云绯难得烦了堆成山的奏折。
回来后,白环几人密不透风地关心了她七天,再三确定她真的没事后都不理她了。
只拘着君臣的关系对她毕恭毕敬,私下里不与她往来。
【我早就说过了吧。】系统懒洋洋趴在她脚边,【大小姐,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哦。】
“连你也烦我。”明云绯伸手把狗头揉了个乱七八糟,舒了一口气,吩咐道,“请几位大人晚上到皇宫用膳。”
“要是她们不来呢?”
“不来就再请。”明云绯烦躁地摆手,“十二暗卫都去,一遍请不到就请两遍,两遍请不到就请三遍,绑也给朕绑来!”
系统想笑,吐着舌头悄咪咪看她,下一秒头上的毛又被揉乱。
“幸灾乐祸,坏……”明云绯想骂它坏狗,又想起“金口玉言”buff,默默闭了嘴。
没错,当上被世界承认的人皇,失去了骂人自由、开玩笑自由。
随口说的话会成真的。
虽然不会离谱到骂人是狗,人就会变成狗,但坏的影响还是会产生,明云绯自己也没摸清规则。
反正不太智能的样子。
当夜,几人都来了,却不是来吃饭的,拎着烈酒,摆明了兴师问罪。
“陛下还真是在乎臣等,十二暗卫倾巢而出,仅为请臣等用膳。”白环面无表情。
“陛下……”越清婉一双美目幽幽盯着她。
“小……哼。”周瑶自顾自坐下。
安洁不说话,明云绯心下感动,安洁啊,只有你懂朕的苦心。
“陛下欠臣一顿酒,不会忘了吧?”安洁给她倒酒。
喝酒可以,可谁家喝酒用海碗?
明云绯头疼,后悔请她们吃饭了。
“先干为敬。”安洁大口喝下,后直直看她。
“好,要喝便喝吧。”她无奈,吩咐道,“拿几只酒樽来。”
四人围桌而坐,轮番灌她。
明云绯喝得看见月亮都有重影了,脸颊红红的,她摆手,“不喝了,有什么你们就直接问吧。”
她在心底吐槽,有些人喝醉了只会说胡话,是不会吐真言的。
四人沉默了一下。
白环笑开,“只要我们问,陛下就会如实相告吗?”
“这得分情况。”
安洁打断她,“陛下,安洁敬你!”
明云绯:…………
“问吧问吧。”
几人还是直勾勾看她。
明云绯张了张嘴,算了,谁叫她们是朋友呢。
她后仰靠在椅子上看星星,朋友多珍贵啊,共患难的更不用说了。
唇角勾起微笑,“能说的我都说。”
“你是谁?”白环道。
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突然出现的黄金,她寝宫的那封信,系统的话……
没发现才怪。
明云绯挑眉,报上本名,“明云绯。”
“从何而来?”
“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有些醉了,醉到想起黎朝也不会难过了,她笑道,“那个地方叫黎朝,很不好。”
“为什么来?”
“凤栖托我救人族。”
四人沉默,于她身份也不再多问。
她们在逃避那个问题——事情结束,她是不是要走了?
夜风习习,吹散了些明云绯身上的热气。
她坐起来看她们,轻笑出声,“再不问我可要睡了。”
“陛……陛下,清婉能跟你一起走吗?”越清婉也醉了,脸颊红红的,哀婉地看她,流下两行清泪。
明云绯沉默,唯独这是她做不到的。
她扯了扯唇角,伸手抚她发梢,温声道,“清婉,有相逢就有别离。”
越清婉泣不成声,她以为她们会一辈子在元京,春赏花,秋听雨,白发苍苍还能同饮茶。
白环蓦地起身,她也醉了,戴不住往日的温和面具,声音格外冷。
“陛下,我白环奉你为主,尊的不是一具壳子。”她笑一声,“托你的抬举,我如今也有为祸一方的本事了。”
她的目的是救人族,那她就制造混乱,让她永远完不成委托。
系统:!
又一个大反派!
明云绯起身握她的手,“白环,偏执伤身,当年在金銮殿你说愿为天下人代笔,我还记着呢。”
“那你呢,明云绯?”白环忽得转头看她,“你不是要救世吗?这世界这么多混乱,你挥挥衣袖就离开,是否太不负责了?”
“总会有新的混乱产生,我只做该做的。”明云绯定定看她,眼底清澈。
她永远这样。
清醒,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为感情所绊。
从前她们以为这是君主该有的美德,没想到有一天优点也会是利刃。
越清婉抱她,只是哭。
明云绯有很多话想说,想说:相遇已是幸运,世事不可强求。
想说:清婉,别哭了,照顾好自己。
但她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问,“系统,凤栖还有多久能醒?”
【下午我问过了,情况复杂,醒来时间不定。】
“我知道了。”
最后明云绯只道,“走的那一日,定与你们告别。喝酒吧,说好不醉不归的。”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承诺了。
最后五人都醉了,醉在夏夜的晚风里。
系统有些心疼她,大小姐她真的很难过啊。
【大小姐,你要是想留下的话也可以,商城有人形拟态,还可以定制容貌,兑一个就可以啦。】
“不用。”明云绯咽下醒酒药,眼神渐渐清明,“永远有新的羁绊产生,等不完的。”
【好吧。】系统轻轻蹭她的大腿,【大小姐别难过,任务完成了我们还可以回来。】
她揉它的头,呼吸间带着酒气,温柔道,“还好有你陪我。”
这一晚后,她们的关系又恢复了从前。
明云绯轻笑,她的眼光不会错,她们都是心思纯正之人,会想通的。
齐易沉总算来找她兑现愿望,大战中他受了重伤,修为尽失,修养到现在还是虚弱。
他是功臣,明云绯尽可能给他好药好大夫,也赐他爵位。
“气色好多了。”明云绯饮下一口热茶。
“回家了,高兴。”齐易沉笑笑,浑身轻松,“陛下说好要答应我一个愿望的。”
“说说吧。”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摊开一看,里面是支簪,他略有些羞赧,“这簪……”
明云绯自然是认得的,是她赠清婉那支,被她捅进了他的心脏。
兴师问罪?
不像啊,她挑眉,“不妨直说。”
“能不能请陛下为我引荐越大人?”齐易沉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总算说出来了。
明云绯脑中回想着清婉的话——长相俊俏,有些呆愣。
呆愣。
呆、愣。
她看了一眼他,眼含期待,双手交叉,紧张的姿势。
记忆中是只精于算计的狐狸,没想到其实是别人捅他,他玩一见钟情的痴情种。
“微臣对清婉姑娘万万没有妄念,只是想把簪子还她而已。”
明云绯:……你看我像瞎子吗?
“朕不做红娘。”
“仅是引荐,陛下。”齐易沉着急道,“齐某仰慕她的学识才华。”
不管他怎么说,明云绯都没答应,让他换一个愿望。
婚姻是个人的选择,有人要追求清婉,她管不着。
但她绝对不会引荐男子给清婉认识,清婉偏执,若因她们之间的友情,对她引荐的男子罩了一层滤镜,盲目进入婚姻,那是一辈子的痛苦,她也护不住她。
况且,他们是同僚,见面次数多了去了,若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何谈追求?
明云绯从没和人恋爱过,自认以后也不会,但她以为不拘什么感情,唯一的秘籍只有真诚尊重四字。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齐易沉,轻笑,“换一个愿望吧。”
“微臣知道了。”他把簪子小心翼翼地包好,“等臣想好了再来找陛下。”
明云绯观他背影,挺直如松,从前他性格阴沉,大战后仙界陨落,他回了齐家,才开朗些。
这样的人,堪为良配吗?
她不知道。
罢了,清婉她也不是孩子,自有想法。
明云绯笑自己操心,摇摇头伏案批奏折。
她发出“人过之处,仙魔退散”的敕令后,仙人与魔族若有伤害人的想法,就会自噬而亡。
修仙、修魔都是对强大力量的追求,她本意并非堵死这两条路,任何人都有变强的自由。
是以,她没有对仙人魔族赶尽杀绝。可能千年万年后找到方法,人人都可以修仙、修魔。
强大些,没什么不好的。
坏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