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县最北边的清还坊,原先是一片被长墙隔断的荒凉坊间,在将蒙古人带回来之后,便是成了朱棣安顿那些蒙古人与其家眷的坊间。
只是,到底是蒙古人,骨子里的随牧场迁徙的性格,让他们对于住着大明这种房屋,还是有些不习惯。
只是来到北平府这么两个月,他们一个个不仅消瘦了些,现在随着一场秋雨落下,他们直接患了重病。
这让蒙古人都是惊慌不已。
在蒙古人眼中,只要是患病,都是会死人的重病!
当然,在这个时代,只要患病,都是大事,哪怕是区区的风寒,都可以死人。
只不过,在中原地带,医者众多,神医也不少。
所以,人们对伤寒这些疾病,并不是太过惧怕。
当然,蒙古人也有自己的医者,也有他们的草药。
但是,蒙古人一般都不想去劳烦那些医者,毕竟,蒙古大夫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既能给人看病,也能给马匹、牛羊看病。
等郭安与金忠来到清还坊外面之时,整个清还坊内,已经有很多家蒙古人门前,都立起来一根长长的木棒,木棒上缠绕上黑毡。
很多蒙古人在路过之时,都会下意识的远离那些立着黑毡木棒的蒙古人门前。
“呕……”
还未走进去,金忠便是眉头紧皱,甚至还想要呕吐。
“长史?”
只是,让金忠没想到的是,他刚刚扭头,便是看到,一直走在他身旁的郭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巾帕在脸部缠绕一圈,将鼻孔与嘴巴都给遮住。
“嗯?”
郭安扭头,看着满脸无防护的金忠,一脸奇怪。
“世忠,你不觉得又膻又臭吗?……你果然强大,要是不用巾帕,可将你那巾帕给我用上一用。”
金忠脸色一变,连忙掏出巾帕,学着郭安的模样,将巾帕折叠两翻,然后再绑在脸上,果然感觉好些。
“长史英明,小人也没想到,这些蒙古人竟然能将好好的一个坊,住成如此模样!”
郭安缓缓换了一口气,不悦道:“如此膻臭,难不成就没有人去告知殿下或是燕王府?”
金忠道:“长史恕罪,小人从未听过此坊之事!”
郭安道:“哼,幸好没有引起大疫,要不然,从坊正,再到宛平县衙门,甚至北平府衙,上上下下都要吃罪!”
“参见郭长史!参见金书吏!”
这时,几个燕王府的兵士,与几个蒙古兵士,带着医户从坊间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郭安微微点头,“那些患病的蒙古人情况如何?”
为首的兵士连忙回道:“回郭长史,那些患病的蒙古人倒是好治疗,开上几副药,休息一段时间便可以痊愈。
但是,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这些蒙古人像是患了什么大疫一般,这家刚刚开好草药,隔壁的蒙古人便会开始患病!”
“还请郭长史救救我们的兄弟妻女!”
“还请郭长史救救我们的家人与族人……”
这会,跟在兵士身旁的那几个蒙古人,也都用磕磕绊绊的汉语向郭安乞求道。
郭安看向一旁的医户,“两位确定,这些蒙古人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疫?”
医户连忙回道:“回郭长史,小人确定,这些蒙古人好像是水土不服,再加上不喜欢我北平府的食物与房屋,这才在秋雨之后,开始患病。”
郭安微微点头,便朝着一旁一座宅院内走了进去。
“本官进去看上一眼。”
身后,一众兵士与医户连忙跟上。
刚刚进入宅院,郭安便忍不住,大声怒骂了一句。
“蒙古人都是豕吗?”
金忠与那些燕王府兵士,还有医户,则是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这些蒙古人,真的是豕。
身后,那几个蒙古人脸色微变,完全不知这位郭长史为何辱骂他们。
“郭长史,我们不是豕。”
“哼!”
郭安冷笑一声,扭头看着身后那几个蒙古人,“有空尔等可以去燕王府的农场去看看,我燕王府农场的豕圈、羊圈都比你们住的这些房屋干净!”
“嗯?”
说着一个燕王府兵士已经率先推开房门,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味,直接传了出来,郭安直接顿住脚步。
同时,还后退了几步。
“郭长史?”
金忠与众人都是满脸诧异的看向郭安。
郭安神情怪异的看了眼那两个医户,还有那几个燕王府兵士们,“这几天真是为难尔等了!”
医户两眼一红,天可怜,老天爷终于睁眼了!
他们二人这三日给这些蒙古人治病,虽没被传染,但差点被熏死。
要是不去治,还要被那些兵士逼迫威胁,真是遭大罪了。
“郭长史,这些蒙古人……”
说着,两个医户便满脸期待的看向郭安。
郭安一脸温和的笑道:“还得治!”
两个医户脸色一僵,要不是他们内心的医德让他们还有些理智,他们都想下药直接毒死那些蒙古人。
这会,中原汉人与蒙古人之间的仇怨,可还是没有消散下去呢。
这种事情,郭安也理解。
因此,轻轻笑了笑,便继续说道:“不过,咱也不忍让尔等遭此大罪。”
“郭长史仁慈。”
两个医户心中一松,连忙奉承道。
郭安微微点头,直接一脸肃然的看向一旁的几个蒙古兵士。
“尔等可知,尔等家人与族人所患之病,在我大明只是普通的风寒?只要经过我大明医户开上几副中药,便可治好?”
几个蒙古人先是脸色一喜,随即便是满脸疑惑,还有些愤然。
“敢问郭长史,那为何我们这些族人还都越来越严重?”
郭安问道:“尔等可知,秽气一聚,疾病自来?”
几个蒙古人一脸迷惑的摇着头,他们能听得懂寻常用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稍微复杂的一些语句,根本理解不了。
郭安脸色一黑,“在辽东之时,尔等的住所,便是这般的污秽脏臭?”
这下,这几个蒙古人听懂了,不由连连摇头。
“郭长史,我等在部落内时,周围旷空许多,随意找上一个地方,便是茅房。
而这里太拥挤了,周围全是房屋,我等想去上个茅房……”
“因此,尔等才会患病。”
郭安沉着脸,道:“要是尔等再不给将尔等的房屋收拾的干净一些,还是这般污秽膻臭,恐怕尔等不仅仅是患病,就连大疫都能引起!”
“大疫?”
闻言,几个蒙古人顿时满脸惊恐。
一旁,那两个医户,还有金忠与几个燕王府兵士,也是脸色大变。
“郭长史,真会如此?”
郭安问道:“尔等可知,大疫是从何而来?”
“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
金忠又道,“宋大儒温革曾言,沟渠通浚,屋宇洁净无秽气,不生瘟疫病!
如此说来,沟渠屋宇不净,秽气增生,也可生出瘟疫。”
话落,众人脸色再次一变。
自古,凡是与大疫沾边,便是最恐怖的灾难,轻则死上数千人,重则便是一府,甚至是一省的百姓都十室九空,哀嚎遍野。
元朝能灭亡的那般快,也便是有着大疫的催进,就连遥远的波斯,也因为蒙古大军带去的黑死病,至少死了上千万人。
被人称为世界上第一个生物战争,让整个欧洲人在听到黑死病的名字,都吓的瑟瑟发抖。
“郭长史,此事需立即禀报燕王殿下!”
金忠与几个燕王府兵士连忙满脸肃然道。
“本官自会向殿下禀报。”
郭安淡声回了一句,便看向一旁的几个脸色惊恐的蒙古人。
“不用担心,尔等族人只是感染了风寒,并不是什么瘟疫,要不然这两个给尔等族人诊治的医户,也都早已染病,如今他二人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但是,就是尔等蒙古人将自己的住所糟蹋的污秽不堪,秽气横生,才使得尔等族人都患病。
尔等要是再不洁净尔等住所房屋,尔等族人的病不仅好不了,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族人患病。
哪怕是燕王殿下将大明最好的神医喊来,也治不好尔等蒙古人!
如此,尔等的族人便真的会死亡……”
几个蒙古人顿时满脸惊恐,急忙问道:“敢问郭长史,我们实在是不知如何洁净房屋啊?”
郭安冷声道:“哼,先将尔等房屋内的腐烂东西,宅院内的这些脏物,尤其是粪便清扫干净。
还有,这些杂草也都清除掉,今后不准往院落内倾倒脏水,不准随意撒尿拉屎……另外,尔等都必须要洗澡,身上的衣物,也要勤加清洗。
明日,咱会请燕王殿下派来兵将,亲自监督尔等,如若谁家院落还是这般污秽脏臭,必然要重重责罚尔等!”
蒙古人再次道:“郭长史,我们蒙古人从来都不洗澡的……”
“所以你们现在都患病了!”
“行了,尔等莫要与本官争辩,我大明朝的豕圈,都比尔等住的房屋要干净的多!
尔等速速通知这个坊间的所有蒙古人,都给本官洁净宅院,要不然本官先请燕王殿下惩处尔等!”
说完,郭安转身便离去。
见此,金忠与那些医户兵士连忙跟上。
等出了清还坊,那两医户与兵士们都直接大口呼吸起来。
郭安与金忠也急忙摘下脸上的巾帕,贪婪的吸了一大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回到燕王府。
郭安便直接寻到朱棣,满脸愤怒。
“殿下,微臣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的蒙古人竟然比豕都不如!”
朱棣还真是第二次看到郭安这般神态,不由一脸好奇。
“那些蒙古人做了何事,竟让郭卿如此生气?”
郭安道:“自从将那些蒙古人带回北平府,殿下应该还没去看那些蒙古人所住的坊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