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后。
林辰随着南雁进入办公厅工作时, 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生会因为一次从车间到办公室的调动，而这般波澜壮阔。
那个作为国家最神秘所在的地点, 如今竟是成了她办公的地方。
当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而回想过去, 她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领导。
那是1978年的八月十号。
八月上旬的最后一天, 领导从去年担任电子工业部副部长，兼任芜湖无线电厂的一把手后, 就一直在忙活各种事情。
当时身边的秘书是杨光。
原本在电子工业部的档案处工作, 后来自告奋勇来到领导身边。
年轻的女领导, 身边只有一个男秘书, 不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组织上当时争取了领导本人意见, 为她安排一位女秘书。
林辰并非唯一的人选。
与她竞争的也好几位。
相较于其他人的自告奋勇，她甚至都不是主动报名参与的。
是工厂推荐的她。
原因倒也简单——
这位高副部长摆明了要大干一场，从去年上任开始就能看出端倪。
林辰所在的单位, 某光学仪器厂有些想要押注的意思。
倒也不为别的，这位高副部长很是看重技术, 如果能收下林辰这个秘书, 那将来对他们光学仪器厂的发展也有好处嘛。
再说了, 她看重技术, 自然也不希望秘书啥都不懂。
最好是有专业技能的。
而林辰简直是完美的符合她的要求——
年轻女秘书、工程师出身。
当然, 可能处理文职类工作还稍有些生疏，但稍稍培养下就可以嘛。
至于林辰的个人意愿，去参加秘书选拔前，厂里领导跟她陈述利弊。
有句话打动了她——
其实这位高副部长也算是工程师出身。
严格意义上来说，还真是。
尽管她没有太好的学历，但人家大概就属于天才吧。
不然也不可能二十出头就把偌大的沧化建设抓得有条不紊, 甚至还去援助了别家。
林辰倒是认识这样的天才，但是她的表舅是科研方面的，和高副部长的管理出入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年轻的姑娘虽然做好了准备工作，但对于自己能否当选这事，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信心。
不过她还是成功了。
就像做她工作的领导说的那样，女秘书，年轻，又是工程师出身，很符合高副部长的秘书需求。
离开光学仪器厂前，厂里的几个领导为林辰践行，“希望小林在高副部长身边大展宏图。”
林辰觉得这就是场面话，做秘书怎么大展宏图呢？
未来的前程如何，全看领导的心思，如果他不想放你走，那海阔天空都跟你无关。
当然如果放你走那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这类副部级干部身份还挺特殊。
不小心就会落入政治斗争中，前段时间不就是吗？
因为walkman被某位副总的秘书找麻烦，虽然最后用实际销量给了那位成秘书重重一击。
但得罪了这位副总也是不争的事实。
单纯搞技术也会被人记恨。
因为你的技术不能为我谋私利。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她要去上海那边，参加全国性的会议。
在看到领导之前，林辰其实有在报纸上看到相关的照片。
但还不一样。
年轻的领导在听取了她的工作汇报后，言简意赅，“辛苦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为了这次光化学大会能够圆满落幕，林辰提前来到这边做各种安排。
第一次从事秘书工作，她当真是忙得焦头烂额，连续两天晚上都没睡好。
不知道是不是领导看到了她眼底的青色，才有这么一句。
林辰也没什么废话。
只是面对这领导身边的老秘书杨光，又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态。
他们是同事，也是竞争者。
不过这种竞争，在杨光看来可能有些小孩子的争风吃醋。
她到底是缺乏秘书的相关工作经验，很快就露了窘。
是杨光三言两语安抚了这群厂长们。
林辰这才发现，自己所谓的酷酷的“好好配合”言论，在杨光看来大概就是小孩子耍脾气吧。
好在杨光并不是小气的人，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
二十五岁那年，林辰开始学着从一个工程师向秘书转变。
她所见到的高副部长是个没什么架子的领导，却也有着威严肃穆，一句话说的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一面。
她的同事杨光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似乎没什么事情是他处理不好的，总是能够周旋在各类人群之中，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
即便是暴脾气的罗部长，其实也有很多可爱的一面。
他对待领导像子侄。
林辰看得出来，罗部长是把高副部长当接班人来培养。
哪怕她还很年轻，去做这个部长可能并不能服众。
但罗部长依旧是那个最值得信赖的领导，是他们领导的靠山。
只是有时候，林辰觉得领导太累了。
她像是万能的无所不知，即便是从未涉足过的光化学领域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但她又十分谦虚，不会太多的谈论让别人无话可说。
这样的一位领导是可爱的。
但无疑太多的工作责任压在肩头。
责任太过重大。
兼任光学仪器司司长的领导，还担负着将全国的光化学仪器拧成一股绳的重担。
为此，出差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止国内，还要远赴海湾。
那次海湾之行，林辰和杨光都没有陪同在侧，用领导的话来说，“不合适。”
林辰担心不已。
倒是杨光气定神闲，“把我们该做的工作做好就是。”
她很佩服杨光这份胆色，自己就远不如。
杨光倒是十分会宽慰人，“你还年轻，慢慢来。”
慢慢来吗？
二十五岁的领导已经是沧化的一把手，将不少老厂长拍在沙滩上。
她是比不了领导。
却也存着几分上进心。
领导不在的日子里，林辰像海绵似的努力吸取相关知识，她不能只是光化学领域方面的“专家”，因为部里找一个相关的人，就能说出一二。
作为秘书，像杨光一样更全面，才是当务之急。
领导出差回来后没多久，就结婚了。
一场不算多隆重但也很温馨的婚礼。
本来没打算怎么操持，就交给罗部长他们来处理。
谁曾想老家那边来了人。
前夫的母亲赶来。
更别提前夫的妹妹本就在首都呢？
林辰和林蓉倒也算熟悉，毕竟帮领导送过几次东西。
知道她一贯疼爱这个小姑子。
虽然再婚，但林蓉的称呼依旧是嫂子。
以至于后来林蓉和高北辰结婚时，林辰还纠结了一番，往后林蓉是喊嫂子呢，还是随高北辰一样喊姐？
不过称呼什么的不要紧。
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是领导自己挑选的。
挑选贺兰山这个结婚对象前，林辰听人八卦过，领导之前被撮合和国安部的展红旗展处。
但没成也就罢了，还被展红旗的战友险些撬了墙角。
只是那位军医出身的战士自幼体弱，后来更是牺牲在了那场大地震的救灾之中。
林辰没有听领导提及过那位死去的前男友。
倒是听杨光提到过一次，领导刚上任之初，去了沧城一趟，坐在运河公园的长条座椅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问他——
“你说水里的鱼儿都吃什么？”
彼时的杨光还不熟悉这位领导的作风。
回答不要太中规中矩，“虾和水草？”
但后来，林辰才知道其实她只是想问，人的骨灰，鱼儿吃吗？
那位军医死后火葬，骨灰就撒落在那段运河里。
林辰不止一次的想过，领导是个十分理性的人，她甚至提出过有些苛刻的要求，来断绝旁人说亲的举动。
为何偏生在沧城工作时，会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恋情？
只是后来结婚成家，看着领导和贺工去看望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她又意识到，绝对的理性并不存在，那是世人对她的幻想。
她也曾年轻过，年轻时也曾任性过。
或许是一时的荷尔蒙分泌旺盛，又或者是孙时景的某个点戳中了她。
一场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的恋情，甚至认为如果不是孙时景牺牲去世，或许压根就不会有贺工什么事。
这话倒也被领导看到过，小报上刊登，不知怎么就被她瞧到。
当时林辰还有点慌张，“都是在胡说八道。”
那会儿她们是在东北，当地国企的一些问题被揪了出来，没少处理那些国企的干部，为此遭到暗杀都不止一次，报纸上刊登这些更不奇怪。
不就是想要营造一个荡.妇形象，好毁了领导的名声吗？
也是那次，林辰从当事人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即便他还活着，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那时候的林辰已经是处事老辣的秘书，却还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本来就是一段任性的狂欢啊。”
说这话的领导带着几分俏皮，那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神色，“他知道，我也知道。”
或许吧。
其实贺工真的很适合领导。
他长得好看，符合领导一贯的审美——
俊男美女看着顺眼，心情都会好很多。
又宜室宜家，能做饭而且处理家务很有一套。
当然，最重要的是贺工并非是领导的附庸。
他可以为领导放弃自己原本的工作，但又从来不会放弃事业。
那是一个很顽强的人，即便从新开始从头开始也没关系。
这样的人，很难得。
好在她的领导虽然遇到了不靠谱的娘家人，却又遇到了一个知心的爱人。
在浪漫这方面，石磊就比贺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婚姻是自己选择的，林辰从来没有后悔过。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她跟着领导在辽省，石磊留在首都工作，两人新婚没多久就面临着分居两地。
但这并不是问题。
林辰和李朝阳始终伴随在南雁身侧，石磊留在部里工作后，军区又安排了其他人顶替石磊的职责。
这个安排是真好，如果不是新来的卫元眼疾手快，只怕那次领导当真是难逃一劫。
李朝阳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但这么多年的秘书和保镖也不是白当的。
她运气比杨光好一些，毕竟是军区出身。
即便后来牵扯到诓骗日本人的事情中，倒也没有受到太多牵连，一如既往的当快乐的秘书和保镖。
不过杨光其实混的也不错，96年的时候，林辰又见到了杨光，只是那时候杨光改换了名字。
柳明。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有了新的人生赛道，像当年的领导，从工程项目抓起，从县里到市里。
十年时间已经到了省里。
其实那场豪赌中，没人是弃子。
“在地方上工作也有好处，起码我比你们这些调查员更清楚地方上的事情。”
昔年的杨秘书一直保持着跟部里的通信，但通信对象仅限于部长。
即便当初还在首都时，林辰都对此毫不知情。
“杨哥，你怨过吗？”
林辰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幼稚。
“我原本就是管档案的，如果一直在档案室，或许熬资历会成为档案室的主任，一辈子无波无澜也就那样了。”
柳明看向外面，“见识过天地浩大，谁又愿意做那笼中鸟池中鱼呢？”
柳明自然是不愿的。
“她已经做的足够好，我从来没有怨过她。”柳明笑了起来，“希望再过些年我们再见面，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再度进京不容易却又没那么的难。
领导在辽省做出成绩后，在第二个任期期间就被调回首都。
只不过副总和正职身份总归不同。
这期间又涉及到多方利益的博弈。
林辰知道，领导的上位并不容易。
从某些角度来说，这跟她得到部队的支持有莫大的关系。
当然，军队国防越是强大，国家才越是安全。
领导她也没那么多私心，所谋求的不过是华夏太平，人民喜乐。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