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邯怀疑自己听错了。
飞行在这个世界并不算稀奇, 魔法师能够利用风元素魔法飞行，其他非魔法师职业也可以利用一些魔法装备飞行，必须飞船或者魔兽拉着的魔法飞车……
但是——御剑飞行？
温邯听字面意思，倒是能把这种飞行的方法猜个大半, 但是, 他目光转瞬移到闻颜递给他的轻剑上, 嘴唇轻抿。
温邯：这剑轻轻薄薄的, 看上去也就能穿一只小蝙蝠在上面，真的能载得动他这么大一个成年男性吗。
温邯：抱歉, 并没有嘲讽某些蝙蝠的意思：D
温邯为了嘲笑某些人，不惜将自己一同放到被讽刺的对象里, 只是面上仍是一派温温柔柔的笑容，看上去无害的很。
但是, 随着疑窦升起的同时，他的心底不知为何也冒出一种隐隐的好奇和期待来。
万一呢，万一店主说的是真的呢？
他看向遥远的天边，心中暗暗地惊奇。
从外面看来, 这家店是很大不错, 但这只是其中一层的一个房间罢了，楼上楼下也都还有其他的房间，但就是这么小小一块普通地方，竟也能被打造成这样的奇景，以至于温邯看着便会对店长的话相信几分。
毕竟这般飘逸幽远的山在西幻世界少有。
有关御剑飞行的仙人的想象和浪漫, 是很难凭空浮现出来的, 往往需要一个契机指引——这仿若仙山的山峰和云雾就是很好的契机。
闻颜侧头看他一眼，清楚地看到青年眼底浮出的光亮。
他语气放慢了很多，似乎说出口的瞬间心中仍有三分顾虑, 但是他到底说出口了。
“如果……我想学习的话，。店长，您可以教我御剑飞行吗。”
温邯很少用这种语气同人说话。
他生长于弱肉强食的环境，太知晓弱者的存在是如何低微，当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任何哀求和祈祷都不过是强大者眼中的笑谈罢了。
想要从这种境遇中挣脱出来，除非变强，但哪怕他已经用尽全力追赶，也总是看不到这一条路的尽头。
因此，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温邯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连心也微微提起，写上了一点警惕。
然后他听到闻颜并不诧异地回答道：“好啊。”
轻松随意，仿佛就是随口跟他打个招呼一样的漫不经心。
刚刚在心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的温邯：……
他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不能也没关系”被利索地咽下，随即掩饰般地干咳了一声。
闻颜将他一瞬间有些惶惑的面容尽收眼底，倒是觉得他有人气儿了一点，不再像刚刚那样连笑的时候眼底都一片冷冰冰的了。
“店长小姐，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柔和的声音落入耳边，声音低沉，音色醇雅，带着说不出的酥麻感，又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漫不经心地扫过耳尖。
闻颜收回刚刚的话，她觉得温邯有点蔫坏，没事儿就想释放一点血族的天赋魅力，像是不把人勾到手边不罢休一样。
——这倒是误会温邯了。
他对于做一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没有兴趣，这还要拜那些让他成为低等血族的家伙所赐。
平日里的温邯，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低级血族管家，顶多算是侯爵手下比较能干而略有一点特殊的属下罢了。
温邯乐得用普通的面皮伪装自己，虽然他向来知道自己的容貌可以作为武器。
但那太恶心了，他不愿意做。
只是现在，处于对即将到手的照片的渴望和由此对店长生出的一点微末的尊敬，让他下意识想表露出最好的一面罢了。
闻颜想将温邯带到一边的化妆室里，却不成想出现了当年给洛迪斯拍照让对方从金币堆里起身时一样的状况。
温邯的两只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有了自己的意志，待在原地不想动。
闻颜默默地看过去一眼。
温邯默默回望，眼神中居然骤然生出了一种极浓烈极复杂的情绪，让闻颜下意识一怔。
沉默了两秒，薄而唇线完美的唇不动声色地抿起，唇珠也被轻轻一咬，像是在压抑某种冲动。
这么多年都等过了，如果压抑的情绪骤然爆发的话，会伤害到她的吧。
然后温邯就这闻颜的力道，乖乖地往化妆室走。
唔，倒是出乎意料地听话。
温邯愿意配合，乖乖地坐在化妆镜前任她摆弄，闻颜的心情自然也好了一点。
不得不说，温邯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摘下那片单片眼镜之后，对方微挑的桃花眼彻底暴露出来，五官近乎逼人的秾艳，配上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以及比血还要殷红的嘴唇竟有种异常冷艳的美感。
对方明明还穿着那身燕尾服，看着装仍是那个来自侯爵家的普通管家，但那点温柔的气质却好像从镜片被摘下后就卸个干净，剩下的只有咄咄逼人般的锋利。
闻音原本打算重新描绘眉形的手轻轻一停。
她重新端详这张和刚刚似乎完全不同的脸。
顶着这样凶戾却堪称秾艳的面容，温邯的眼神中似乎也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勾缠和深邃。
闻颜眼睁睁看着，对方头顶上的一行小字慢慢地变了。
【温邯，从人类转化而成的血族（划掉）纯血鲛人。】
闻颜：脸上笑嘻嘻。
真想笑，哈，笑不出来。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取下了镜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温邯的状态发生了一点变化。
对方原本只是个将优雅写进每个妥帖的衣褶里的血族管家，现在却好像被激起了细微的凶相来。
随着那丝危险感一同到来的，是骤然变得暧昧的气息，和对方微微仰头看向她时，冰蓝色的眼睛里浮起的一点光亮。
闻颜清楚地闻到，空气中浮起一点暗香，从眼前这不知道是称作鲛人还是血族的青年身上一点点蔓延出来。
闻颜看了看那仿佛透明玻璃珠一样的冰蓝色眼睛，在心底嘶嘶嘶地吸了好几口凉气。
倒不是害怕那眼神中的锋利，而是——
太好看了。
对于一个平时无敌讨厌打工，一给美人拍照片就立刻满血复活的摄影师而言，闻颜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拜托，这可是鲛人诶，如果能有尾巴就更好了……
闻颜能看到温邯头顶仍然没有变化的等级，因此倒是不怕他突然发难，甚至相当有底气地拍了拍温邯的脑袋，让他把眼睛闭上。
变成鲛人的青年只是又看了闻颜一眼，就顺从地闭上眼睛。
周围凝滞的空气好像在一瞬间缓和些许。
刚刚自从温邯眼睛变成冰蓝色就在炸毛的迦那这才放下警戒，舔了舔爪尖边上的猫猫，只是偶尔扫过温邯的眼神依然带着一丝暗芒。
温邯则是用手指扣上椅子的扶手，指尖一点冷光闪过，只是转瞬不见了。
闻颜能注意到一鱼一猫之间的暗潮涌动，但是毕竟他们没真的动手打起来，闻颜就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面对一张堪称艺术作品的漂亮脸蛋儿，闻颜的灵感也来的很快，她沉思了片刻，很快打算暂时放弃最开始的妆容灵感。
这样一张脸，什么都不装饰固然也很美——但是这样美的脸就是应该有亮闪闪的宝石来相配。
闻颜没有宝石，但她有道具制造机器啊！
几分钟之后，迦那哼哧哼哧地从另外一个房间出来，咬着绳子拖出一大箱各色各异的宝石，其中还有不少精细的珠串和手钏。
迦那磨了磨牙，看着一边松松快快地坐着，不时睁眼看店长两眼的温邯，只觉得郁气慢慢腾上五脏六腑。
不就是一只丑鱼，还是身上杂了吸血鬼的丑鱼，不知道店长喜欢他什么——
迦那又磨了磨牙，考虑了一下直接从食物链下手把这条鱼干掉的可能性。
“迦那？”闻颜冲他招招手。
小黑猫立刻喵呜一声，从箱子中叼出一个闻颜想要的颈链，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了，速度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鲛人温邯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盯着镜子看。
镜子里的自己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自然不新奇。
他看的是正在自己身边忙活的人类女人。
他总是想看着她，视线如有实质勾在闻颜身上。
鲛人心底响起一个温和而冷静的声音。
“这并不是你应该出来的时候。”即便心中期待的场景被突然打断，温邯的声音里依旧听不出惊怒，只是如水般清透的平和。
只是鲛人同他相处了有一段时间，能轻易从对方冷静的表象下窥探到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全当回答。
温邯：……真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没办法，鲛人的力量比现在的温邯稍强一筹，对方不回去，温邯没办法强行将对方压制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拍照机会溜走，而鲛人在闻颜的帮助下穿上了那如云雾般轻盈的白色衣袍。
白衫轻盈，衣摆亦是翩然，仿佛随时能带人乘风而去。
鲛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着装，眉间没什么表情，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闻颜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瞧出来。
这鲛人表情管理倒是不错。她脑袋里转瞬划过这样的想法。
温邯被关在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里，还要忍受几个月前才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陌生鲛人顶着他的脸，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拍自己想要得到的照片，总是温和的情绪也难免有几分波动。
“鲛人先生，您这样未免有些过分……”
温邯的声音被一丝轻笑打断。
在温邯的意识世界里，鲛人眉眼弯弯，忽地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意来。
这笑意瞬间洗去了他身上压不住的凶悍和冷厉，将凶猛可怕的鲛人包装成了一块小甜饼一样的甜点心。
而在闻颜眼里，鲛人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悄悄伸出手，勾了勾闻颜的小手指。
瞬间抓包不老实鲛人的闻颜：……
满脸正经仿佛不觉得自己会被发现的鲛人：D
温邯愣了几秒，然后猛地深吸一口冷气。
“拜托——鲛人先生，请你不要用我的身体做出这样奇怪的动作！”
好好睁开你的水晶玻璃珠眼睛看看啊，眼前这个人类店长不出意外的话级别是比咋俩高的，你要是偷偷摸摸也就算了，这么明显的勾手指谁会看不到啊！
一向稳重踏实可靠的温邯觉得眼前冒出无数金星，有点想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