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好消息。
又聊了一会,郭师傅回房去睡了,我们也不好多说话,怕打扰到他们,就也熄灯睡了。
我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香甜,香甜到我在睡梦中都感觉得到自己的满意。
那九天九夜,虽然似乎在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态,至少身体没有吃东西,已经严重透支。
所以感觉到特别疲惫。
消除疲惫的方式,除了吃,就是睡。
就像那天为李玉还魂后,修道人每个时辰都要吃一次饭一样。
我甚至在睡梦中祈祷,不要有闹钟,也不要有人叫醒我,就让我一觉睡到自然醒——
可是,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就被人摇醒了。
睁眼一看,是陈小花,她满眼的惊异,一只手捂着我的嘴巴,一只手伸出食指,指向屋外面,示意我细听。
我侧耳细听,果然外面有动静,是有人在说话,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是慕容师傅啊,这么晚还没睡吗?”
慕容师傅淡淡地说:“我刚要睡,就被你惊醒了。”
那个声音歉意地说:“真对不住了慕容师傅!”
“你为什么不从大门进来?”慕容师傅问,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不满。
那个声音马上又致歉:“真是太对不起了!
我是怕惊醒了众道友,才翻墙进来的,对不起!”
慕容师傅说:“你从大门进来,不会惊醒同道;翻墙才会!
这你都不懂吗?
你也是修行几十年的人了,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对不起!”
那人又是一迭声的道歉,“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拿完就走,不曾想惊动了慕容师傅,请多多原谅!
我马上就走!”
慕容师傅冷哼了一声,说:“尤师傅,你这次走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我这思邈山庄水太浅,容不下你。”
原来那人姓尤,也是住在这里的修道人。
他难道就是二月二说到的那个七八年没有回来、突然又现身的人吗?
“好的好的!
我不会再来了,慕容师傅也请多保重!”
听到慕容师傅的讥讽,那人居然也不恼怒,仍然非常客气。
他边说边往外走,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这深山深夜的天籁之中……
我在屋里扫看一遍,发现小雷也醒了,正在侧耳倾听。
其他人都在酣睡,张庆文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薛可馨的耳朵里塞着棉花团,还依偎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看看时间,这时是夜里两点多种。
我正要闭眼睡觉,忽然又响起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二月二轻轻推开门,举着一盏油灯进来,对小雷小声说:
“小雷师傅,您还没睡吧?
我师父请您过去一趟。”
小雷轻声应了一下,我闻讯也坐起来,问:“我能去吗?”
二月二说:“没睡的、想来的都可以的。”
小雷、我和陈小花三人跟随二月二出去,慕容师傅和郭师傅正站在院子里。
郭师傅迎上来,说:“我们这里原来住了个道友,姓尤,有七八年没来了。
前几天,也是夜里,突然回来了一次。
刚才又回来一次,都是神神秘秘的,我们想对他的居处进行检查,正好你们也在这里,就邀请来作个见证。”
小雷伸手行了一礼,说:“我愿意做见证。”
郭师傅又对我说:“兄弟,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修道人的规矩。
我们这里,道友自己建的房子,不管锁没锁,不管多少年没有回来住,都不会有任何人闯进去。
只是,如果有触犯修行戒律的行为,就会被同道驱逐出去,他的住处也会被收回。
收回时,需要对屋内用品进行清理,然后把能用的用品分给其他修道人使用,房屋提供给其他人修行居住。
清理时,要有至少两名道友以上的人参与,也可以邀请客人一起见证,这样会更加公正公平。”
我明白了,这样做很合理,还能够节约资源。
郭师傅示意我先进去,小雷却先行一步,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
我和陈小花跟上,二月二、郭师傅和慕容师傅接连走进去。
这间屋子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有里外两间,外面一间屋子,迎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一个道人,应该是道家的哪位真人。
靠墙有一条香案,做得极其简单,只放着一个香炉,上面燃着三柱香,其中两柱燃完了,居然还有一柱烧了一点就熄灭了。
一点白色的新香灰,正覆盖在深灰色的陈香灰上面,特别显眼,一看就知道曾经很长时间没人住了。
屋子中间有一张小桌,四把凳子,小桌上面有一套泥茶壶,应该是用来会客叙谈的。
里面是卧房,只有一张床,床上没有铺盖,只在空中悬挂着一顶蚊帐,房间里也没有衣服或者其他物品。
看这样子,应该是前几天回来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今天再回来,就是把剩下的东西带走,这位尤师傅,也准备不再回来了。
看来没什么发现,慕容师傅对二月二说:“你看看床底下,郭师傅替掌下灯。”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们两个一起检查床底下。
两人立即弯下腰,看向床下,郭师傅说:“啥也没有——”
他话音未落,二月二却“咦”了一声,把身子趴在了地下,迅速钻进了床底下去。
马上又钻出来,手里举起一样东西,我们一看,那是一枚铜钱。
二月二把铜钱举到慕容师傅面前,慕容师傅只扫了一眼,就说:“大家检查一下,郭师傅先收好。”
二月二把铜钱又转递给小雷。
小雷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铜钱正面上书四个字“大義通宝”,一眼真货,而且品相极佳,黄铜鲜亮,居然似有金色。
此钱我原来也有过,这正是陈友谅时期的铸钱。
古钱币收藏也有很多专题,有收异形古钱的,有专藏背后有字的,也有玩不怎么值钱的宋钱的,即使数量最多的乾隆钱,也有人专集此钱详细分类,乐此不疲。
而我曾经有个计划,想收藏发行时期很短暂的钱币。
这种钱币的价值通常都很高,但后来也因为价格高、赝品多未能如愿。
眼前的这枚“大義通宝”,虽然说不上是珍贵的品种,但也价值万元以上,只是修道人淡泊名利,丢失了也算不得什么。
我把铜钱递给了郭师傅,随口说:
“这枚‘大義通宝’,正是你今天说的陈友谅时期的铸钱。”
“你说什么?”
慕容师傅忽然问,我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枚‘大義通宝’,正是郭师傅今天讲的陈友谅时期的铸钱,存世量不多。”
慕容师傅背负双手,沉吟道:“我们修行之人,几乎人人随身都会备有铜钱,用作问卦之用。
至于铜钱的价值,我们并不关心,它只是我们修行的工具。
但是,尤师傅携带此钱,正与现在风声很大的陈友谅皇家遗珍有关,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我也感觉,他说得有道理,应该不是巧合。
郭师傅说:“慕容师傅,要不我们请一卦吧。”
慕容师傅点点头,举步走到外间,我们都尾随出去,站到茶几前。
郭师傅将手中的那枚“大義通宝”丢到茶几上,连丢六次,嘴里念念有词,似在解卦,然后说:“慕容师傅,这卦相不好啊!
我们此处最近有灾祸,而且很快,灾祸确实是尤师傅引来的。”
慕容师傅转脸看小雷,问:“小雷兄弟,我勤于医道,疏于算术,你看此卦如何?”
小雷说:“我同意郭师傅断的卦,此卦确实非常凶险。
一旦避之不及,恐有连绵灾祸。”
慕容师傅想了想,说:“那我们便暂时离此地吧。
我们不想沾染江湖中事,还是先躲一躲,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带二月二出去走一走,长长见识。
郭师傅,今天晚上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动身吧。”
听到慕容师傅的话,我暗暗纳罕,这人真是有意思,一身的功夫,一言不合,就逃之夭夭,连家都不要了。
他也不问问郭师傅或者小雷可有解法,就直接走人。
还有我们呢,难道我们也要明天早上离开吗?
对了,还有石头,石头尚未清醒,难道也扔下不管了吗……
郭师傅答应一声,我们就各自散去。
回到我们住的屋子里,小雷看了我一眼,又扭脸看看地铺,示意我们睡觉。
我们也没说话,这夜里很静,屋子四处透风,就算是慕容师傅他们没有功夫,都能听到内容。
就这么一折腾,我躺在床上,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睡不着,可没过多久,居然又睡着了。
一直睡到自然醒来,天光已经是大亮,睁眼一看,身边只剩下张庆文,其他人都不见了。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确认不是梦,又立即冲出屋去,在前面的厨房又看到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其他人都在厨房里做饭,薛可馨看见我就说:“你可真有口福,饭刚做好就醒了。”
陈小花立即反驳说:“更有福的还在屋里躺着没起来呢,等着你去喂!”
“哼,他做梦都梦不到我会喂他!”薛可馨撇嘴说。
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
我问小雷:“慕容师傅他们呢?”
“他们走了……”
小雷说,“天还没亮,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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