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李兜兜百思不得其解。
一瞬间，她在脑子里假设了他们之所以拒绝的千百种的理由。
她甚至想好了，若他们以忙着挣工分，或者觉得这事不重要的借口拒绝参加，那她真的准备当场翻脸了。
出乎意料的，在沉默了良久后，李海浪说了一句李兜兜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能上高中的，都是家里有点本事的，动员大会，一定会来很多有头有脸的人，我们不想去给清瑶丢人。”
这下，换李兜兜沉默了。
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和观念偏差吗？
难道天下所有平庸的父母都是这么想的？
对子女的爱与支持，不足以让他们勇于站到任何场合上么？
李清瑶不让父母去也是这个原因吗？
……
李兜兜心里拧巴起来，只好寄希望于李老头：“爹，要是我的高考动员会邀请你参加，你也不来吗？”
李老头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李兜兜心里腾起无名怒火。
“你们做长辈的，比清落一个孩子还不如吗！”
“清落告诉我，清瑶高考动员会那天是父亲节，他说，做父亲的，在女儿的许多重要时刻里，都应该在场。大哥我问你，清瑶不是你女儿吗？高考动员不算是她的重要时刻吗？”
李海浪被堵得哑口无言。
李兜兜降低音量，似是独自呢喃，又似是说给李老头听：“其实，疼女儿这事，不分家境。”
欲言又止的李老头，终是叹了一口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秋兰，挪步到李兜兜身边，小声劝慰道：“兜兜，你可能误会我们了。”
“我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你比较体面，懂得又多，所以想让你代表我们参加，毕竟不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拉清瑶后腿不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让你哥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李兜兜无神的眼睛里重新注入光彩，她重重地点点头：“嗯！”
刚才她确实太过着急了，情绪一时失控，意识到自己的火气过大，她逐渐放软了姿态。
“爹，大哥，你们不用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了，既然不想让清瑶丢脸，那咱们就重视起来。”
李兜兜将初步的打算一一说了出来。
先是对李海浪：“大哥，你记得提前跟大队请假，周日那天你不上工。”
再是陈秋兰：“大嫂，我那里有一块合适的布料，你帮忙量一下我大哥的尺寸，从今晚开始，你每天下工都到我水生哥家和我嫂子一起赶工，急做出一套新衣服。”
“至于鞋子，你把尺寸给我，我托郭耀去弄一双皮鞋。”
最后是李老头：“爹，清瑶考前政审的事你帮着盯着点，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让李阿奶陪你一起，去村干部家里走动走动。”
暂时就想到这一些，李兜兜说完后，看着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三个长辈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光是记着自己分内的事都要晕了，哪还有什么补充。
李兜兜见他们眼露迷茫的样子，终于意识到自己越了规矩，急忙把指点江山的姿态收了回来。
小声认着错：“爹，对不起，我刚才急眼了。”
李老头见她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吃味地说：“可不是急眼了，安排自己家人不说，连郭耀和李阿奶都使唤上了，也不知道人家听不听你的呢。”
李兜兜心里羞臊，面上却强撑着：“不听我的，那以后别想吃我做的饭了，李阿奶说了，我做的饭最对她胃口了。”
陈秋兰没有搞清楚情况，插嘴道：“那郭耀呢？”
“嫂子！”李兜兜蛮横道：“他听不听随便，反正妹子换不了，妹夫可以。”
反应过来的李老头笑骂：“鬼灵精，别乱说。”
借郭耀打了个岔，一家人总算心平气和坐下来，商议起李清瑶填报志愿的事。
李清瑶读的是理科，可选择的学校和专业还是挺多的，李兜兜首先要确认的就是，李清瑶要在省内读大学，还是省外。
再就是就业方向也要考虑进来，是想从事教育工作，还是其他。
本想先征求李海浪夫妻的意见的，谁想，他们夫妻的想法竟然高度统一：让李清瑶自己拿主意，李兜兜从旁指导建议。
既然这样，那一切只有见了李清瑶以后，结合她的模拟考成绩再做打算了。
接下来的三天内，家人们各司其职，通通忙活了起来。
动员会的前一晚，李兜兜将三家人组织在了一起，聚在李水生家吃饭。
郭耀带来了皮鞋，连同张米粒和陈秋兰赶制的套装一起，交给李海浪试穿。
衣服鞋子都很合身，李海浪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局促地挠挠头，一个劲说：“这下好了，不会给清瑶丢脸了。”
一屋子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李阿奶和李老头也向大家说了政审的进度，确认没有问题，大队上已经盖章后，堂屋里响起了欢乐的叫好声。
为了提前预祝李清瑶高考顺利，几个长辈还喝了一点酒，堂屋里欢声笑语，直到后半夜才散场。
李兜兜和李海浪当然是没有喝酒的，其他人都喝倒了，以至于第二天出发去县城，只有李清落有精神起床送他们。
为了不耽误高三生宝贵的复习时间，动员大会利用早上早读的时间进行。
李兜兜骑车载着李海浪到达校门口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家长。
他们有序进入校园，在停车棚停好车，随着人流涌向升旗台前的广场。
8点一到，学校的喇叭开始响起铃声，高三学生有序从教室出来，在广场上列队，家长们就在广场边缘站着。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拿着话筒在国旗下讲话。
一番鼓动人心的话语，数次惹得全场掌声雷动。
李兜兜带着李海浪跻身到李清瑶所在的班级后头，虽然学生们都穿着校服，但是李海浪很快就看准了一个背影，激动地指着她对李兜兜说：“看，清瑶在那里。”
像是有感应一般，李清瑶猛地回头，先是看到了李兜兜，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兜兜冲她挤挤眼，她将目光一偏，与李海浪四目相对。
李清瑶的鼻子突然一酸，笑容消失一半。
这时，校长正好结束讲话，热烈的掌声刺激着李清瑶的耳膜。
但是她充耳不闻。
直到，李海浪也卖力鼓起巴掌，她那僵了一半的笑容被惊喜和感动顶了上来。
她恢复了听觉，而李海浪的每个巴掌，都精准地拍在了她的心上。