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绯伸手让它飞到自己掌心上, 平举手掌和它对视,柔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为什么呢?你带我穿越, 我学了很多知识, 遇见很多朋友, 已是最大的幸运。再承你的好意,我还不清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 像是旧日黎朝乡间那所小房子里传来的啜泣。
【我不要你还。我之前就说过, 因为你对我很好。】系统流下泪来,倔强不肯擦,【你穿越是系统局分配的工作,学知识交朋友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和我没关系。】
明云绯掏出手帕给它拭泪,“可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曾出现在我生命里。
岁前她从母亲那里汲取温暖, 岁后嬷嬷抚养她, 挣扎着长大,她不记得自己也曾给什么人带去过温暖。
【我记得。】系统脱口而出,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关于她的记忆, 它用喙轻蹭她的脸,【总有一天, 我会想起来的。】
它确信她们之间一定有很深很深的羁绊。
“是我错了。”明云绯用脸蹭它的身体,“我也会想起来的。”
夜风习习,她们在馥郁的花香里站了许久。
系统说, 【大小姐,你总是这样,自己帮过很多人, 却不肯承一点别人的好。】
“我很自私,所做之事全是为了我自己,若有人从中获益,那是她们的运气。”
【你……气死统了。】系统一扭头,【我也不和你吵架,以后你就知道了。】
明云绯把它头上炸起来的毛按回去,轻笑,“回吧,天冷了。”
【下次你不许这样了,我把银行账户都共享给你了,你还计较一点点积分,再这么气统就天不理你。】
“好,我保证。”
【我的积分真的花不完的,把系统商城的东西全兑一遍也只花个零头,更别说每年还有很多利息。】
“好。”明云绯听它絮絮叨叨,轻抚它的背,“我知道了。”
按照惯例,五月初该准备请仙大典了。
白环传信来问是否需要她返京,明云绯拒绝,令暗七亲自送信,那份诏书缝在她的衣服里。
“陛下,暗七想留下保护您。”
“你要做的事比保护朕重要多了。”明云绯轻笑吩咐道,“要是朕平安归来,诏书就烧了吧,切记不可让白大人发现。”
她实在聪慧,对世间万物都有一双慧眼看穿。
正如她知道系统为何生气一样,她也知道,她的计划必定会使朋友们伤心难过甚至愤怒。
若她身死,这条后路能使此界继续休养生息,等待下一次机会,于她无甚所谓。
但千分之一的可能,仙界真如此不堪一击,她活下来了。
想想那几人轮番兴师问罪的模样,她笑了笑,实乃甜蜜的痛苦,还是不被发现的好。
男官请罪的折子还是一封一封上,说天下百姓完全同意她之前的想法,明云绯倒是没有再丢,统统接下。
“明日叫他们上朝吧。”
与仙界一战迫在眉睫,她需要人力。
翌日男官踏入久违的金銮殿,见到高位上的帝王,高深莫测,威严无比。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既然男子上朝,那俸禄与录取是否能与女官一致?”
“陛下,农税种子费用还返吗?”
“陛下,越大人掌控商行,不与男子互通,请陛下明察。”
……
明云绯装听不懂,“请仙大典在即,非要紧事延后再谈。”
“可是……”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在明云绯授意下,那人又喊了一遍,显然是不想议此事。
大殿寂静一瞬,女官上前言起政事,上至水利工程,下至京城出现偷鸡大盗,抢的男官没机会说话。
他们只觉森森寒意爬上脊背,到底是不一样了,只不过离开两月,这朝堂上就没他们的位置了。
“陛下,西省暴雨……”有人迫切想证明自己,站出来说话。
“钱大人,西省又大旱了。”越清婉嬉笑,“月前的事也拿出来说,睡糊涂了?”
众女官也跟着笑,“钱大人要睡多久都可以,这朝堂有我们在也够了。”
钱大人胡子气得一抖一抖,脸憋了个通红,“西省大旱,你们不知苍生疾苦,反倒在金銮殿嬉笑取乐,荒谬!”
他一撩衣袍跪下,“陛下,臣愿意去西省解决旱灾,为民除患。”
明云绯敛了笑意,“哦?西省大旱,倒是没听说。”
“钱大人是没睡醒呢。”越清婉愈发笑开,“谁说西省大旱了?”
还真是睚眦必报,说她一句,她定要捉弄回去,明云绯无奈配合,威严道,“既如此,那就回家睡去吧,不用来了。”
他还要辩,周瑶眼疾手快拉他出去,她也学了几分刻薄本事,嘴上功夫,“钱大人,不对,现在你没官职啦,往后见了本将军记得行礼问好。”
系统实时转播给明云绯听,煞有介事地评价,【瑶瑶学坏了。】
“就是要坏点才好。”明云绯道,“不争不抢确实出尘高洁,但活在俗世中,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去抢去使手段。”
她将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最后单独留男官在御书房,“朕心里都记挂着你们,但大典在即,朕有心无力。等大典顺利过完,朕一定会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驭下之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
糊弄之法——动嘴不动手。
二者结合,无往不利。
而且她是要给天下人答复,而非男子。
惯常写文章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春秋笔法。
六月初八,请仙大典。
蓝衣仙人身姿挺拔,带一白玉面具,仅露上翘的唇,显出他的好心情。
明云绯在宫门接他,“仙人莅临,荣幸之至。”
“陛下龙章凤姿,得此一见,忘尘之幸。”
并肩而行时,明云绯听见他悄悄说,“我回来了。”
“忘尘师兄,你说什么?”他旁边的仙人又问,“人国陛下,宴席在何处?”
齐易沉眼眸狠厉,“清元师弟,出门在外,循规守矩,不可冲撞了贵人。”
“什么贵人?不就是……”
触及他阴沉的眸子,清云不敢再言。
明云绯挑眉,“宴席就在此处,忘尘仙人随朕受礼,清元仙人先入席吧。”
“我也要去。”
越清婉笑意盈盈走出来,“宴席备了好久了,请仙人入座开宴。”
齐易沉也道,“清远师弟不是急吗?还是先吃吧。”
明云绯屏退众人,走在幽幽的小道上,两人一路无言。
到御书房后,她笑道,“辛苦了。”
齐易沉摘下面罩,露出一张俊脸,庄重行礼,“陛下,微臣不辱使命。”
“好。”明云绯拍他的肩膀,“也该结束了。”
“事成之后,陛下可否答应我一个愿望?”
“你先说说。”明云绯心情好,“朕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
“事了再说吧。”
“也可。”
两人坐在软塌上用茶,齐易沉声音淡淡说起这四年的往事。
他在人界侍奉白鬼真人一家近十个月,若羌痴傻,他就讨好他,让他离不开他,白鬼真人拗不过儿子,将他带上仙界。
在仙界,他起初也只干些洒扫的活儿。直到有一次白鬼重伤,他衣不解带的侍奉,又使手段叫他们厌了自己亲生子,将他收为义子。
他故意出门遇魔族受伤,表明自己义子的身份,重伤只为替义父母寻药祈福,两人被感动、也抹不开义子是废物的面子,寻了药仙替他治根骨。
由此他正式踏上修仙一途。
白鬼真人与若水真人死后,他抢夺遗产,全盘接收义父母的势力,才有机会到人界主持大典。
总而言之,光彩的不光彩的手段,他都使了一遍,才换来今日。
“清元是来监视我的。”
明云绯眉眼冷淡,“那今晚就除了他吧。”
二人回到宴席,歌舞升平,不见丝毫端倪。
当晚,清元失踪。
日后,仙门大开,一百“准弟子”乘仙器离开人界。
明云绯混入其中。
“你要是害怕就现在回去,待在清婉身边,她很喜欢你。”
【我要保护你,大小姐。】系统扇了扇翅膀,从她袖口往外瞧。
明云绯手转妄铃,没再说话。
准弟子先要干一年苦力磨性子,后才能拜入仙人门下学习。
齐易沉把他们安排在离结界最近的药园,“此地东侧一百米结界有损,人力可开。”
“忘尘师兄,你和他们说什么呢?”
“嘱咐些事情罢了,药园子难伺候。”
是夜,新弟子入住的地方人头攒动,越清婉培养出来的小队长面色坚毅,率众人急奔结界。
明云绯趁机溜走。
“系统,开个导航,风岳的位置。”
风岳,剧情里男女主的师父,仙界第一人,传说他活了万万年,宇宙洪荒之时便诞生了。
比起修炼的仙人,他更似是神。
擒贼先擒王,杀了他,是明云绯今晚的任务。
她手持炸药,披上系统商城兑换的遮掩行踪的斗篷,直奔仙宫。
布置了一圈后退开,暗中窥伺如蛰伏的猛兽,眼底划过流光。
仙宫华美,外墙都用碧玉砌成,黄金为砖,翡翠只做个灯罩。仙界本是没有这些的,全都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族供给仙人。
他们如被饲养的家畜,劳碌一年,却什么都得不到。
食君之禄,得为君分忧。
而所谓仙人,吃拿卡要,贪得无厌,一边憎恶人类一边要人类延续仙族。
【结界破了,大小姐。】
远处亮起火光,明云绯适时引爆炸药。
——轰隆。
烈性炸药引爆仙宫,碧蓝的天绽放火光,整个仙界都可见。
众仙惶惶,踏云查看,却知结界被破,人族攻上来了。
“人族还是魔族?!”
“人族。”
“竟是人族!!疯了吗?!!”
当夜是一场大战,明云绯背着火箭筒在整个仙界撒欢似的乱放。
因为来不及离开火药爆炸的地方,身上渐渐挂了彩。
【怎么防御仙器这么没用。】系统着急,【我看看商城有什么。】
【啊啊啊,有太太上新了机甲,大小姐你快穿上。】
明云绯进入机甲,适应片刻,在仙界乱飞,左右机械臂发射炮弹。
系统1号:啊啊啊我蹲了这么久攻防一体机甲,是谁抢走了?!!!
系统2号:楼上,被土豪抢东西是你的命运。
系统3号:那位又开始大采购了?
……
百来仙人围攻她,皆被她击落。
“小毛贼,真要扰得界不宁吗?”如大山一样厚重的声音传来。
众仙让开一条道,迎面而来的是风岳,他脚下似有阶梯,一步一步走近明云绯。
机甲内部亮起红灯,他越近越是不堪重负。
明云绯轻笑,“扰得界不宁的是你们,道貌岸然,高高在上却行蝗虫吸血之事。”
“你们到底是魔还是仙?”
此问一出,众仙一阵嘈杂,风岳的神色变了变。
明云绯挑眉,“暇瞳是你儿子?”
“毛贼住口!”风岳飞身而来,双手成爪。
明云绯急忙退后一步,左臂射出一道激光,轻笑出声,“我道为何,原是仙魔本一家。”
怪不得天地起便诞生的风岳看不出暇瞳的身份,怪不得凤梧献祭整国为救魔头却无人问责,怪不得自称仙人行事似土匪。
“胡言乱语!”
恰逢此时,明云绯惊觉背后有一道劲气,匆忙躲避,回头见暇瞳站在她后方。
“本尊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明云绯自知斗不过两人,祭出妄铃,霎时金光大盛。
妄铃十阶,自爆本源,名为灭世。
铃铛法器变得硕大,飞至半空,阴影可怖的压下来。
明云绯嘴角溢出鲜血,“杀!”
风岳与暇瞳二人合力,想要击杀她。
细看之下,仙气与魔气同出本源,明云绯笑笑,书中最大的矛盾点她总算理清楚了。
本就没有仙,也没有魔。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她毫不迟疑,一手抓住一人,飞越而起,钻入妄铃之下,她道,“背叛本族,罪不可恕。”
一声巨响后,万籁俱寂。
妄铃片片碎裂,被明云绯在关键时刻扔出去的系统尖利啼鸣,浑身浴火。
【大小姐!】
明云绯只觉混混沌沌,周身温暖,身体渐渐漂浮至空中。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一点都不疼。
再见了。
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