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甲兵们围成一圈，双手握着战刀俯下身子。
他们并不想简单地列阵防御，这些从白山黑水间长大，经过重重筛选和战场厮杀而被选拔成为的亲卫队，在后金军中还有一个名字——八牙喇。
八牙喇是后金士兵的顶点，最好的装备，最好的伙食，以及最好的战利品，并且还有一项特权——成为旗主以及天命可汗的亲卫队。
但是他们在昨天晚上却辜负了自己的指责，被近距离的突袭吓破了胆，逃回了左岸防线。
当他们第二天再次回到这片战场时，却惊讶地发现，昨晚突袭旗主莽古尔泰的，居然只是一群拿着鱼叉的农民。
惊异很快就变为了羞耻，最后转化成了愤怒和不甘。
八牙喇们握着手中的长刀，围成的圆弧阵型各自对准了面前冲来的游骑兵。
他们半躬着身子的高度，就已经和游骑兵一名士兵的身高相当，此刻，这些从突袭中反应过来的悍卒们，大声吼叫着，直接扔掉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刻满撒满纹身的脑袋。
头皮之上，筋脉随着喷张的血液有力跳动着，穿着残破的布面甲，手中的特制精钢刀，在常人看来足以当做双手剑。
而此刻他们双手拿着刀，面对着冲锋而来的游骑兵，浑身的情绪都到达了顶点。
“为了三贝勒！”
“为了大金国！”
两声战吼，八牙喇兵们竟然向面前的游骑兵反冲而去。
熊梦之没有骑枪，所以在第一轮冲击时处于队伍最末端，而现在，她主动策马来到了最前面，手中的马刀缓缓对准了前方，一时间，脑海中思绪如走马灯般回转。
在军营里长大的她，在十二岁以前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关宁铁骑，为此她没日没夜地和兄长操练兵器，骑术。
然而梦想在十三岁生日那天便碎了，关宁军不收女兵，甚至整个大明都不收女兵，作为将门女，将来要作为和其它将门或者勋戚联姻的工具人。
而父亲之所以允许她习武，也仅仅是为了能让勋戚们更看得上自己罢了。她曾经一度想要自暴自弃，而兄长却依旧每天拉她操练武艺，只不过她却已经心如死灰，开始逐渐接受自己的命运。
一直到天启二年，年过十八的熊梦之从兄长的卷烟盒子上，看到了复州卫。
“女子当擎半边天。”
“复州卫黑旗军，掠阵医护骑手招募公告·······”
对于内心已然彻底绝望的十八岁少女而言，即便是一丁点的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为此，她不惜和兄长反目，和一般流民那样偷渡到了复州卫，而后用了化名。
熊梦之轻巧地把整个身体压在一边，手中战刀紧紧地用绳子绑在手腕上，刀尖几近着地，时不时在地上卷起一片焦灰，战马如狂风般向面前的女真兵奔驰而去。
父亲，兄长，今日便是熊家小女儿杀敌之时！熊梦之想着，开始大声嘶吼起来。
葛正紧跟在她身后，他很惊奇，眼前这个熊丫头的马上功夫，已经超过寻常医护骑兵太多了，即便是游骑兵总长亲自来，只怕也难分上下，甚至会略逊一筹。
但是即便如此，葛正还是觉得她不应该强行超车。
这种随意调换攻击顺序的行为，在游骑兵的交战条例中，是不被允许的，一旦被打乱了节奏，那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
我得好好教教她作战条例，葛正心里想着，忽然看到了面前女真甲兵的异常举动，对方非但没有列阵迎敌，反而俯身握刀冲了过来。
陌刀术！葛正脑海里滑过一个可怖地念头。对方的体型本就高大，手中的战刀也比寻常要大一截，即便不是斩马刀，也能够对敌兵造成足够的威胁。
精钢刀拖在地上闪着寒芒。
葛正的瞳孔猛地一缩，大声向前喊道：
“丫头！快闪身，别硬接！”
“哼，半吊子的陌刀术。”熊梦之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并没有躲避对方的刀锋，反而更加迅猛地迎了上去。
战马发出一声嘶吼，八牙喇兵怒吼一声，而后向前猛地快步，双手持刀对准迎面而来的游骑兵，想要靠着冲击先一步斩断对手的马头。
“狂风！”
熊梦之大声向自己的坐骑喊道，她胯下名为‘狂风’的三花马打出一记响亮的鼻息，在距离对手将近十步的距离高高跃起，而熊梦之手里先前还几乎拖在地上刀锋，在下一刻已经来到了对手的头领。
面前的八牙喇猝不及防，慌忙举刀想要去刺马腹，然而熊梦之没有给他机会，她在空中的身体甚至和战马短暂分开了几秒，马刀借着惯性，自上而下，直接斩去了对方半颗脑袋。
‘狂风’嘶鸣着落地，而后灵巧地向侧方躲开了其他八牙喇的攻击。
而那名八牙喇，则已经膝盖翻折跪在了地上，肩膀上半个脑袋，如同刚煮开的豆腐锅。
葛正大声呼喝了一声，马刀紧随其后，刚才熊梦之的举动已经成功打乱了左侧其他八牙喇兵，他和金长安很轻松地砍倒了两名后金兵。
而在几乎同时，右侧的卢象升与丁茂，也取得了差不多的战绩，两队游骑兵擦身而过，留下了四具尸体。
此刻后金一方，还剩下一名完好无损地甲兵和一名大腿中弹，流血休克的重伤员。龙夏缓缓策马上前，对着那名举刀发抖的八牙喇，缓缓抬起了短铳。
“是否要根据条例劝降？”卢象升问道。
“如不斩首回去，像朝廷报功！”
熊梦之昂声叫道，她内心还沉浸在杀敌的情绪中，握刀的手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她现在举得浑身力量澎涌而出，竟有些期待对方在和自己来一轮。
“若是在平时，却是可以抓俘虏。但清河之战特殊，陈大人有过亲笔军令。”龙夏眯眼说道。
“什么？”熊梦之急促地问道。
龙夏另一只手举起了四个手指，放到了短铳一侧，充当着辅助瞄准。
而他嘴里也说出了相同数字的一句话：
“能杀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