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刻钟，李阿姨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好一会才稳住了身体，她扫视一圈周围，眸子变白了很多，好像四分之三都是眼白，眼珠小小一个，又十分黑沉的停在中间。
她动了，推开门，李阿姨缓缓走出门。
操控着这具陌生的身体，柳长笙步履不稳的走出了房门，门被一阵冷风刮过，“啪嗒”一声合在了一起。
他活动了一次手臂，明显的能听到关节活动的声音，不过就算是这具已经年迈的身体也比他原来那具病恹恹的身体要好用得多。
柳长笙一路走出小区，太阳的照射让他的魂魄稍微有些刺痛，不过他也不是新生小鬼了，这点程度的伤害还是扛得住的。
小区门口，他用身上破旧的智能手机搜了一下，目标明确的往最近的超市走去。
小区位置很不错，交通便利，生活超市也离得近。
柳长笙走到超市里，做着和他怨鬼身份一点也不相符的事情——买菜。
他徘徊在水箱前，一双翻白的鬼眸认真盯着里面游动的鱼。
这条看起来很有生气，做出来很好吃。
柳长笙眼睛一亮，让服务员帮忙捞了中意的鱼上来。
她爱吃鱼，最好是红烧的。
柳长笙想到昨天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那顿饭，心里很有成就感。
唔，那就再买点排骨吧，她似乎爱甜食，做个糖醋的应该不错。
柳长笙有理有据的想道，又往肉类区走去。
一通采买下来，他花的都是这具身体的钱，也就算是她今天冒犯了自己的代价吧，柳长笙很大度的想，就给她一个破财消灾的机会。
因此他花起钱来也是毫不心虚。
买完东西，柳长笙提着食材，又回到家里，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晚餐。
盛子骄下班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桌佳肴，有鱼有肉，看起来都很好吃。
她放下包，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脚，虽然有些饿了，却没有立马吃饭。
盛子骄望了一眼墙壁，从墙边置物架上的小摆饰上取下一个微型监控。
今天早上蔚染风的那番话让她有些害怕，昨天的饭不是阿姨做的，那又是谁做的呢？
于是临着上班前，她找出来很久以前买的，闲置了很久的监控，装在了客厅。
连接手机后，从手机上就能直接查看到今天一整天的监控。
盛子骄坐在桌边，查看了监控，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打开了门，应该是蔚染风早上说的阿姨，她在屋里绕了几圈，然后就开始打扫，打扫得差不多了，她又出了门，她自带的清洁工具还留在客厅，应该还会回来，盛子骄耐心的看下去，果然，过了一阵，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了，一头扎进了厨房，做了一桌的菜，直到她回家前十几分钟，才离开。
怪不得菜还是热的。
监控里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踪迹，关于昨天那顿来源可疑的晚餐没有丝毫线索。
不过，盛子骄倒是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看着阿姨大包小包的菜往家里买应该也不便宜，也不知道蔚染风给她开了多少工资。
应该挺多的吧?
盛子骄觉得蔚染风有点子败家，不过还好，花在自己身上了。
看了监控，这顿饭就吃得踏实多了。
盛子骄捂着有些空的肚子，专心吃起了菜。
一个红烧鱼一个糖醋排骨，还有两盘时令蔬菜，加一碗海鲜汤。
这准备得不可谓是不用心了。
盛子骄觉得这个阿姨的手艺不错，可以多用一段时间。
一桌子菜把她吃得很饱，肚子都有些撑了。
盛子骄打开了阳台的窗，夜风徐徐吹进来，她躺到沙发，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
没过多久，蔚染风的电话就打来了。
“骄骄。”
蔚染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带了一份难以掩盖的疲倦。
盛子骄正是吃完饭懒洋洋的时候，声音很弱，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
“怎么了？”
蔚染风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疼不住扬了嘴角，骄骄这样好像一只在晒太阳的熊猫呀。
他掩饰着嘴角的笑意，身处异国的机场人来来往往，他的全部注意都只在电话那头的小小声音上。
“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明天就回去了。”
蔚染风轻飘飘的说，实则满心都是期待，算算已经离开骄骄半个月了，真的好想骄骄呀，工作什么的，真想都甩到一边。
盛子骄听了这话，正在拨弄头发的手指在空中停下，唇角有向下的趋势。
对话安静了半晌，盛子骄才问，“不是说了要一个多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她话语里的抗拒甚至没有多加掩饰，蔚染风心里的期待被她一盆凉水浇灭。
为什么，骄骄的话听起来像是不太愿意他回去。
蔚染风眼神晦暗，他不得不多想，难道骄骄她，被别人勾去了？
他内心的猜忌和晦意盛子骄不知道，只听到他轻声解释说，“我工作提前做完了，有些担心你，就跟领导申请提前回国了。”
他解释的理由很到位了，然而盛子骄还是皱着眉，挑剔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能不能多专注点工作，整天就想着盯着我算什么回事，能不能有点事业心啊?”
蔚染风已经控制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他连夜赶工了好几天才把工作忙完，整个人都很疲惫，就是为了能早点回去陪她，却得到这么个冷情的回答，实在是心寒呐。
蔚染风安静了半晌，声音变得有些湿润，“骄骄……”
这与平常的他很不一样，他一直是能够井井有条安排好一切让人觉得可靠的角色，可是总是在骄骄的欺负下被逼得露出示弱的一面。
又来了，盛子骄眉头一跳，听到蔚染风这软了好多度带着委曲求全的声音，她都能想到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了，肯定眼角泛红，如果在她面前的话，那双湿哒哒的眼珠肯定会可怜巴巴望着自己。
谁能想到啊，对外大暖男能被她欺负哭。
盛子骄唇角动了又动，最后只是冷淡的说，“随便你吧，我要休息了。”
电话被挂断，不管蔚染风怎样伤心，说着要休息的盛子骄却是很久都没有睡着。
一直到窗外的霓虹夜景都变得灰暗了，她才渐渐沉睡。
待她睡着，风轻轻关上了大开着的窗户，若有若无的缥缈烟雾逐渐靠近床上熟睡的人儿。
盛子骄本来睡得很好，可是渐渐，阴郁潮湿的空气逐渐靠近她，黏腻得她浑身发麻，手脚动弹不得。
床上的人眉眼紧皱，面色不安，额角隐隐有汗珠，本来靠近的白色烟雾慢慢停下了靠近的速度，最后它飘出房间，不知被风吹向了哪里。
柳家，依旧是白褂黑影，鬼魅烛光，阴森森得可怕。
柳稀安跪坐在供桌前，即便是深夜了也还未睡，想是一个被输了代码的机器人，手上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缓慢而坚定的烧着黄色纸钱。
一旁隐在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披衣人视线缥缈，不知注视着哪里，只是未曾给这个可怜又偏执的女人一个眼神。
“快了……”
飘忽的声音似乎只是他的一句随意感叹。
柳稀安抬头，看着与夜色同样黑的大巫，眼底有恭敬，也有不解。
大巫很厉害，不是招摇撞骗的人，他是真的有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会愿意帮助自己呢?
她第一反应是冲着钱来的，只要能帮她，她多少钱都愿意出，可是，这位大巫似乎对钱也不甚感兴趣。
柳稀安到底是从商场从底层一路打拼上来的，几年的奋斗经历能让她明白很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
比如，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也没有不图回报的买卖，如果没有诉求，那只能是，他的所求更大。
柳稀安想得很透彻，却还是将大巫留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将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那些未知的，终究抵不上眼前的，她只想完成笙儿的愿望，让他就是做鬼也安心一些。
“大巫，笙儿他……”
想到自己的孩子，柳稀安疼不住询问大巫。
大巫知道他要问什么，黑色披衣下的人一动未动，重复说道，“快了……”
“两人冥婚已经缔结，只待魂体多待在生体旁，两人生息死气交缠，以后这结，是如何也挣脱不了的。”
大巫说得笃定，柳稀安听了也放心，虽然牵扯到另外一个人让她有些愧疚，可谁让她是笙儿放在心头的执念呢。
执念不消，无法投胎，渐成怨鬼。
笙儿活着已经够痛苦了，死了总不能还那样。
柳稀安眼底是心软和恨意。
她是感到愧疚的，但这点愧疚不妨碍她继续计划。
这个女人虽弱，但时不时的又能表现出一股狠劲。
大巫眼尾扫过柳稀安，眼底尽是旁观的冷漠。
本以为这个夜晚会一如既往的清冷阴然。
却不料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团笼罩着朦胧烟雾的风裹挟着进来。
黑色衣裳下的手指紧了又松。
柳稀安看着被风突然刮开到窗户，倒是没什么反应。
紧接着，供案上白烛烛光摇晃得厉害。
柳稀安赶紧起身关上了窗户，本以为是窗外吹进来的风做的怪，可是窗户关上了风也停止了，那白烛光却是跳跃得更加凶了，摇曳的烛影被放大无数倍映射在地上，张牙舞爪的。
柳稀安嘴角一滞，不可置信的叫出声，“笙儿，是你回来了吗？笙儿……”
她的声音哀切又绝望，像是一声声唤儿归来的老母，又像是麻木自哀，半生困苦的妇人。
那烛光安静了。
柳稀安眼角哗的一下流出泪来，是笙儿，是她的笙儿来找她了。
大巫看了一眼空气中静静飘着的清淡烟雾，又看了一眼情绪难以控制的柳稀安，他闭眼，双指合拢，在柳稀安眉间轻点一下，柳稀安只觉得被点的地方多了一股清凉火辣的感觉，下一秒，眼前的景物似乎变得更加昏暗了。
她抬眼看去，供桌的边上，纤长薄弱的少年静静站立着，手指玩着烛光，也不怕火光滚烫。
少年很瘦，背纤薄似蝴蝶，眉浅淡似远山，额发长长的，都快到达他的鼻尖，将他浅色的眸子挡了大半。
烛光因为他的靠近燃得更盛，像是绿树扎根土壤，鱼儿游入大海。
看到突然出现点少年身影，柳稀安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上前想要拥住他。
“笙儿—”
她一句悠长的呼唤还未停，手上的动作已经铺了个空。
少年，也就是柳长笙，他转身看向一脸泣意的柳稀安，眼底是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忧郁。
作为一个徘徊人鬼两界，迟迟入不了地府的怨鬼，他丝毫没有身为鬼的逼格，不仅没有别的鬼的样子骇人，甚至他还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句，
“妈。”
母子两的互诉钟情大巫才不想看，他出声打断两人似连绵不绝的叙旧，“你本该待在那个女子身边，为何回来了？”
他指尖有些用力点捏紧，怕事情挣脱了自己的预料。
柳长笙正经了脸色，他知道，他现在都是靠这位大巫帮忙的，因此也就毫不含糊的说，“大巫，我…有点别的请求。”
别的……
大巫没说话，无声的表示了拒绝，他只需要让他们结成冥婚，其他的，他可没兴趣插手。
见他的意思是拒绝，柳长笙有些着急，身边的鬼鬼气也变得冲撞，待在他身边的柳稀安只觉得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大巫，再帮我一次吧。”
怕他拒绝，柳长笙感赶紧一口气说完，“我，我想附到她男朋友身上，求你帮帮我。”
本来想要拒绝的人突然掀了下眼皮，像是被吊起了兴趣一样，他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柳长笙整个人弥漫着鬼气，让人害怕。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片自责自省之意。
“我是鬼，我一靠近她她就会不舒服，这样下去，她都身体会撑不住的。”
柳长笙之前不知道，晚上的时候总是趁着自己是魂体，挤上床靠近她，可是没想到盛子骄起来之后身体变得虚弱很多，脸上是掩饰不住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