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击得沈浔没缓过神来。
过了这么长时间，在医生和朋友的劝慰里，他已经开始接受现实。
“确定吗？”他目光盯着地面。
顾丞道：“确定，我现在过去。”
意外之喜让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沈浔没有立即起身，反而是仰面倒在沙发上，手搭在额间沉沉呼吸了几下。
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秦娆又打电话过来，“怎么断了，是信号不好吗？”
沈浔缓缓坐起，“小六醒了。”他说：“我现在去一趟医院。”
秦娆惊得差点蹦起来，沈浔已经拿着手机往衣帽间走，手机开免提放在柜子上，随便扯了两件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和她说话。
“你先睡觉，有什么情况我再跟你说。”
“好，”秦娆说：“司机下班了吗？”
“我自己开车。”
怕她担心，沈浔又说：“我开慢点，最近不头疼。”
顾丞那头，结束通话后犹豫了一阵，过去敲柚子的门。
这段时间柚子一直住在大院里，顾丞也每天回家，柚子的房间就在顾丞隔壁。
听见敲门声，柚子过去开门，两人四目相对，柚子应该是刚洗过澡，手里拿着毛巾，头发还没擦干。
“顾丞哥，有事吗？”
顾丞说：“温书阳醒了。”
柚子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愣了足足几秒，颤声问：“你说什么？”
“他醒了。”
话音刚落柚子就一个转身，衣服都不换了，拿了件外套就往身上披。
顾丞在一旁看着，面色不忍却还是上前拉住她，“你明天再去。”
“为什么？我现在就想去看他。”柚子说。
“明天再去，”顾丞一再坚持，“他家里人已经赶过去了。”
温书阳的家人并不想看见她。
柚子怔住，然后慢慢坐在了床上。
顾丞别开脸，“我先去医院，等方便的时候你再来。”
温书阳刚醒，清醒的时间不多，沈浔和顾丞还没到医院他又昏迷过去。
医生说只要醒来就好，后续的情况会慢慢改善，清醒的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多。
病房人来人往，他姑姑寸步不离，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人劝回去，柚子才得已去看他。
温书阳在睡觉，紧闭着双眼，和他之前昏迷的状态看上去差不多，这一天她在医院外徘徊许久，直到现在坐在他身旁，她才感受到了那种真实感。
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直到手轻轻动了下，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睁开眼。
时隔这么久，两人的目光终于对上，对于昏迷的人来说，或许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可是对清醒的人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温书阳双目半睁着，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陌生，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你……是谁？”
柚子直愣愣地盯了他半晌，声音哽咽，“我是柚子啊。”
“柚子……是谁？”
话音刚落，柚子已经哇一声哭出来，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边哭边说：“他他他醒了，失忆了，我去叫医生。”
温书阳撑着床想起身，但是浑身无力又倒了回去，伸着手想叫住她，扯到伤口疼得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真不经逗，两句话就哭了。
其实好多天之前，他隐隐约约开始有意识，感觉有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抓着他，有时候跟他说说话，有时候就趴在他床边哭。
她哭的时候，又怕太大声吵到别人，总是小声的抽泣，哭得他心疼。
他想醒过来哄哄她，但身体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只觉得这小胖妞眼泪是真有点多，要是哪一天他真死了，她能把他哭到诈尸。
所以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她。
瘦了，瘦了好多，显得她的眼睛越发的大，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这副消瘦的皮囊确实让他有一点陌生，但是皮囊里装着的仍旧是她的灵魂。
没过一会儿，一群医生护士走进来，柚子跟在后面，站在靠墙的地方一个劲抹眼泪。
心里头千头万绪，越想越难受，他不记得她了呀，出事之前还跟她表白来着，醒来就不记得了，那这个恋爱到底还要不要谈了？
温书阳好不容易缓过劲，想张嘴叫她，又被一群医生护士围着，只能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她的半个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正伤心。
不知道她怎么跟医生护士说的，体温，血压各种检查轮番上，医生还掰开他的眼皮拿着小电筒晃，还有人问他这是几。
温书阳啥也不想听，那个小胖妞，哦不，那个小丫头哭得正伤心呢，得哄哄才行。
他偏着头，伸出手往旁边轻轻摆了摆，“我逗她的，没失忆，让让，让开……”
声音很小，大家听了好几遍才明白他的意图，让开一条路把他想看的那个人露出来。
“你……过来。”温书阳说。
柚子摇头，抹了一把眼泪，见温书阳皱了皱眉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想向之前一样习惯性握住他的手，又觉得他已经醒来了，不好意思。
医生和护士经过简单的检查后离开了病房。
“你哭什么？”温书阳问。
柚子像个罚站的小孩一般站在床边，吸了吸鼻子，“你不记得我了。”
以前柚子心情不好，没什么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事，实在不行就两顿三顿，吃一周都行，现在她哭，他连起来哄哄她都不能。
温书阳牵了下唇角，本来准备告诉她他没忘，又临时改了主意。
“我不记得你就哭，你就不会告诉我吗？”
他很虚弱，刚醒过来还没完全拿下身体的控制权，说话也慢，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好久。
“我是……我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温书阳道：“擤一下鼻涕。”
“哦。”柚子抽纸巾擤完鼻涕，又垂着两只手站着。
温书阳动了动手指，轻轻勾住她的手，“你这么担心我，你是我的谁？老婆还是女朋友？”
柚子呆住，“我……”
“都不是吗？”温书阳虚弱地笑了笑，“那我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